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林夸她的话还在嘴巴里转悠,就唉哟一声,捂着 股蹿到门边:“红药姑 ,你踹我干什么呀?”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红药呵斥道,“这些话是能说给夫人听的吗?” “红药,你也知道?”连翘翘长睫轻颤,似有泪意,“你们一清二楚,却都把我瞒在鼓里。” 红药哑然,嘴 张合几下,一福身,一跺脚,去殿外差遣人回京请世子拿主意。 天没黑透,雁凌霄就顶着薄薄 雪登上琉璃岛,在葱蔚洇润的花房暖阁找到蹲在地上做蘑菇的连翘翘。 “傻站在这,也不怕冷?”他从后环住连翘翘,双手穿过腋下,把她整个人抱小孩儿似的拎起来,翻一个身,叫她环住自己的脖子,双腿勾住 。 连翘翘闷闷不乐,脑袋埋在雁凌霄颈窝,嗅到 身的寒意,悄声抱怨:“世子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在朝为官,因为 蒜皮的事被参一本很正常。” 连翘翘横眉立目:“妾身是 蒜皮?” “你话怎么听一半呢?”雁凌霄哽住,摸一摸她滑凉的头发。 耍了两句小 子,连翘翘也乏了,挣扎着让雁凌霄放她下来。 “别 动。”雁凌霄一字一顿,声音沉沉如渊,眼神愈发危险。 四足麒麟香炉,幽香缥缈。花房地龙烧得温热,各 花香弥漫。闻久了,难免头晕。 连翘翘被吻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手脚像泡坨了的面条一样搭在雁凌霄身上。仰起纤长的脖颈,聊胜于无地推拒。 瘫软在雁凌霄斗篷上时,连翘翘已然是眼泪汪汪:“……世子,你又欺负人。” 雁凌霄俯身其上,沉甸甸 制住一切徒劳无功的反抗。他闷哼一声,啄吻连翘翘耳廓:“我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从来不曾发过善心。小夫人既然早知如此,又何必招惹我呢?” “雁,雁凌霄。”连翘翘声音发抖,轻 着气,泪意盈盈,“要是再有一样的事,要是陛下知道了,命令你杀了我成全皇家的颜面,你会杀了我的,对吗?” 雁凌霄很少被她直呼姓名,觉得很新奇。但听完连翘翘的话,他的心情便从云霄坠入深渊,眼神陡然变得 戾。 “对。”他箍住连翘翘的脖子,筋骨分明,语气恶劣地说,“我会杀了你,开个细口子慢慢放血,不会让你好过。” 连翘翘紧闭上双眼,呼 被剥夺,四肢百骸都在尖叫着战栗。 “连翘翘。”雁凌霄松开手,眉目颓唐,且有些无奈,“你情愿相信我会杀你,都不愿信我会保护你,护持你一辈子,不愿相信我对你有情。是,还是不是?” “我……”连翘翘怔愣,半晌没从窒息的空白中恢复清明,她的心思几经轮转,如久未上桐油的门栓,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不是。”她嗓音沙哑,轻柔而妩媚,“我信世子,因为我也倾慕世子,心向往之。” 第24章 赌局 男人在 榻间的话当不得真, 女人亦然。何况连翘翘惯 说瞎话,好听话张口即来。 雁凌霄明知如此,却只是怔愣一瞬, 俯身舐去她锁骨沁出的汗珠, 如同野狐仙虔诚的信徒,在悉心擦拭一尊薄胎瓷神像。 “记住你说的话。”雁凌霄在连翘翘耳畔絮语, “别到了了,又不认账。” 温热的鼻息仿佛簌簌而动的羽 。连翘翘觉着 了,想躲, 瑟缩几下,可她被雁凌霄 着躺花房的地上,身后是一只高脚方几,方几边缘一只颤巍巍的双耳梅瓶。 “妾身省得。”她没法子再耍赖, 于是十指 扣住雁凌霄的左手, 张口叼住冷硬的银甲,纤巧的手指卸下系带, 取下甲胄。 杏眼雾 濛濛,连翘翘握住那只伤痕可怖的手, 微丰的 珍而重之, 亲吻他的烧伤。 “世子爷的手是握剑抚琴的手, 玫瑰脂膏上了个把月,这些疤就要见好了。” “……马 。”雁凌霄按捺半天,终究没忍住紧绷到发痛的意动, 再与连翘翘来了一次。 