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见叶荣秋不动,眉头越蹙越紧:“还不走?” 叶荣秋犹豫着后退了两步又停下了,问道:“那你怎么办?” 黑狗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你还不懂吗,我想留下当兵!我想上战场打仗!” 顾修戈虽然被口指着,不过他不慌不忙,目光在叶荣秋和黑狗之间来回游走。他看出了叶荣秋的犹豫,出了狡诈的笑容:“打仗?私放逃兵是什么罪?挟持长官是什么罪?你还想打仗?不用劳动本爷爷啦。” 黑狗始终沉着:“那我现在就毙了你。” 顾修戈嘿嘿笑了一声,转向叶荣秋,道:“行,你走吧,我放你走。你只有一次机会,你走,钟无霾这家伙留下,他是我的手下,从此以后他是死是活跟你半点关系没有,你就是劳动玉皇大帝,也别想从我这得到半点消息。你要是留下,那就是你心甘情愿,这辈子也别想再走!” 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紧张。郭武的手指牢牢搭在扳机上,端的手已经出汗了。黑狗和顾修戈两人看似镇定,实则也是波涛暗涌。幸好刘文为免引起混,已经领着部队离开了。 黑狗恼火道:“还不走?!” 叶荣秋捏紧了拳头,坚定道:“你跟我一起走!” 黑狗咬牙:“儿子!你看不出劳资看不上你?我不想跟你一道混了!你留下的来也是拖我后腿!你快点滚!” 叶荣秋瞳孔一阵收缩,拳头捏得更紧了,用力咬着自己的嘴。 顾修戈说:“我再给你十秒,我数到十,要么赶紧跑,别回头,要么留下来。你只有一次机会。十……九……” 叶荣秋犹豫着后退,转身,朝着树林里跑去。然而当顾修戈数到五的时候,他的脚步又放慢了。 顾修戈数完十下,叶荣秋回到了他们身边。 顾修戈问他:“你想清楚了?” 叶荣秋没有理他,而是走到了黑狗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他气的很厉害,显然内心经过了剧烈的挣扎。他颤声问黑狗:“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黑狗惊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走?” 叶荣秋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黑狗抿了抿嘴,语气冰冷,残忍地说:“你做的成啥事?你做成过啥事?我凭什么看得起你?你留下也是拖我后腿!你会把我拖死的!我想摆你,你真的不晓得?” 叶荣秋颤抖的更厉害了,然后他转向了顾修戈,尽力用平稳的声音说:“我不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顾修戈出了一个有成竹的笑容。黑狗急了:“你不回去找你哥?” 叶荣秋现在不敢想这件事。如果叶向民和叶华还活着,他恨不得上翅膀飞回他们身边。可是他更害怕他回去以后只能看到一堆废墟和尸骨,那还不如不回去,起码心里能有个念想,相信他们没有事。他想,他今天已经见到宋校长了,如果他的父亲和兄弟还活着,宋校长应该会联系他们,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就可以来将自己领回去。如果他们没有来……也许是宋校长联系不上他们。 顾修戈握住了黑狗的管。黑狗试着将从他手里出来,但是只挣了两下就失了力气,自己先颓然地将放下了。郭武立刻冲上来扭住黑狗,黑狗没有挣扎。 顾修戈走到黑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黑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顾修戈笑道:“好啊,比我想的还有本事,我更加对你刮目相看了。” 接着他又走到叶荣秋面前,笑嘻嘻地说:“走啦,大学生,跟上队伍啦?” 叶荣秋依旧没理他,走到黑狗面前,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我本不需要你管!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他不想再当着黑狗的面哭,可是控制不住红红的眼往下掉眼泪。他立刻转过身向队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边跑边偷偷擦掉了眼泪。 顾修戈不慌不忙地了耳朵,把那把三八大盖还给黑狗,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年轻人,我说过,我看人比你准。只要你还留在这里,他就走不了。”然后他又凑到黑狗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他看你的眼神跟刘文看老子的眼神一模一样。你好好消受吧。”说完意味深长地拍拍黑狗的口,哼着小调向前行的方向走去。 一场闹剧结束,黑狗计划了很久的逃亡之行以失败告终,叶荣秋想了很久的回家梦破灭了。顾修戈大获全胜,留下了两名后能成为他得力干将的人。 下午的时候他们到达了望江的西岸。江对面已经有源源不绝的炮火声,江对面正在烈战。 顾修戈登上一块大石掏出望远镜遥望江对岸的场景,然后他大声下令:“停下!全部停下!沿江岸布防!就地掘壕!立刻!” 