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夜,繁星朗朗。 热河行万树园的角落里,一个赤着脚的身影躺在溪边的草地上。 晚风吹过树叶,带起一阵润的腥气,飒飒的声音犹如蛰伏在影中的鬼魅,觊觎着最后一点光亮。 苏伟不耐地蹬蹬腿,再好的良辰美景似乎都无法制他内心的狂躁与不安,悬在夜幕中的银月已被乌云遮了一半。 “师父,”小英子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到苏伟身边。 苏伟看了他一眼,揪起一草叼在嘴里,“这么晚了,你出来干嘛?” “我睡不着,”小英子抱着膝盖坐到苏伟身边,“师父,你是不是想贝勒爷了?” “谁说的,”苏伟“噗”地吐出草,“我只是心烦而已,这么两天出了这么多事儿,今晚没几个人能睡得着的。” “切,”小英子不屑地撇撇嘴,“在府里时天塌下来,你都睡得死沉死沉的,现在跟咱们又没直接关系,还找借口……” “你怎么那么多话呢,”苏伟抬手巴了小英子脑袋一下,“皇上的一番话,削了太子的羽翼,搁置了储位的变动,又彻底绝了直郡王的心思。等消息传回京,势必引起朝野动,主子贵为四贝勒,怎么可能没有直接关系?更别说,他本来就有——” 苏伟话音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脸却有些暗淡。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小英子挠了挠后脑勺,“朝堂不安稳,师父得呆在主子身边才行啊。” “我呆在他身边有什么用……”苏伟又揪了草叼在嘴里,伸出一只手拢住月亮的影子。 “眼看着中秋了呢,”京城四爷府,东小院的大枣树下躺着个湖青长袍的人。 张保躬身站在廊下,弯了弯道,“今年是少有的大月亮呢,主子不如请旨到庄子上过节赏月?” “没心情,”四阿哥伸出一只手轻揽月,语气间颇有些懊恼,“中秋是个团圆的子,却偏赶在这最不能团圆的时候。” 张保抿了抿,低下头没有答话。 四阿哥轻叹了口气,拿起前的魔方转了转,“北巡队伍那边有新的消息传回来吗?” “回主子,尚无新的消息,”张保低了低头,“说来也奇怪,从皇上遇刺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后续的调查应该接二连三的传回京来,可是却一直毫无动静。” “未必是毫无动静,”四阿哥对着一个白块儿发愣,转了两转后又重头开始,“皇阿玛封锁消息,避免京城动,能做到如此地步,怕是跟二哥有关了。” “主子的意思是,”张保了嗓子,“东有变?” “从胤祥的异样来看,变故是迟早的,”四阿哥放下魔方,仰头望着夜空,寂静的院落里传来阵阵蝉鸣,“快到打枣的季节了,找人把树上的虫子粘一粘。” “是,”张保俯身领命,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道,“往年里,苏公公都会提早组织小厮除虫补蝉。尤其后院这颗大枣树,夏起小英子就时时盯着了,一有动静立刻下网,管保一个枣子都不叫糟蹋。今年,也是奴才疏忽了。” “他难得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四阿哥弯了弯嘴角,坐起身摸了摸怀里的魔方,原本寂寥的神却渐渐若有所思起来。 热河行,延薰山馆 夜浓重,竹影斑驳,直郡王坐在一片黑暗的榻上。月朦胧下,李进忠垂首站在窗边。 “郡王,”赫都迈入屋门,却被一室的冷凄止住脚步。 犹如寒冬腊月的苍茫,在无形的影中落下巨石一般的迫。似乎过了良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一个干哑而沉的嗓音才悄然响起,“过来说话。” 赫都抿了抿,轻轻咽了口唾沫,举步走到榻前,“郡王,奴才已经派人回京递送消息了,想必明相得知如今情势,定会为主子筹谋。此番,太子的罪名已被皇上亲口落实,东易主是迟早的事,只要大位一天未定,郡王都是最有希望的。还请主子,不要妄自菲薄。” 直郡王的目光散而恍惚,落到赫都身上却渐渐寒起来,“本王什么时候,让你通知明相了?” 赫都身子一紧,慌地垂下头道,“是奴才自作主张,奴才只是想为主子做些什么,请主子恕罪。” “哼,”直郡王轻声一笑,在一片漆黑中渗透骨髓,“罢了,我现在还能治谁的罪?纳兰家势力犹在,本王却是一枚弃子了,有你们从中保驾,或许还能苟且偷生。” “郡王,”赫都俯身下跪,面容悲切而坚定,“奴才不管皇上如何、明相如何,奴才都只认郡王这一个主子!” 直郡王看了赫都半晌,微微勾起嘴角,“起来吧,本王只是一时伤,没有自怨自艾,更没有怨天尤人。比起驯鹿坡那位,本王失去的不过是从未得到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驯鹿坡 胤礽坐在一张毡上,背倚着墙壁,丝丝寒意随着阵阵幽风卷进脖领里。 “爷有多少个夜晚,没有这样平静的看过月了?”清冷的声音在空阔的帐子里响起,却没有一个人应答。 胤礽弯起嘴角,缓慢地垂下头,从袖子中掏出一支笔,柔软的笔触划过手心,有些许悉,亦有些许陌生。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