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住地同自己说,他死了多好,他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自己,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个黑心肝的伪君子翻云覆雨了。 可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如他这般疯魔,不顾一切地也要来找到自己,连命都不要地挽留自己,像他所说,不管不顾拼了 命也要偷来抢来。 洛棠还是难忍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背上的血痕像地狱的接引,顺着他的伤与血,便能触到最黑暗背德、也是最炽烈无前浓情厚意。 他在用他的命挽留自己。 她是骗子,却招惹了个疯子。 第八十二章 最终无法, 洛棠还是没办法看着一条人命陨在自己面前,大半夜地敲开了医馆的门,泪如雨下地求着老大夫快随她去救人。 小地方的人没什么见识,谢凤池送她的那支水 极好的玉钗只能典当个百来两银子, 被这疯子一来二去折腾几天, 很快就要见底了。 洛棠心中十分委屈, 可又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 这也算是将他的东西全都彻彻底底还给他了。 她与他,当真毫无瓜葛了。 可惜了,她的卖身契, 终究没找到机会问出带走。 可洛棠才开始收拾屋子, 打算将能带走的东西一并带走,外头突然匆匆闯进一批人,脚步匆忙且骂骂咧咧。 洛棠听着声音不对, 刚想去关门,外头五大三 的男子已经闯了进来,险些将洛棠撞飞了出去。 “就是你这小蹄子, 伤了我家二郎,又害得三郎命丧火场可是!” 这是孙家的人找来了。 洛棠当即否认, 可很快孙二郎便从后头挤进来, 洛棠看到他的右手手腕下面便空了一截,正是被谢凤池斩断了。 “你还摇头!那 就是你的姘头砍断了我的手!老三肯定也是被你们害死的!哥,她姘头肯定还在,你们快去里屋找!” 孙二郎面 鸷, 盯着洛棠惊恐的面容, 恨不得将这朵扎手的小花儿当场就给折烂掉! 洛棠一听, 当即颤抖地哭嚎出来:“不准进!” 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倾家 产地救下谢凤池,是为了让这群混蛋再将人 死吗? 谢凤池再疯再坏,也不是这些混蛋可以欺辱的! “你说不给就不给?你今天也得跟我们回去!”孙大郎呸了一声,上前直接把洛棠给提住,一把按在了桌上。 周围人哪是来报仇的,他们哪是替孙三郎打抱不平,他们只是来作恶的。 洛棠拼了命地挣扎,眼见那些人掀开里间的帘幕, 出躺在 上的人,谢凤池像个要碎掉的琉璃雕的人一样,静静躺在那儿动也不动。 孙家的大手啧了一声:“这俩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好看,也不知道哪个野窑子里出来的,嘿。” 洛棠从脚底寒进了心里。 就在那些人的手即将碰到谢凤池的一瞬,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与力气,洛棠竟一把挣开了看戏的孙大郎,不顾发髻被扯 ,衣服也被柜架上 出来的角给勾坏,一往无前地冲到 边,拦在谢凤池身前。 “你们瞎了眼!可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若怪罪下来,你们整个孙家都要诛九族!!!” 洛棠 厉荏苒地嘶吼,好听的嗓音完全破了音,透着鱼死网破般的疯癫。 可她真的很害怕,她本就不是个聪明大胆的人,不过是这些 子以来,故意装作泼辣,才叫人不敢轻易欺辱。 但这群穷凶极恶之徒,除了最初被她震了下,又怎会真的为她所言吓到? “什么身份?不管什么身份,落到现在这个田地,那都是等死的身份!”孙大郎呸了一口唾沫,从打手手里接过一支木 。 洛棠近乎绝望地看着他走过来。 她竟也无法说出口,谢凤池什么身份。 都怪这人!好好的安宁侯不做,非要当个庶人来找她,找她作甚,真拉着她一道下地狱吗! 逃过了 谋诡计,放弃了荣话富贵,这就是等待她的结局? 也是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有多不甘。 她不想死的如此憋闷,她还未体会到真正宽松快乐的生活,还未见过除了京城与 以外的繁华昌盛,更没有机会,同一个真正 自己的人,拥有一段哪怕很简单的人生啊…… 那木 朝着洛棠挥下来,洛棠颤抖地咬紧牙,谁知原本躺在 上的谢凤池艰难撑起身,一掌握住。 沉闷声响像道惊天的雷。 孙大郎难以置信这病秧子竟还能撑,立马要挥第二下,可紧接着窗户发出声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孙大郎连人带 被猛地揣到了外间,直接 倒了一片人。 “哪里来的王八羔子……!” “广陵府顾家,有何见教!” 洛棠一愣,心想,这明明是庞统。 可后面立刻涌进不少人,看衣装相貌确实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可见庞统确实是带了人来。 最初的怔忪后,洛棠不是去看顾家随后而来的人,而是扭头,愣愣地看向勉强醒来的谢凤池。 