双耳梅瓶微微晃动,一阵船摇似的动静后, 瓶身一歪, 差点摔成稀碎。好在雁凌霄警醒, 还能腾出手去抢救花瓶,一把接住,再拨到一旁。 连翘翘的神魂也随之高高 起,再悠悠落下。她阖上眼皮,眼球轻颤。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用一文不值的真心去换雁凌霄的怜惜,就能在雁凌霄羽翼下,苟全这条比真心更低微的 命。 * 河倾月落,雁凌云点燃一张信纸,目视火舌燎过墨迹,将信纸丢入铜盆。 噼啪的火声中,雁凌云耳廓微动,目光一凛,猛然扭过头。下一瞬,他站起身,冷峭的神 柔和几分,挤出一抹惊讶又孺慕的笑。 “世子哥哥,皇城司事务繁忙。这都丑时了,你可有要紧的事找我?” 雁凌霄抬手,反客为主:“坐。” 雁凌云衣袖下的拳头握紧,再缓缓松开。他上前为雁凌霄斟了一碗茶。 沂王妃出身名门,自幼擅长茶道,她的亲儿子雁凌云也是如此。 起广袖,自红泥小火炉上取来沸腾的热水,冲散研磨细密的茶末,再用茶筅搅匀,制成绵密的茶汤。一套点茶之技如行云 水,叫人见之忘俗。 奈何雁凌霄是个俗人,蹙起眉头,嘴 略沾一沾苦涩的茶浆,就撂下杯盏,问起雁凌云在 学的功课。 “教授和侍讲们都为人严厉,做不好就会拿戒尺打手板子。”雁凌云道。 雁凌霄嗤笑:“你都十五岁了,神童的声名在外, 学那些老古董最应该欣赏你才对,居然还会挨打?” “侍讲说,三皇子也是这么熬过来的。陛下担心我慧极必伤,骄纵自 ,叫 学的教授一切从严。”雁凌云叹口气,眉尾耷拉,这时才有舞勺之年该有的稚气。 “扯淡。”雁凌霄道,“三皇子幼时可是陛下的心头 ,侍讲哪里敢动他一 手指头?” 雁凌云张了张嘴,捂住额角,笑道:“没想到这么浅显的话,都能把我骗过去。世子哥哥,是我想浅了。” 沂王府的两位嫡系兄弟,相差足足六岁,说雁凌云是看着雁凌霄背影长大的也不为过。 雁凌云早慧,记得三岁时他在金明池落水,身旁的嬷嬷、侍卫都慌了神,是时年九岁,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雁凌霄头一个解开衣衫跳入池中,把他拖回岸边。 也记得他五岁那年,为行 落成做出千字长赋后,皇帝龙心大悦,在去行 避暑的名录里 上他的名字。但到了地方,皇帝问他两句话就失去兴趣,让年仅十一岁的雁凌霄和大皇子、二皇子随侍狩猎。 雁凌霄 下一头鹿,而被沂王妃抱在膝头的他什么也没有。 “你想的不浅。”雁凌霄冷声道,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想得太多了。” 雁凌云后背发 ,强忍住才没失态。世子哥哥知道了? 也对,他找的言官尽管跟赵氏没有直接的联系,但雁凌霄手下有皇城司,那群察子跟闻到血腥味的猎犬一样,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雁凌云脖颈僵直:“世子教训的是,臣弟知道了。” 又是这般!他心中缭绕着幽微的妒意。雁凌霄总是如此骄慢,最 拿世子殿下的身份命他屈服,仿佛天底下就雁凌霄一个人长了脑子。 然而如今世道 变,一切都不一样了。世子之所以为世子,盖因他是沂王一系的嫡长。倘若雁凌霄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呢?那又会如何? 一个鸠占鹊巢的 生子,一个强占外室的假世子……哈哈哈,思及此,雁凌云几乎要大笑出声。 想起琉璃岛上的佳人,雁凌云的眉 慢慢舒展开:“前几 担心世子哥哥心绪不虞,没胆子问。陛下在朝会时说您有了家眷,可是琉璃岛那位小嫂子?” 他本意想刺雁凌霄一句,却不料后者屈起手甲,从容不迫地轻敲扶手,坦然道:“你想见她?改 带她到京城,介绍你们见一面。” “好。”雁凌云点头,又笑道,“世子有此如花美眷,父王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雁凌霄扯一扯嘴角,瞧一眼烛台上零落的烛泪,心想,该刺探的,该敲打的都做了。