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送簪子 秀秀一身半旧的素白 布裙呆呆的立在篱笆前,左手端着碗,右手不时从里头捻起一小撮米粒,往 圈里撒。 一连几 ,她都未缓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 ,一个只同她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男子竟会说要同她在一起过 子,那个人还是曾经的随国公世子,天下闻名的少年将军。 难怪那 那些官差见到他手中文书,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连人也不抓,灰溜溜跑了。 他说要替自己报仇收拾孙家,就当是他住在她家的报酬,说得那样自然,仿佛只不过在说吃饭睡觉一样的小事。 没有意外的,她动心了。 她已经被孙家折磨太久了,自从父母接连去世,她一下子失去依傍,一颗被他们捧在掌心的珍珠掉落在地,身上 是尘泥,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摆 不掉。 一想到自己那 躺在棺材里的场景,她便浑身寒 直竖。 她当真怕了。 她一个孤女,无人撑 ,今 孙家可以来为难他,明 便是李家、周家。 有崔道之在,他们或许会收敛。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讨厌崔道之,甚至还有几分喜 ...... 水月巷里, 头还不甚毒,墙角水洼处一只青蛙呱呱 叫,蝉鸣声此起彼伏。 一只 鲜亮的大公 似乎对她的漫不经心不甚 意,仰天长鸣一声之后,扑腾着翅膀,用那尖尖的嘴巴使劲在她小腿上叨了一下。 “啊。”秀秀回神,放下碗,叉 轻踢了它一脚,威胁道:“你再咬我,小心我把你给二哥哥炖汤喝。” 崔道之说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她便以‘二哥哥’称呼他,他也没反对。 说到喝汤,大夫说,受伤的人最好喝些大补的东西,这样伤好得快些,秀秀将半碗小米全部撒进 群里,想着一会儿出去买半块猪蹄膀回来。 “秀秀姐姐——!” 不期然,一个十一二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推门蹦进来,秀秀急忙拿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回头望眼正屋,道: “小声些,二哥哥在休息呢。” 来人转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立即听话 低声音,将手中的一个油包 到她手里: “给,我爹娘叫我给你的,我娘新做的合 饼。” 秀秀收下,道:“多谢郑伯、郑婶,等入了秋,我去岁酿的桂花酿就能吃了,我到时送家去给你们尝尝。” “那敢情好。”雀儿眼睛一亮,舔了舔嘴 ,笑说:“谁不知道秀秀姐姐你酿的桂花酿是咱们这几条巷子里最好喝的?我早就想着啦!” “小馋猫。”秀秀伸手点在她额头,顺便将合 饼放进厨房灶上。 一转身,发现雀儿鬼鬼祟祟跟在身后,不由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道:“做什么呢?” “秀秀姐姐,那位当真是崔二爷,就从长安来的那个?” 秀秀点头:“怎么了?” 雀儿差点要跳起来,张大嘴巴道: “他可是三姓之一的崔家人啊,爹爹说,他从前可厉害了,比县令大人,不,比知州大人还厉害呢。” “爹爹说,离咱们这儿很远,有个什么陇西州,比咱们的杨朔州还大,那的人都听他的话,爹爹还说,就连从咱们这儿走出的那个王贵妃,皇上喜 她喜 得要紧,就连她,都不敢在他跟前大声说话呢。” 河州城隶属于杨朔州,河州已经够大了,杨朔州是它的十几倍,而位于大梁西北的陇西州比它还要大。 雀儿从没出过河州城的地界,脑海中最威风厉害的官就属河州城的知州赵大人,他出行都是数百人开道,锣鼓喧天,气派的很。 但她爹说,在从前,赵大人这样的大官连到崔家面前提鞋都不配,掌管杨朔州的齐家都没他家风光,光想想就知道崔家当初有多威风。 雀儿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听着跟天上神仙一样的家族,他们家的世子怎么会到他们这里来当一个小吏。 九品巡检司,这官也太小了,连县府衙门当差的县尉都有八品呢。 不过,即便崔二爷如今落魄了,旁人也不敢欺负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家毕竟是大梁三姓之一的大家,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长安去呢。 秀秀听雀儿一直在身旁叽叽喳喳,说崔家多么多么厉害,忍不住道: “你往后别在二哥哥跟前说这些,免得惹他伤心。” 