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路还没去过盲校,目前接触到的现实生活中的盲人只有江逢,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看不见了?” “因为车祸。”江逢语气平常,“左边眼睛还被摘除了。” 唐嘉路张了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不说了。 他难过又绝望的时候,不喜 有人在他附近,却能容忍江逢一直在,哪怕知道江逢是他父母请来的。 江逢前几次来,都只和唐嘉路聊上两句,没多说什么,将窗户拉开,听到外面的雨声,说:“这个季节总是下很多的雨,空气变得清冽,带点凉意,会让人 到舒适。” 唐嘉路缩在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你不应该说点别的吗?” 江逢笑问:“比如?” “比如劝我振作点啊。” “你既然都知道,还要我劝什么。” 唐嘉路咬 ,不答话了。 “劝你的人不少,想来你也听腻了。” 江逢就算真想劝,也不该在这时候,他知道这小孩现在听不进的。 之后几次江逢来,拿了几本故事书给他念:“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临终的国王,他有三个儿子……” 唐嘉路本来不想说话,又忍不住了:“谁这么大了,还听故事啊。” “这样的吗?”江逢笑说,“我这么大的时候还总想听。” “你背下来了?”唐嘉路不知道他拿了书来。 江逢说:“我照着念的。” “是盲文么?” “对。” 江逢坐在唐嘉路旁边,将书递给他:“其实盲文很有规律, 好学的,要不要试试?” 唐嘉路抿 ,又不说话了。 江逢带着他的手指,触摸第一个字:“这上面有六个小点。” 唐嘉路在江逢的引导下,几天的时间,摸着读出白雪公主和美人鱼的故事,这和他以前听到的 受完全不同。 明明是 记于心的故事,没有任何新奇之处,却因为靠着手摸出来,有种用另一种方式联系外物,触知世界的 觉。 江逢第二天给他带来几个卡通玩具。 唐嘉路一摸,立即说出:“这不就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还有美人鱼吗?” 江逢温笑说:“我以前是摸不出来的,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个概念。” 他太早丧失视力,四岁之后大脑再也无法接收到眼睛传来的信息,逐渐忘记什么是黑,什么是白,随着时间推移,他“看”到的世界越来越接近虚无。 唐嘉路慢慢失去视力,虽然绝望又痛苦,但大脑体验过颜 ,拼命留存对各种事物的概念,所以触摸一些东西,不用别人说,也知道是什么。 但终究是再也不会看见了。 唐嘉路低头,手指抠着卡通玩具,沉默良久,肩膀轻轻颤颤。 江逢忽然听见一声极其细小的呜咽。 他起身坐在唐嘉路旁边,温热的掌心覆上这双尚且稚 的眼睛,轻声说:“哭吧。” 唐嘉路又 泣两声,终于放声哭出声来,到最后崩溃大哭。 “我以后要怎么办……” “我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个没用的残废。” 江逢没再说话,收回手,安静地坐着,听他混 的咆哮和悲哀的自嘲。 再 烈的波涛也有平息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收。 唐嘉路无力地靠在 头,茫然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勇敢坚强?” 他连门都出不了,觉得江逢能到外面去很勇敢,也觉得江逢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温和宁静又有力量。 “我么?”江逢开口说,“其实我不勇敢也不坚强。” 他伸手触摸唐嘉路手臂上的伤疤,说:“我做过和你一样的事,把那东西藏在枕头里, 垫下,还有 底下,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用的是削笔小刀,我用的是花瓶碎片。” “可能有人问过你‘不疼吗’,其实真的到了某种程度,那些疼已经不算什么了,远不及心里难受的万一。”