邢秉懿令冯溢与黄尚前去传旨,殿前司杀一叛贼者,赏金五两。人黄门要拼死守护福宁殿的赵眘。其他殿的太妃,约束住自己中之人。胆敢出门走动,嚼舌者,无论是谁,一律杀无赦。 “太后娘娘,外面有消息送进来,说是......”冯溢连滚带爬进了华大殿,着邢秉懿冰冷的眼神,舌头都变得僵硬,战战兢兢吐出了几个字:“文安郡王府….都被杀了!” 邢秉懿成为摄政太后之后,邢氏一族随之水涨船高,邢仲被封为了文安郡王。 冯溢等了半晌,都没听到邢秉懿的回答。他偷偷掀起眼皮瞄去,见邢秉懿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眼神发直望着某处。 邢氏,呵呵邢氏一族! 一切都因着她,成也萧何败萧何。邢秉懿眼睛发涩,心空的。她算不清楚,对他们究竟是有恩,还是亏欠。 兴许,恩怨两清,一切都抵消了吧。 冯溢正悄然退下,邢秉懿站起了身,哑声道:“去传话,杀一个叛军,赏金十两!” 冯溢瞪大了眼,赶紧奔了出去。只很快,冯溢再次奔了回来,仓惶万分道:“太后娘娘,门口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邢秉懿眉头紧拧,不耐烦呵斥道:“打起来就打起来,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冯溢快哭出了声,颤抖着道:“太后娘娘,不是叛军与殿前司打了起来,是北地的兵打来了,已打到了门口。” 邢秉懿身子缓缓前倾,她想听得更清楚些,却听到全身骨骼在哗哗作响,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你说什么?” 冯溢再重复了一遍,邢秉懿见到他嘴皮翕动,仿佛听见了万松岭的松涛声,呜咽悲鸣。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天地间一片寂静无声。 脑子里的景象,如浮云般掠过,糟糟,飞快闪动,她抓不住,理不清。 邢秉懿起身,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卧房里走去。 忧心忡忡的黄尚忙跟了上前,小心翼翼道:“娘娘可是要歇息一阵?” 邢秉懿充耳不闻,打开柜门,取出荷包里的钥匙,打开锁着的花梨木大箱笼。 黄尚怔愕了下,想要劝说,话到嘴边,觑着邢秉懿骇人的神,又吓得将话咽了下去。 邢秉懿从匣子里面拿出深青领滚黑缯,绣有月星辰山龙等图案的衮服。黄尚伺候她更衣梳头,戴上十二旒通天冠。 邢秉懿穿戴好,朝翠寒堂走去。吴太妃听到了些门的传言,正在不安说与赵构听。她听到殿内的动静,赶紧闭上嘴,回头看去。 顿时,吴太妃跟见了鬼样,霎时瞪大了双双眼,尖声道:“衮服,衮服!” 衮服十二旒通天冠冕,乃是皇帝登基,祭祀等重大庆典时的穿着。 吴太妃嘴都在哆嗦,邢秉懿要篡位登基,她如何敢,如何敢! 邢秉懿连看都未看吴太妃,一步步走上前。 吴太妃生怕邢秉懿篡位后要杀了她们,屏住呼起身,朝殿外小心挪动着脚步。 到了门边,吴太妃听到邢秉懿平静的声音响起:“二十一娘打到门口了。朕来给你说一声,让你死心。你活得够久,该死了。” 吴贵妃的心跳入擂鼓,脚步情不自慢了下来。她听到赵构啊啊啊不甘的嘶吼,控制不住回转头,看到眼前银光一闪。 锋利的匕首,从赵构的脖子上划过,血一下洒开。 赵构来不及叫唤,头歪向一旁,那双眼睛朝外看来,与吴太妃四目相对。 吴太妃看到赵构眼角,血泪混在一起淌,她想要叫喊,声音却堵在了嗓子口,手脚发软簌簌抖动,魂飞魄散。 邢秉懿一声不吭,手上的匕首,挥起又落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手软,匕首哐当掉在了地上。 