叶荣秋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可是谁都没有再给他准备的时间,顾修戈冲了出去分配人员的布置。这里都是打过仗的老兵,谁也没有二话,有的取出铁铲,有的直接用杆,迅速在地上挖了起来。他们先是挖出单兵坑,然后连点成线,挖成战壕。 就在他们挖掘的时候,对面的炮火声越来越响。 叶荣秋早已对炮声有了影,每响起一声炮响,他就情不自地哆嗦一下。他身边工作的老兵一边吭哧吭哧地掘坑,一边哼哼道:“新兵怕炮,老兵怕机!” 叶荣秋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着东北口音的家伙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不怕,你听这炮,横着打的,那就不是瞄着你打的。你要是听到机声,呵呵,那你就活不长了。” 又一声炮声响起,叶荣秋甚至能看见江对岸炮弹划过的轨迹。他的心飘飘忽忽地沉了下去:战争真的开始了,下一分,下一秒,随时随地,无论他有没有做好准备,他都将必须直面战争最残酷的景象。 黑狗掘完了自己的单兵坑,又来帮叶荣秋。叶荣秋重重地把他推开,冷冷道:“滚!”低下头,咬紧牙关,用自己的双手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奋斗下去。 第四十七章 傍晚之前,他们掘成了战壕。江对面的炮上时断时续,那必然是一场苦战。叶荣秋坐在战壕里,黑狗就坐在他身边,两个人都在发愣,谁也没有搭理谁,但是谁也没有主动离开对方。 叶荣秋现在很茫然,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到了上战场,他不停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希望能从如此虚幻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可惜手指已经疼的麻木,而他还是呆在这个鬼地方。不过他没有后悔,他不愿意去想刚才的事情,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逃跑的机会,回忆已经做出的抉择只会让他更加难受。他开始在脑子里拽一些文绉绉的句子,可惜现在没有纸笔让他写下来——他在构思他的遗书。 老兵们已经学会了一套自行舒缓力的方式,他们在战壕里说说笑笑,完全不像是在战场上,倒像是饭的闲聊。 刚才掘壕时和叶荣秋说话的东北人叫田强,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叫马霖的广东人和一个叫皮胡的河南人,他们三个就在叶荣秋边上,自从钻进战壕后就一刻没有停止地吹牛。叶荣秋听着他们天南海北的口音织在一起,心想这支杂牌军实在杂的无药可救。 马霖说:“你们猜猜,江对面还能支持多久?” 田强哼哼:“打得久一点呗,替我们多消耗点小本的炮弹。” 皮胡神神颠颠地掐指算了算,高兴地说:“今晚是打不过来啦。” 马霖斜了他一眼:“你怎么道啊?” 皮胡学着他的口音:“我就是道啊。”他亮出刚才掐算的手指:“我算了天相。” “嘿。”田强说:“瘪犊子玩意儿,你啥时候整的会算命了?” 皮胡说:“我爹就是给人算命的,我跟他学的。” 马霖说:“你上次还说你爹是医生啦。” 田强吃吃地笑:“你信他?他驻马店人,驻马店人最会吹牛。” “嗛。”皮胡不屑地说:“给人看病就不能兼职算命?你们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就给我算了一卦,说我能活到七十七岁。我看你们顺眼所以给你们透个风,等会儿跟紧了我,子弹炮弹都不兴往我这飞,我罩着你们。” 马霖撇嘴:“你爹是巫医啊。” 田强说:“驻马店人。听他胡扯。” 皮胡在同伴那里得不到吹捧,不地哼了一声,转身来跟叶荣秋搭讪。他笑嘻嘻地说:“小哥,我给你算一个?” 叶荣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去了。他心情很低落,没兴趣跟人吹牛。 皮胡碰了钉子,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自说自话地热络:“来来,我给你算算,手拿来给我看看。”他拿起叶荣秋的手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叶荣秋没有反抗。 “哎呀呀。”皮胡惊呼道:“你这个命势……嘶……哎呀……”他看完了却不说话,故玄虚地卖起来。 叶荣秋抬起头麻木地看着他,显得兴趣缺缺,只是看着他,没有发问。 皮胡的两位朋友在一旁帮忙喝他的倒彩。马霖说:“信他就有鬼啦。”田强说:“驻马店的人说的话那能信?” 皮胡没有得到捧场,面上讪讪,哼哼两声,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瞧你这里,你命里有个大劫啊。我算算……哎呀,这个劫就是这两天呐。你要是能把这个劫过去喽,你后头这命就顺了。你打这场仗可要当心了。” 田强嗤笑:“话都让你整完了。”叶荣秋这场仗要是死了,那是他算出来的大劫;要是没死,也是他算准了,以后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 马霖凑过来:“比我睇睇(给我看看)。”他接过叶荣秋的手掌:“大劫在边度(哪里)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