江逢说,“伤口和鲜血都只是向世界的一种宣 。” 他语气平淡,只像在做冷静的陈述,没人能通过这样的话语明白其间 受,只有身为“同类”的唐嘉路懂了。 时过境迁,江逢像是当年的温牧元,开解正在深陷痛苦的男孩,又透过这男孩,看到当年的自己。 但他又不想像温牧元那样,让男孩因为别的人别的事,哪怕过得辛苦,也能熬过去。 江逢那时候是真的没办法了,但这个男孩不同,他可以,也该为自己支撑下去。 江逢 他的脑袋,动作温柔。 “小家伙,看不见也没那么可怕。” “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强大。” 第51章 家里的义眼数量忽然成直线上升。 江逢新购一批义眼又到货了。 有些义眼的造价, 比一颗稀有宝石还贵,所以宁絮看着这一柜的义眼,像在看一座金矿。 婚期临近, 宁絮紧张, 江逢也紧张。 他让宁絮帮挑一颗在婚礼上佩戴的义眼。 宁絮一直以为他会在婚礼上戴仿真义眼,平时出门在外, 还有人多的地方,他不想让人看出两眼的差别, 都会这么戴。 之前拍摄有妆造要求,还有给她画画的时候,他才会戴那些很漂亮的义眼。 婚礼那天人可不少,更何况她还答应粉丝会全程直播。 “你确定不戴仿真义眼?”宁絮说,“人很多, 我还让人帮忙直播的。” 仿真义眼是他左眼模仿右眼的瞳 瞳距等参数仿制而成, 这样的他手头上还有十几颗, 义眼也会有损耗,用久了, 太旧了,或者有裂纹了, 都可以换新。 江逢摇头:“你挑一个你最喜 的, 我戴。” 宁絮明白过来, 婚礼那天他不介意别人看出他的两眼差异, 只想她看到他最好的一面, 她最喜 的一面。 这件事的郑重程度不亚于挑选婚戒。 宁絮突然 觉肩负重任,把义眼盒挨个打开, 摆 一张大 , 她盘腿而坐, 瞪大眼睛,目光炯炯。 大眼瞪义眼进行中…… 一个小时后。 宁絮眼睛酸得只想 泪。 琳琅 目,各有不同,都很好看,只能说不愧是知名设计师,真有品味。 她挑得眼花缭 ,蓝灰 带细闪的 又圣洁,墨绿带荧光亮片的妖异又惑人,桃粉 的里面还有小樱花呢,这个在强光下还有金 的弧光,还有这个竖瞳,那天晚上戴来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还 带 来着…… 嘶——选择题真难呐。 * 江逢这段时间尽量 空去洋房陪伴唐嘉路。 唐嘉路明显恢复一点这个年纪男孩的活泼与话多,他听到空灵轻跃的声音,问是什么。 江逢说:“是拇指琴,要不要试试?我教你。” 冬去 来,草长莺飞,窗外的绿意也在复苏。 唐嘉路有些乐 和天赋,不但学会了很多曲子,还能编出新的曲调。 他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拇指琴弹出一段轻快悦耳的新曲, 出了笑容。 江逢把这拇指琴赠与他。 “小家伙,好好长大。” 天到了尾声,即将 来初夏。 “你很久都没出过门了。”江逢说。 “我……”唐嘉路抿着 。 “怎么样,要不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江逢话音里也带着笑意。 唐嘉路陷入神经的极度拉扯,一边想要出去,另一边又害怕出去。 会被别人当成残障人士对待,有同情怜悯也有好意,哪怕出了洋相也会被理解,可他不想这样。 路要怎么走,站哪里坐哪里,碰什么吃什么都不知道。 但难道他要待在这间房里度过一辈子吗?他永远都不再出门了吗? 纠结来犹豫去,完全得不到更好的答案。 到了江逢婚礼的当天,唐嘉路一咬牙还是去了,他知道这次再不出门,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勇气出门。 尽管有父母陪同,唐嘉路的神经和身体肌 仍然处于高度紧绷。 到达场地,入座宾客席位,唐嘉路局促不安,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他 觉格格不入,甚至想回家了。 没过一会儿,有一道柔和的女声问他:“你好?” 唐嘉路干巴巴地打声招呼。 女声大方地作自我介绍:“我叫丁付雪,在盲人体验馆工作,也做配音工作。”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