罗汉塌前,血缓缓淌开。邢秉懿累了,在塌前的杌子上坐下,抬手理了理眼前掉的珍珠旒。 “啊!”吴太妃嘴颤抖着,终于尖声喊了出来,眼泪鼻涕了一脸,没命往外跑:“杀人啦,杀人啦!” 殿内伺候的人黄门,吓得纷纷跑向了大殿。黄尚心下惊骇,却极力稳住神,怒斥道:“规矩呢!不许跑吵嚷!” 吴太妃疯了般往殿外跑去,嘶声哭喊:“杀人了,太后娘娘篡位杀人了!” 黄尚急了,扎着手想去追,又要拦住人黄门,一时手忙脚起来。 这时,大门外齐整的脚步声响起,一群兵丁,将没了声音的吴太妃赶了回来。兵丁身手灵活,将殿内伺候的人黄门,连着黄尚吴太妃一起,悉数赶作一堆。 一个穿着甲胄的娘子,被簇拥着走向了大殿。 兵丁沉下脸,吆喝着:“都出去,老实点!” 邢秉懿听到外面的阵仗,巍然不动坐在那里,紧皱着眉,神痛苦,抬手抚着喉咙。顺手抹去呛出来的泪。 悉又陌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邢秉懿回转头,看向门口立着的人。 白驹过隙,故人风采依旧,更甚当年。 邢秉懿笑了起来,如往常那样打招呼,声音沙哑:“来啦?” 赵寰望着邢秉懿,她枯瘦得凹陷进去的脸上,沾了血迹,那双眼睛倒明亮,含着笑意。 塌上躺着一个血模糊的人,早已没了呼,眼珠突起,看上去死不瞑目。 赵寰心中叹息一声,笑着颔首道:“我来了。” 邢秉懿指着那摊血泥,愉快地道:“赵构,你要不要看,我将他剁了。我被他恶心了一辈子,剁了他,这心里啊,畅快了好一阵。” 赵寰随意望了一眼,道:“邢娘子剁人的本领依旧。” 邢秉懿见赵寰对赵构不在乎,抿嘴一笑,回了句可不是,起身道:“这屋子臭得很,我们去外面说话。” 赵寰快说好,转身大步走出了大殿。 邢秉懿脚步极慢,来到了廊檐边,扶着廊柱息了一阵,在白玉石台阶上就地坐下,道:“我累啦,就在这里坐一会吧。” 赵寰不置可否,在刑秉懿身旁随意坐下。 邢秉懿缓缓呼出口气,道:“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来。只万万没曾想到,你来得这般快,差点让人措手不及。” 赵寰笑道:“还行,不算太快。” 邢秉懿也笑,道:“韩世忠与梁氏,他们真是太不仗义了。当时我就是不甘心,也是走投无路,要赌一把,最终赌输了。”她侧头看向赵寰,好奇问道:“你如何这般快就说服了他们,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赵寰笑笑,道:“天下一统,重兵围城,加上他们的良心,慈悲。” 邢秉懿长长叹了口气,失笑道:“二十一娘啊,你应当比我明白,良心慈悲最无用。还是重兵比较实际。” 赵寰坚持道:“不,良心慈悲有用。” 邢秉懿突然动了起来,凄厉地道:“良心慈悲有何用!我以前就是太慈悲,没将朝堂上这群狗东西杀了!良心,君王讲良心,更是天大的笑话!我许给他们荣华富贵,可到头来,他们还是背叛了我!” 赵寰道:“不啊,你明知道这样不对,不能因为朝臣官员的做法,你就认为自己没错。不能这样骗自己,安自己。君王也是人,得有人味。” 邢秉懿垂下头,急促息着,片刻后方平息下来,声音更沙哑了几分:“二十一娘,你得承认,朝堂上下的官员,天底下的读书人,还是厚颜无之人占多数。” 赵寰望着远处的天,嗯了声,“你说得没错,权势富贵动人心,我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变成你这样。” 手上的血干涸了,邢秉懿一下没一下抠着,沉默不语。 干涸的血迹被抠掉,新的血珠冒了出来。邢秉懿随意抹在了身上,问道:“三十二娘可好?” 赵寰目光从她手指上掠过,道:“她比以前长高长胖了些,每天都忙得很,帮着太医给娘子们义诊,我见她都要提前打招呼。” 