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现在有一儿一女,都是两三岁的年纪。女儿叫宁宁,大名沈燕宁,今年三岁,是收养的,儿子叫昭儿,大名沈昭,今年两岁,是……陛下的孩子。取名的时候,用的你们娘亲的姓氏。” 沈碧珠一鼻子,抿了下带着浓浓鼻音说:“虽然许多事不记得,但是她一直惦记着你。” “知道你平安,瑶瑶一定很开心。” 骤然知晓这些事情的虞早已泪痕面。 她双目空,无声无息中眼泪汹涌,泪珠如雨划过脸颊,渐渐将身上一件薄薄的夏衫浸。 庭院中。 浓重的夜浸染四周花木,夜风吹动树枝颤颤,枝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动。 空气里氤氲着闷热的意味,黏腻得人身上也浸出薄汗。 今夜只怕有一场大雨。 楚景玄负手立于阶下,背对房门的方向,身影似隐在茫茫夜之中。 伴随呼啸风声,站在他身后的楚辰远艰涩开口,语声有一点低,对楚景玄道:“皇兄,抱歉。” 虞活着,被送来阙州城。 而楚景玄自灵河县赶来,他发现其实虞瑶活着已然如板上钉钉。 楚辰远至今记得,三年前的一天,碧珠突然把一封和离书递到他的面前。 她说自己要做一件大逆不道至极的事情,不想牵累他。 吃惊之余,盘问出她到底要做什么,又自她的口中听明白前因后果。 后来,便是两个人一起想的法子。 楚辰远也无意多辩解。 哪怕在当时,他斟酌后认为在那种局势之下对他皇兄不是坏事。 哪怕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年他皇兄在朝堂上少了束缚,比从前更能施展开拳脚。 可一切终有代价。 而这些年将他皇兄的形单影只看在眼中,提起来也总归不那么理直气壮。 倘若被降罪,亦是当年做出选择之后应该承担的后果。 “朕哪里敢降你们的罪。” 仿佛晓得楚辰远心中所想一般,楚景玄道,“你们如若有事,瑶瑶岂不是更不会回到朕身边?” 他没有回头。 抬头望向无垠夜幕,楚景玄眸光幽邃:“可读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你的王妃是救人的赵盼儿,瑶瑶是身陷囹圄的宋引章,而朕便是那个欺凌于瑶瑶的恶人周舍。自然许多事与这出杂剧的故事大不相同,可说到底,朕和周舍一样,都是活该,也喊不得什么冤。” “瑶瑶已不愿意要朕了。” “你告诉朕,朕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 楚景玄说话之间收回视线。 此刻垂首,如鸾孤凤只,身影中透着消沉与孤寂冷清。 楚辰远心下不忍,有心宽:“是因皇嫂忘记前尘,难免警惕,但皇嫂说过从未怨过皇兄,也不后悔从前。” “是吗?”楚景玄却不信他的话。 “倘若不曾后悔,倘若忘却前尘是想重新开始,为何只将朕拒之千里?” “不愿意和朕重新开始,也能叫做不后悔?” 从前他问过不止一次她是不是后悔。 她没有正面回答过,可如今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大约便后悔了,所以她重新来过的生活里,不希望有他。 楚辰远被楚景玄的两句话问住,踟蹰不能言。 楚景玄闭一闭眼:“你去吧。”转而吩咐常禄把祁寒川喊过来。 楚辰远唯有行礼告退。 未几时,候在远处的祁寒川行至楚景玄面前,与他行礼:“陛下。” 楚景玄道:“虞二小姐若要去灵河县,仍由你护送。” “灵河县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她若一时半会不敢在皇后面前面,便让她先在那宅子里住下。” “你也暂留在灵河县,负责保护皇后、她还有大皇子的安全。” “若有事,便及时向朕禀报。” 寥寥数语却足以让祁寒川大吃一惊。 尽管此前心下有所猜测,但当那种猜测得到证实,更在此时得知“大皇子”的存在,实在太过出人意表。 “是,卑职领命。” 祁寒川收敛思绪,一抱拳领下楚景玄的旨意。 楚景玄没有等着沈碧珠或虞出来。 当下对祁寒川下过令,复命常禄将那座宅子的一应东西给祁寒川,他预备启程回京。 明乃端午佳节。 楚辰远想留楚景玄多待一,楚景玄没有应下这番话。 他只道:“今夜启程,明你们倒是可以在灵河县团聚过节。” 说罢翻身上马,不再赘言,转眼间策马离去。 沈碧珠对虞分说完这些年的事情,从房间里出来时,仍有几分的伤。 楚辰远几步上前,揽过她肩膀轻声道:“皇兄已经回京城了。” 沈碧珠微愣。 她残留泪痕的一双眸子茫然看向楚辰远。 楚辰远深深皱眉:“皇兄方才问我,可曾读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他说,你是救人的赵盼儿,皇嫂是身陷囹圄的宋引章,而他,是那个恶人周舍……” 沈碧珠垂眸,心下戚戚然。 她和虞瑶尚在闺中时,曾经一道偷偷看完过这出杂剧,也曾一起动于赵盼儿和宋引章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她们两个人是沈碧珠和虞瑶,不是赵盼儿和宋引章。 皇帝也非恶贯盈的周舍。 “夫君,抱歉。” 沈碧珠闭眼轻轻靠在楚辰远身前。 楚辰远抬手轻抚她的发鬓,又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这些事,也并不是你的错。” 沈碧珠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若非她那时帮虞瑶逃离深,或许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可假如回到那个时候,让她面对那样的境况,她大约依然会帮虞瑶逃走。 楚辰远轻叹一声。 他伸手去帮沈碧珠擦去脸上泪痕,问:“虞情况如何?” “突然得知这么多事,大约也受不住。” 沈碧珠低声道,“我让她先歇着,暂且让她一个人慢慢想一想吧。” 楚辰远问:“今夜想留下吗?抑或将她接去瑞王府?” “我问过,她不想走。”沈碧珠说。 楚辰远心里有数。 知沈碧珠这会儿回府定然放心不下,他和祁寒川商量着要来一间房,留下在这座宅院过夜。 这一留,便在这里留得许多天。 远在灵河县的虞瑶尚不知阙州城里发生的事。 那夜的萤火过后,她只如常和酒楼的人一起为五月初五的端午做着准备。 粽子是提前开始包的。 各甜咸粽、碱水粽都包了许多,分送给酒楼的客人。 前一夜下过大雨。 到得端午这,雨过天晴,仍如往高照,万里无云。 酒楼在午膳过后早早打烊。 虞瑶陪宁宁和昭儿睡午觉,午睡醒来,带着他们去看龙舟比赛。 阿福提前雇了船,抢占一个好位置。 至于此前孟韬的邀请,虞瑶到底没有应下他。 每年的龙舟比赛皆紧张又刺。 宁宁和昭儿无不喜这种热闹场合,哪怕比赛结束也不舍离去。 有两个孩子,虞瑶没有着急赶在人多的时候离开江边。 她特地等人群散得差不离才从船上下来。 回到县城已是天将黑未黑。 意外的,却发现县城里今夜有灯会。 难得光影斑驳的长街人如织,小摊贩们在街道两侧卖力吆喝。 宁宁和昭儿两个小朋友看见小摊上漂亮的花灯,撒起娇,虞瑶不忍微笑,和萤一起抱着他们去小摊前挑选。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