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绡停在廊下,接过芸娘手里的东西,望着她,轻轻柔柔道: “今 多谢你了,就送到这里罢。” 芸娘笑了笑,“不碍事的,能帮到姐姐就好。” 说完,她目送着绿绡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这才环顾四周,转身走向了赵氏离开的方向。 这延元观后殿可比前殿清净多了,想是多给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准备的,路上不时有道士和侍女穿梭,芸娘低着头,让出一条路来,大概看她衣着朴素,把她当成了哪家的下人,一路上也没有人多问。 芸娘循着赵氏离开的路往前走,穿过一条走廊,前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密林中有条夹道,通往一座偏殿,这里比别处要隐秘得多,芸娘正往前走,还没走到跟前,只听一阵话音从殿里传出来。 芸娘心里一凛,轻手轻脚的走近了些,只透过菱花格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人影,殿内两人相对而坐,看到其中一人的侧脸,赫然是她亲娘赵氏,对面坐了个穿着道袍的人,留着两撇胡子,殿内光线昏暗,看不真切样貌。 “天师,你看这八字对么?” 这是赵氏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这个没错了,旧历十年,庚月戊寅 葵丑时,三 平 。” 芸娘闻言,心里一凛,庚月戊寅 葵丑时,上一世,因为陆安歌的婚事,她记得很清楚,这是陆安歌的八字。 “得把她速找回来,万一误了时机,你我都不好 待……” 那道士的声音 低了些,只听赵氏又道: “等我把安歌这丫头这门高亲定下,就立刻办。” 话音低低絮絮,听来听去,陆安歌要嫁给林家公子,他们谈论的人分明不是陆安歌,是她吗? 芸娘望着那殿内昏暗的香烛,心跳得极快,可前世陆家上下分明说,她与陆安歌的生辰差两天左右,那她便应是戊卯 出生,如果真是搞错了时辰,为什么陆家都要瞒着她。 她没由来的又想到 宴上见到的那个大太监,想起了飘散在空气中的降真香。 芸娘贴着冰凉墙壁,脑子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有个念头,可就是差些什么。 她下意识觉得这谜底跟这生辰八字息息相关,得想个法子搞清楚,可这世上除了陆家的人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些事呢? 突然一个人划过脑海,稳婆! 对,当年调包了她和陆安歌的稳婆,也就是陆安歌的亲娘。 想到这里,芸娘眼睛一亮,这时殿里的声音越发地低了起来,后面的话有些听不清,她没得办法只得把头再凑近了些。 正专心致志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微的声音,芸娘回过头,撞入一双清俊的眼中,比起顾言的清冷,眼前这人显得正气凌然,干干净净的如三月的 雨。 芸娘心头一跳,要不是还想到殿外还有人,一个名字差点 口而出。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安歌未婚夫,前世让她身败名裂,“勾引未遂”的林家大公子,林贺朝。 第27章 、会试 说到上一世和林贺朝之间的纠葛, 芸娘心中百 集。 说起来,她第一次见到林贺朝的时候,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那是在场宴会上, 不知谁提议的,要到场的参加宴会的小姐轮 作诗, 别人都腹有诗书, 出口成章, 获得 堂彩, 可轮到她的时候,磕磕绊绊地一个字儿也做不出来, 把脸憋得通红。 众人一时间哄笑声不断,但那时只有贺林朝站出来, 他非但没笑话她,还说人各有所长,不必非要会作诗就高人一等, 总算是让她 口气。 那时她觉得贺林朝这人真的是谦谦君子,甚至还隐隐羡慕过陆安歌能嫁个这么好的郎君。 可后来发生的事却彻底颠倒了她的想法,宴会进行到尾声, 她起身去更衣,身旁的下人就把她引到了一处屋子里,可谁知屋子里早已经有被人引过来的林贺朝, 一环套一环,屋子里还被点了催情香,她再想拍门的时候, 门外面已经落了锁, 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芸娘的意识开始变得 离模糊, 可到底是倒也没发生什么,因为不过一会儿,门外就来人了,门被浩浩 地推开,一行人站在门外,看笑话似的冷冷看着她。 紧接着就是陆安歌的哭诉声, “陆芸,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我处处 护你,掏心掏肺对你,可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这陆芸看着倒是貌美如花,怎地如此不检点。” “到底是乡下来的,一来这汴京便昏了头,富贵 人眼,才会做出如此大胆之事。” “可真是不要脸。” 指责,非难铺天盖地像洪水般向她袭来,林家夫人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发绿,宛如饿 恨不得扒骨吃 ,芸娘百口莫辩。 更吓人的是,她一转头,看到林贺朝看她的那双眼,从温暖带着光,到厌恶鄙夷,冷漠至极,跟看个什么赃物什儿一样,跟刚才宴会上替她说话的人仿佛不是一个人。 