雀儿点头,她懂,落差太大,是个人都接受不了的,况且,她连在崔二爷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哪里会跟他说这些。 得到她的保证,秀秀这才放心,她盖上锅盖,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怪雀儿惊奇,当初知晓崔道之身份之时,她也是惊讶了好一阵,直到第二 那位知州赵大人过来,方才好些。 想起那 崔道之在赵大人面前的样子,秀秀不 微微出神…… “秀秀姐姐!想什么呢?”雀儿在她跟前晃动手掌。 秀秀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去西市买点东西。” “哎。” 秀秀拿着雀儿送来的合 饼进屋,见崔道之正坐在窗下望着外头出神,不觉放轻脚步。 “二哥哥,这个给你。” 崔道之闻言回头,视线落在她手上。 秀秀忙道:“这是合 饼,郑婶做的,很好吃的。” 崔道之起身走过来,问:“有筷子么?” 秀秀一怔,立即反应过来,连忙飞跑回厨房去拿筷子,又怕不干净,用水洗了两遍才敢递给他。 崔道之用筷子夹了一下块合 饼放进嘴里,道:“不错。”随即将筷子放下。 秀秀眼睛弯弯,笑漏了虎牙,将外出一事说了,随即心 意足的去了。 她走得急,完全没意识到崔道之只将合 饼吃一口便放下的事实。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崔道之便微微皱了眉头。 这饼太甜了,他不喜 。 - 崔道之目光幽深,指尖轻轻在桌面上轻扣两下,这八仙桌年头已久,上头红漆剥落,尽显斑驳,连发出的声音都沉闷无比。 他 下身上那件素白 麻长袍,扬手将 头秀秀给他 制的那件藏青云纹袍衫拿来换上,随后出了门。 一路来到西市一家叫‘千韵阁’的酒楼,只有见门口有数十个府兵把守,无人敢靠近,一小厮上前躬身行礼: “二爷来了,我们爷正等着您呢,请。” 崔道之 袍跟着他进门,随即一股脂粉气扑面而来, 声笑语从楼上飘下来,令人下意识想到两个字: 奢靡。 崔道之面上神 未变,只对小厮道:“你们主子倒是会享受,我却没这样的福气了。” “瞧您说的。”小厮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道: “主子说了,不过是靠着老一辈的荫德,成 里混 子罢了,今儿 翠香,明儿喜碧荷,没个安定的时候,好没意思,哪里同您似的,守着一个秀秀姑娘安心过 子,多好。” 他这话句句冲着崔道之心尖上去刺。 嘲讽他崔家落魄,随国公不在人世,而他崔道之也被他们齐家踩在脚下,再不复从前尊贵。 不过这都不算最厉害的,他最厉害的是说他安心守着秀秀过 子那句话。 大梁最重家世,崔家就算没落了也是贵族,而他崔道之却同一个庶民厮混在一起,如今长安和杨朔州谁不把这事当笑话看? 听闻那叫秀秀的庶民还曾经同一个死人拜堂成亲,还差点殉了葬,这样的女人他都要,也不嫌晦气。 崔道之只是笑,并不反驳。 小厮内心有些无语,谁能想到当初不可一世的崔世子变成这幅窝囊样子,看来诚如赵大人所说,他如今确实不足为虑了。 他领着崔道之上楼,来到一间房门前 起珠帘: “主子,崔大人到了。” 半晌之后,里头才响起两个字:“进来。” 崔道之进去, 袍子跪下,眼底那令人骇然的戾气被眼帘遮住: “见过齐大人。” — 等崔道之离开,齐宪宁方才拍拍怀中人的小脸,道:“好乖乖,去吧。” 花魁娘子指了指自己的脸,齐宪宁哈哈大笑,在她脸上十分响亮地亲了一口,花魁这才 意离去。 齐宪宁双腿往黄花梨桌上一架,道:“怎么样?说说?” 赵知州笑着摇头,恭敬道: “那大夫说他确实伤的重,只怕要落下病 ,还是总督和大爷好计策,不过找几个人陪他演一场戏,他便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有当年少年英雄的气魄?只是可怜了死在他手里的那些兄弟。” 齐宪宁只是笑,想他父亲当年在崔相礼手里吃过多少暗亏,如今可算在他儿子找回颜面。 崔道之多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如今也只能乖乖跪在他脚下,想起方才他那副谦卑的模样,齐宪宁只觉得通体舒畅。 “老爷子说了,那孙家不是要闹么,你不必管,由得他们自己去解决,咱们也好瞧瞧崔道之到底是真的认命,还是装的。” “是。”赵知州瞧他心情正好,上前道:“下臣有一事不明,总督大人若要出气,直接听从贵妃娘娘的旨意将他杀了就是,何必——” “你懂什么?” 齐宪宁倪了他一眼,手中摇晃着盛 酒的金杯,道: “陛下是收拾了崔家,可他对大皇子却照旧优待,也没有立七皇子为储的意思,陛下明知我们两家有过节,还将崔道之放到我们这里,焉知不知试探?” “天威难测啊,糊 一下就成了,你还想真杀了他?” 其实这都是他家那老爷子齐总督的话,他不过是现拿现用。 赵知州道:“可贵妃娘娘那儿……” “贵妃那儿自有我爹去应付,你 心个什么劲儿,倒是那个叫秀秀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