如果雁凌云想一条路走到黑,非要与他对上,那么他也不会心软。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但宗室中的血缘亲情,本就比深井里的水更稀薄,更冰冷。不过,雁凌霄看得出,他这位好弟弟手中仍有底牌。 “走了。”雁凌霄站起身,走出书房,背身道,“ 学课业繁重,你早些休息。” 雁凌云温言笑道:“臣弟明白。” 雕花移门 开,横亘在沂王府两位兄弟之间。屋檐下,琉璃 灯幽幽 转。雁凌霄修长的影子越过门槛,触及在雁凌云的靴尖。 他收起温和的笑容,抬步而上,用力踩了上去。 * 青云客栈,窗外人声鼎沸。 “舆图?”连翘翘 抑住惊呼,左右看了看,见客栈上房的门关得严丝合 ,适才放下心。 田七娘一身鹅黄骑装,一 细辫在脑后高高束起,瞧着英姿飒 。她削尖的下巴朝连翘翘点一点:“不错,大人要沂王手中的舆图。” “但是,”连翘翘讪讪的,“王爷已经走了。再说,以我对沂王的了解,这么重要的图纸一定在正院书房。我之前是外室,现在落到世子手上,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机要之地的书房了。” 田七娘怂恿她:“这有什么,沂王世子都为你受了皇帝老儿的罚,你小情小意捧着他, 着他。男人嘛,不都是急 鬼托生转世?嘴甜些,求世子让你进书房转转,又有何难?翘娘,你是妈妈的得意门生,明月楼的花中魁首,裴大人麾下的红粉大将,你最最擅长把男人玩 于股掌之间了,沂王世子也不过如此……” 不知为何,连翘翘从话音外听出嘲 。她今 来见田七娘,一为了安抚昔 的姐妹,二为了打探出消息,好再做打算。 人不能总被蒙在鼓子里,做一片随波逐 的落叶。她知道的太少,忘记的太多,如行在 雾中,没有可信之人。 “我,我再回去想想法子。”连翘翘呐呐,“我不清楚外头怎么传的,但是七娘,世子爷没有你想的那般信赖我。” 田七娘眼神闪烁,嘻嘻笑道:“翘翘,你就别谦虚了。京城上下百万人都传遍了,说你是让世子铁树开花的仙女儿……” “噗!”连翘翘一口清茶 在桌上,咳嗽连连。 房门外,红药攥着帕子侍立在走廊尽头,时不时觑一眼耳朵贴在门 上的何小林。少顷,皇城司的黑衣黑袍如一片浓云席卷过红药眼前。 “哎,你上哪儿去?”红药急得直跺脚, 低声音道。 一向嬉皮笑脸的何小林却没睬她,撂下一句“有事向世子禀告”,就三步并作两步,跃下客栈曲折的楼梯。 * 皇城司。 雁凌霄上下抛动一枚荷包,巧夺天工的刺绣使那仙鹤如振翅 飞。长案前,单膝跪地的何小林额头冒出点点冷汗,抱拳的双臂有些酸痛。 “舆图?”雁凌霄似笑非笑,“她们就在寻摸这个?” “是,千真万确!属下竖起耳朵听的,一字不落,那位田七娘问连夫人要的舆图,说是在王爷的书房里。” 雁凌霄低垂着头,高挑的眉弓在眼窝落下两弯深邃。他饶有兴味,话音里听不出喜怒:“想要舆图,工部、兵部有的是,哪一张舆图会不在六部,不在大内,偏偏在沂王府呢?” “这……”何小林转一转眼睛,挠了挠头,“属下不知。” “行了,先回去吧。”雁凌霄放下荷包,瞥过仙鹤眼珠中间,用鹤翎点出的亮光,似是想到什么,剑眉猛地一跳,一把握住荷包,丢进存放画卷的阔口瓷缸中。 * 转眼间,冬衣收进放了樟脑的箱笼,连翘翘换上轻薄鲜 的 装,杏云梨雨,就来到京城最为柔美的 三月。 京城中人喜好附庸风雅,金明池畔宴席不断,各 茶社、诗社如雨后 笋。连翘翘不好轻易出岛,总是攀在高台栏杆边,斜倚着往金明池的方向眺望。 红药看她孤零零的实在可怜,便取来一只木匣,抖擞出一沓拜帖,俱是耳聪目明的勋贵们听闻雁凌霄在此地金屋藏娇,特让王府侍卫送来的请柬。 “都是给我的?”连翘翘讶异。 红药笑道:“也不晓得他们打哪儿听的消息,都找上咱们琉璃岛的花鸟太监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