庞荣想过来给自家主子先递个药之类的,奈何谢凤池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谢凤池的手刚刚又受伤了,可他本人似是毫不在意,撑身在 沿边,一缕青丝无助地垂落,将他发红的眼遮挡在后面。 “我没哄骗你,我是来,给你送卖身契的。” 他声音沙哑无比,这些 子的折腾将他原本甚好的底子都伤了不少,洛棠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否是堆积的情绪太重,竟无知无觉地哭了。 “洛娘?” 谢凤池有些错愕,忍不住千回百转地思索,他的做法应当再没疏漏了呀…… “你将庞统他们调开,就是为了让他们去顾家报信来接我?”洛棠边哭边问他,毫不顾忌顾家的人已经进了屋。 谢凤池抿 没说话,可不否认便是默认。 洛棠哭得更凶起来:“谢凤池,你原本不是很聪明吗!现在装什么话本里的傻子情圣啊!” “谁要你替我挨这五十大板了!谁要你过来找我了!谁要你一个人都不带,被人要打死了都没个人给你哭丧啊!!!” 庞荣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要不说这是当过他们侯爷小娘的人,多 不见,气势越发夺人! 顾家来接洛棠的人也面面相觑。 说来也是尴尬,当年顾家人发卖了个女婴,此事做的极为隐秘,这么些年过去,知道这事的人也都快死绝了。 谁知六皇子见自己接连谋划的两件大事被捅出来,竟存了玉石俱焚的心,将当年之事抖了出来,若洛棠真是娴妃与旁人所生的女儿,顾家一同遭殃不说,安宁侯府,谢凤池,定会永世不得翻身。 家门不幸,不过如此。 可也就是这时,谢凤池一巴掌狠狠甩在六皇子脸上,抖出了洛棠的生母乃是府中另一位姑娘的证据。 接了这么个台阶,顾府的人自无不下之理,只不过此事之后,六皇子的储君之位,是彻底没了,但谢凤池这么一招釜底 薪,却是保住了顾家。 是故,当庞荣等人带着洛棠的卖身契去到顾家,请顾家认回洛棠后,广陵府顾家便直接派出了家中嫡子,算起来当是洛棠的堂兄前来 人。 当时这位堂兄还想着,安宁侯如今被贬为庶人,还心念着他家这位堂妹,怎得不自己来,再一同风光去接人呢? 如今瞧着躺在 上面 苍白的前侯爷,再看看那位素昧蒙面,却梨花落雨的堂妹,他微微合计,大概明白了。 可旁人明白不作数,洛棠还在那边哭边骂着,庞荣眼见这一时半会小娘教训继子是完不了了,只好悄声请顾家的大郎君先带人出去。 顾家人离开,自然得将孙家的那群祸害也一同提溜走。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谢凤池也顿时觉得场地开阔了,气息也平复了些。 他听着少女嘶哑的哭骂,一声又一声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大难不死之后,连同着这么些 子以来,全堆积在心口地委屈,叫洛棠哭得止不住。 该骂的话,她都已经反反复复骂完了。 是他说的自己不配,所有人都说她不配,她都已经知趣地逃到这么远了,为何奔着一身伤也要来找她? 说什么替她找寻身世,他直接遣庞荣来将卖身契送还不就行了,何须如此惊险地走一遭? 把自己 得这么惨,同她原来使苦 计不是一样? 既然如此,他们又凭何看不起原来的自己呢? 一声声质问,颠三倒四毫无章法地从她的小嘴里涌出来,几乎是想到一茬问一茬,记起什么骂什么,而谢凤池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听着,苍白的面容唯有一双凤目泛着红。 等到洛棠终于哭得累了,他才哑口只问了一句:“那你,心疼了吗?” 洛棠哭声一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凤池。 他以往疯得有条理有章法,还会叫人觉得只是心机深沉的人变得偏执了,现如今,他是完全疯了么? 说什么她心不心疼,她心疼了……又能如何呢? 谢凤池红着眼,极其艰难地攥住她落在 沿的衣摆,对她作出个脆弱的笑出来。 “洛娘,我头很疼,浑身都很疼,我已经记不清,我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或是还剩多少情谊,” “可我知道,若是这次再一条条一件件地谋划,可能真的就会错过了,” 他轻轻咳了声,牵动背后的伤,白玉似的人颤抖得宛若要碎掉似的, 他捏住洛棠衣角的指骨泛白,沙哑道,“所以我什么都来不及谋划,我只想快些找到你。” 洛棠止不住地发颤。 谢凤池明明只是攥着她的衣摆,可不知为何,那薄薄的布料却好像将热度向上传递,一直烧到她的心口。 “你不信我,我便给你找来靠山,从此以后你是高门贵女,我是庶人,你可以对我发号施令,将你从前受过的苦,全叫我受一遍。” 谢凤池轻声唤她:“我不会怨你,我只想 你。” 只要你心疼我,只要你 我。 原先被震得忘却了哭泣的洛棠,终是再落了一滴滚烫热泪。 她混 的脑子里,实则也分不清,她与谢凤池之间,究竟是谁对不起谁更多一些,她也不敢去盘清其间的错 ,仿若只要理清了,还清了,他们就真的再不相欠了。 直到听到谢凤池说,他也不想,他只想着现在同她不分开,往后也想继续 她,才知原来自己潜意识里,也是不想同他两清的。 作者有话说: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