那一瞬间,芸娘像是被人从泥潭底捞起来,又重重摔了回去,她心里对这汴京城刚燃起的那么点火花,也被掐灭,至此便再无波澜。 “你是什么人?” 林贺朝清朗的声音将她唤回神来。 芸娘心里一凛,往竹林深处走了两步,绕到这屋子后面,她怕这声音会传过去,对着眼前人 低声音道, “我,我是陆夫人身边的丫鬟。” “你…” 林贺朝眼神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显然有些怀疑,他回过头瞟了一眼她刚站的方向,眼里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你是陆家的丫鬟?” “是。” 芸娘这时心里有些慌,却还要强稳住心神,嘴边干扯出一个笑, “公子前两 才来过陆府提亲,我还记得那 子呢。” 听到这话,林贺朝看了眼她,从头到脚,眼神似乎格外认真,这才有些犹豫地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芸娘心里一 灵,你要说上一世她和林贺朝确实是见过,还有过不少恩怨纠 ,可这一世她才刚来汴京,哪里和他打过照面,连忙摆摆手, “公,公子说笑了,我就是一小丫鬟,公子您贵人多忘事,八成是把谁跟哪个小丫鬟记混了。” 按理说,不过撞见个小丫鬟在这边,走了便是,可林贺朝却怎么都觉得放不下心来。 他垂下眼帘,看着眼前软乎乎的圆脸姑娘,虽然是笑的,却觉得那笑带着些拒绝的意思,浑身都是刺。 林贺朝这才发现她脚往后挪,似乎随时想走,而且两人说话的时候,她自始至终没看他一次,这也是奇怪了,他自认长得也算俊朗,在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更从小都被人说是 子温和,身旁的下人都不怕他,怎么她才见他第一面,就这般避之如猛虎的模样。 林贺朝她又走近了几步, “你,你怕我?” 说实在的,芸娘一看到林贺朝,只能想到他当时看着她鄙夷不屑的眼神,还有旁人铺天盖地地嘲笑,她僵硬地摇摇头,尽量让脸上的表情放得自然些。 “没,没。” 说完,芸娘心里有些焦急,吃了上一世的亏,虽然他也是被人陷害的,但她实在不想再和这林贺朝在这一世再有半分纠葛,万一再被人说些什么,她可是遭不住了。 再说了,这竹林离那偏殿也不远,那赵氏同道士谈完事出来撞上可怎么办? 恰好这时,有个窈窕迢迢的身影从远处的走廊上走了过来,似是远远就看到了林贺朝,轻轻唤了一声, “公子。” 听到有人唤他,林贺朝微微一错神,回过头去。 就是这个时候,芸娘抓准时机,快步从林子里窜了出去。 “公子,夫人和道长说完话,正要找你过去呢。” 绿绡款款走过来,可看到自家公子皱着眉头,猛地望着远处,似在找些什么。 她顺着望过去,只看见个影子,似是个女子,可是不可能吧,难不成她家公子私会什么女子吗? 这念头一出来,绿绡就又 了下去,她家公子家教严谨,在世家公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最讨厌那轻视怠慢女子之事,怎么可能与人私会呢。 于是绿绡又望了眼那背影一眼,这一望,似有几分眼 ,她心里又惊又疑,不 惊呼道: “诶,怎么是她?” 林贺朝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你认得她? 绿绡愣了下,望向自家公子, “我不认得,只是刚进来的时候,她说……她曾是咱们林府上的丫鬟。” “她说她是林府的丫鬟?” 林贺朝愣了下,似听到了什么惊讶之事,回头再向绿绡问道: “你可确定你没听错?” 绿绡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她只点点头, “那姑娘刚遇到我时,把咱们林府的事说得头头是道,我是不会听错的。” 林贺朝听到这话,眼神里划过丝看不明的神 ,转头望着那娇小身影仓皇离去的方向,似乎若有所思,半晌轻笑一声, “这可倒是有意思了。” -------------------------- 四月初二, 风掠过汴京城的贡院外,这正是一年一度会试的 子,礼部官员开场敲锣,贡院考场外已经挤 了人,乌 的一片人头攒动,有钱人家就架着马车停在考场,普通人家则挑着担子在那边依依惜别,考生年龄也是有大有小,上至白发苍苍,下至青涩稚气的也有,都憋着一股劲儿,期待能在这 闱考出个名头,一朝扬名天下知。 而在考场外的一处角落里,芸娘也从车上下来,转身提出两个藤编大箱子,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 “这是笔墨纸砚。” “这是换洗的衣服,我都整理好了,你只管穿就是了。” “还有餐食烛台,对了这 被子是我新弹的棉花,可软乎了。” 说着芸娘还拍了下脑袋,从箱子里面扒拉出一个物件儿 到顾言手上, “还有这暖袋,这几 夜里天寒,我怕你写字冻手,特意做的。” 看着芸娘在一旁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仔仔细细,同来送顾言进考场的王世则,在一旁打趣道: “至于吗,顾家小娘子,你家顾言只是去参加三天两夜的会试,你准备这么多够半月的了,我科举的时候我娘和下人都没给我准备这么齐整过。” 芸娘听到,瞥了他一眼, “怎么不至于?科举哪个不是扒层皮,我听人说那贡院的考间狭窄,晚上还四面漏风,睡都睡不好,不带些东西怎么行呢,再说了顾言同其他人不一样。” 可不是不一样,芸娘可生怕出个意外,导致顾言一时没发挥好,跟前世的路不一样走了岔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