邢秉懿不笑了起来,道:“那就好。我对得起佛佑,对不起她。但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般选择。二十一娘。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辜负了你,但我同样不后悔。江山社稷,我无法昧着自己的心,拱手相让。” 赵寰哦了声,“无妨,我都理解。” 邢秉懿抬手理着身上的衮服,朝她展开手臂,笑盈盈道:“你看,这身帝王衣袍多威严。我早就做好了,曾告诉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穿上。” 赵寰偏着头认真打量,道:“好像大了些。” 邢秉懿道:“做好一段时了,我瘦了许多,你来得快,来不及修改尺寸。” 赵寰问道:“可要下来,让绣娘帮着你改得合身再穿?” 邢秉懿摇头,“不啊,来不及了,就这样吧。这辈子我还你一命,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再来比试过。” 赵寰答道:“好啊!” 太耀眼,光下的白玉石上,血点溅开,红夺目。 赵寰抬头看去,神悲悯。 邢秉懿脸灰败,斜倚在阑干上,嘴角的血,一滴滴,落在她的帝王衣袍上。 第130章 崇庆殿内落针可闻, 朝臣官员一动不动立在殿下,望着坐在龙椅上的赵寰,神恍惚。 鼎鼎大名威震天下的赵统帅, 换下了身上的甲胄, 穿着随意, 一身半旧领常服,看上去神温和,不喜不怒。 赵寰慢慢翻着手上的册子, 许久都未做声。 南边已经变了天, 先前一跳三丈高的朝臣官员,渐渐到全身骨头都发软,心跳加快, 努力思索着要如何表衷心投诚。 若是先站出来,定会留有骂名。不站出来,大好的时机便错过了。 还有一部分朝臣, 等着顺从大混过去。 余下李光等人, 肃立在那里,安静等着赵寰接下来的旨意。 赵寰放下手上的名册,眼神扫过殿下的众人, 道:“你们应当知晓我是谁,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话, 我向来都不喜说。你们眼下最关心的一件事, 当是你们的去留。” 殿下众人听后, 全都不由自主看了过来。 赵寰着他们齐刷刷的眼神,神不变道:“此等天大的事情, 不与你们商量,你来我往斗个上百来回, 就这般决定了,岂不是儿戏?很是抱歉,还真是这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们先得扪心自问,何为士。” 众人脸一变,大不妙。 何为士? 他们自小读书,当然再清楚不过。清楚明白是一回事,所作所为自是另一回事。 赵寰扬了扬手上的另一份册子,道:“这是你们的薪俸账目,你们府里子儿媳的嫁妆,在衙门留有的清单。府里田产铺子的收益,府衙与户部有赋税明细。有贪腐行为的,请你们切莫心存侥幸,能糊过去。还请回府之后,主动将手中的私密账本,得来的不义之财,全部到户部核对,然后辞官归乡,以前的罪行,就既往不咎了。只给你们五,待时之后,除了收取延迟缴纳的罚金,全部按律处置。” 话音一落,殿下众人彼此面面相觑,全部傻了眼。 查贪腐难,在于钱财来源本就不明不白,容易隐匿,又官官相隐。但只要下定决心查,官员清廉公正,还是能查出一二。 自上往下查,比起自下往上查,要容易得多。从地契屋契以及赋税,薪俸入手,查清楚需要耗费大量时。 赵寰却不查,而是让他们主动待。 殿下站着的官员,全都是聪明人。他们心知肚明,赵寰的态度看来,好比是后朝的尚方斩马剑,不斩前朝的官。但她的本意,却是肃清朝廷官员。 权贵权贵,不止权要被收回,贵也要被收回。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