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影的肤已经苍白到几乎透明,毫无人气。她就像是一个执着的不肯离去的幽灵,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苟活人间。 她的喉咙被割开了,动脉连同着喉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睁着眼,喉咙口陡然爆发出一阵嗡鸣,呼哧呼哧的,像是个破旧的风箱。 “碧影......”襄离从微巳的怀里抬起头来,脸上原本的惊慌已经变成了哀戚。 她想起来了,她从第一次见到碧影就觉得有些面,听到她叫碧影的时候那种似曾相识的觉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遍寻记忆,却是毫无头绪,这件事便被搁置下来。 可是方才......方才...... 碧影因为沐浴的原因去除了身上的衣物,披散着长发,如同水母一样漂浮在水里。她苍白的手臂舒展着,在血水的映衬下,白刺目。 半身隐没在水里,半身带着水汽。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寻常男人见到这样的场景,大概都会为之惑。那样柔美的,静谧的气质,几乎符合男人对于鲛人的一切期待。 当然女人也不外如是。 水池,鲛人......她记起来了,她是见过碧影的,在云中学,在云瑱的密室里。 暗抑的密室里,诡异摆放的残骸,奇形怪状的收藏,萦绕不绝的血腥气和永远也擦不干净的刀具......那是一个充斥着噩梦和绝望的地方,哪怕是最有好奇心的年纪,他们这群少年也再也没有勇气踏足第二次。 “你是那个......住在密室里的鲛人。”她语气轻轻,却也果断。 多年过去,其实碧影的面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当初那种她给人的那种懵懂天真的觉已经然无存。 她以前虽然活在一个仄的空间里,只有小小的一方水池可以供她徜徉,可是在那时,她却被保护的很好。不谙世事,不知疾苦,不知道鲛人一族遭受的颠沛离的命运,也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大概是刚出生起就被当成宠物豢养起来的鲛人吧,所以她没有遭受巫妖对鱼尾的改造,没有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连人语都不会说。 对方就是把她当宠物来养的,他不想与她,所以不需要她会说人话。 他欣赏这个宠物鲛人的珍稀和美丽,为了保留这样的魅力和引,他可以让她留下自己的独特的一面。 他也是有占有的,他把她藏起来,藏在自己不见天的密室里,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存在,也只有自己能够见到她。 这是残忍的,因为云瑱毕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皇子,他需要打拼自己的势力,也要招揽自己的门客,于是留给碧影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活在鱼缸一般的地方,终与孤独相伴。云瑱的每一次出现,都能让她像是见到光一样出笑容。因为对于碧影来说,云瑱就是她的光,是她寂寞生命里的唯一。 或许每一个人都是平凡而微不足道的,可是就算是再微的生命,对于一些人而言也是无比重要的。 或许是相依为命的伴侣,或许是血脉的至亲,哪怕这个人是个乞丐,是个浪汉,那也可以是被付出生命去保护的人。 云瑱不是一个好人,他险毒辣,视命如草芥,他可以把自己混血的兄弟当作奴隶打上镣铐,可以给年幼的异族妹妹下致死的巫毒,他可以为了邀功同低阶士卒的命铺路,可以不择手段的对待所有挡路的人...... 他死了,对于云末和虫虫而言是大快人心,对于襄离和微巳而言是松了一口气,对于云珩来言那便是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的庆幸...... 或许有人在他的灵前痛苦过,有人为他的逝去惋惜过,可是更多的却是冷眼旁观。 被他欺过的人啐了一口,因为他而丢失土地的百姓暗地里赞叹死的好,随后他的死亡就成为了一个过时的消息,一盆冷了的炭火。 他拥有的土地被收回,他居住的府邸被人占据,生平的财富和收藏被那些野心的下属瓜分了个一干二净,重金招揽来的幕僚也作鸟兽群散。 门前冷落车马稀,昔的辉煌地位和崇高宝座一时间褪尽了金粉,只留下灰扑扑的、光秃秃的断壁残垣。 亲人或余悲,他人已高歌。 真正顾念他的,真正肯为他掉眼泪的,只不过是一只被当成宠物豢养的鲛人。 哪怕他从不把碧影放在心上,哪怕他将他看作一个闲时的消遣。 “呵......呵......”听闻她说起“云瑱”,碧影的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球中似乎有光芒一动。 她像是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她那已经破开一个的喉咙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零星破碎的气音漏出来。 “云瑱......云瑱......”她抓着微巳的手指用力收紧,尽管那残余的力气连一个青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修剪成圆弧形的指甲徒然抓着,字字句句掺着血,回在上空。 “是你......是你杀了云瑱......你为了她,你为了她......杀了云瑱......”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却还是倔强的,将所谓仇人的身影牢牢的刻画下来。 她原本动听的的声音早已变得嘶哑,却坚持着带着恨意一字一句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杀了你们......”她说道,“他是恨你们的......应该是恨你们的......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你们为他报仇......是你们害死他的......” “不是,”在她的呼喊声中,微巳忽然出声说道。 他一字一句冷静的惊人,却始终没有拂开那只带着恨意抓住他的手。 “云瑱是我杀的,重伤于我剑下,卒亡于伤重不治。”他说道,“你可以恨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