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湘正走着, 脚步微微停顿, 意识到前面的两人对国棉厂似乎 了解, 于是佯装东张西望的模样,又悄悄听了两句。 “……咱爸都说了, 这次招工就是临时急招,指定干不了多久, 咱两就是来碰碰运气, 考上了就去干两个月, 能挣一点是一点。” 年轻媳妇神 紧张:“我怕考不上……” 女生不耐烦,“考不上就在家安安分分带你的娃去,你都嫁人了,姐夫挣钱养家饿不着你!你说你,初中都没毕业,你非要出来跟我找工作干啥呀?” “小妹。” “别喊我, 找你的座位去。” “……” 听完这几句,姜湘叹口气, 难怪国棉厂这次招工条件不高呢, 敢情是临时招几个月,用完了就把人扔出去呢? 就算是如此, 姜湘也没想着放弃,心想在国棉厂能干几个月就干几个月,至少干活的期间一定有钱挣。 现在是十二月底,还没到过年呢。 过了年,直到开 二月和三月,长川市才会陆陆续续张贴出大量的招工公告。 到了那时她再骑驴找马,去找找其他好一些的工作。 展厅现场提前摆了不少桌椅,桌子右上角贴了一张小字条,上面有编号,恰好和每个人手中的号码牌一一对应。 姜湘是079号,很快便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 待到所有人各就各位,十分钟后,工作人员沿着桌椅依次下发空白稿纸,一个人两张稿纸,空白的,什么都没写。 拿到空白稿纸,姜湘一脸黑人问号,这怎么考试?考题呢? 不等她举手发问,就见前方缓缓拉出了十块大黑板报,一块黑板报上写着一道题,总共十道题。 姜湘:……ok,fine。 姜湘啧啧两声,把挎包里的钢笔和墨水拿出来,她的钢笔看起来 旧了,还是英雄牌的。 当年她拿到钢笔时专程去百货大楼的柜台问了一下,竟然卖八块钱! 当然,姜湘不会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钢笔,姜慧更不会给她买。 初中毕业那年,姜湘考了全校第十名,校长自掏 包,给排名前十的毕业生一人奖励一支英雄牌钢笔! 奖励 言是希望以此鼓励青少年们努力上进学习,将来成为国之栋梁。 姜湘凑巧考了第十,吊车尾,恰恰是奖励名单里的最后一名——于是在全校表彰大会上,姜湘全程幸福猫猫 泪头,领到了一枝昂贵的钢笔。 她至今都记得那位校长白发苍苍皱纹遍布的脸庞,并且永不会忘记这位校长给她的鼓励。 可惜她辜负了校长的期望没能成为国之栋梁,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国之栋梁。 这世上总要有几只躺平的咸鱼。 姜湘虽然没多大的理想和追求,但她有一些零星的现代记忆,将来遇到合适的机会,她定然要给祖国开个挂! 比如她知道哪里有油田啊,大庆,克拉玛依,鄂尔多斯盆地…… 五六十年代条件有限,当下已经勘探到的油矿不必提,还有很多很多尚未勘探到的呢。 然而空口无凭,她不能随便说,也不知道该找谁说。就看以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姜湘摇了摇头,把心里 七八糟的想法 下去,执起钢笔,抬头看前面黑板报上的题,开始一笔一划认真抄题,答题。 国棉厂招工考试,考的题目范围 广——两道数学计算题,分别是买菜几钱和 兔同笼,前者计算简单一些,后者嘛,初中毕业的应该都能答出来。 其次是五道思想政治题。 这个简单,姜湘平时看报纸看得多,不光看,还要记,就为了 悉当下的政治政策。 不信主席他老人家说的话写上去不给分。 姜湘大写特写,再加上引用伟人语录,一口气写 了一页。 最后三道是问答题。姜湘看到其中一问:请简单描述对国棉三厂的认识和看法,并且提出宝贵的建议。 emmmm姜湘心想她哪里敢提建议啊?她只会吹彩虹 ! 不过,还是得有一点创新的地方。 姜湘咬着钢笔帽认真想了想,把现代工厂的 水线分工生产大概写了一些,认为分工协作可以大幅提高生产效率,从而提高国棉厂效益。 完事。over。 斟酌着写完最后一个字,姜湘抬起头,看了看挂在黑板报上方的老式钟表,恰好十点整。 考试时间还剩半小时呢。 她不想做第一个 卷的显眼包,于是低下头,仔细反复检查了一遍稿纸。 先是确认两张纸上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考试编号,然后是检查用词措辞,以防不知哪里犯了错误。 她成分不好,民族资本家的后代,平 里说话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犯错。 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 了卷,姜湘顺嘴问了一句,“同志,请问什么时候能出招工结果呢?” “下午三点,到时候去看大门口张贴公告。” “哦。”这个姜湘早就知道,她咬了咬 ,有些纠结。 她费劲巴拉挤到工作人员面前,其实更想问的是,如果下午三点招录结果出来,这一批急招的临时工,什么时候可以进厂工作? 什么时候能拿到第一笔工资?工资有多少?十八块吗? 最重要的是,国棉厂给不给这一批临时工提供集体宿舍呢? 虽然姜湘在梁远洲面前言辞凿凿,考上了国棉厂就能搬到宿舍住。但她哪里知道国棉厂的集体宿舍有没有空余 位呢? 她其实心里不太有底。 姜湘犹豫很久,最后转身走了,没问工作人员这些问题。 现在招录结果还没出来呢,她便追上去问东问西,多少有点自信过了头,旁人可能会觉得她有病。 虽然她确实很自信能考上or2 姜湘深 一口气,拍了拍挎包,脚步 快离开了国棉厂。 她以为会在门口见到 魂不散的梁远洲,谁知东张西望,甚至在国棉厂外边的街道转悠了两圈,愣是没看见梁远洲的身影。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姜湘自言自语嘀咕道,“不是说了在外面等我吗?” 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傻等着,梁远洲不在,她正好能去忙自己的事情。 等她忙完了事,下午三点再准时回国棉厂看招录名单,看看自己考上了没有。 姜湘拍手,说干就干。 她把两 麻花辫甩到脑后,挎包也被甩到背后,一路疯跑,跑累了便走着歇一会,歇够了再跑。 如此跑跑停停,大约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姜湘累得弯 扶墙,光 气便 了半天,没有自行车只能靠两条腿赶路。 坐公 ?免了,不想花钱。 不就是半程路吗,她自己跑一段就成。 倘若她以后有了钱,第一件事是买房,第二件事就是买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来到独户小院门前,姜湘伸手,试着敲了敲门。 “谁呀?” 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姜湘高兴,喊道:“是我啊,是我,苗阿姨!” 只见一个头发半白的妇女手脚麻利打开了门,看见姜湘明显愣了一下,“湘湘?” “嗯嗯嗯。”姜湘重重点头。 苗翠枝也高兴,连忙拉着她的手进了院子。 小院虽然不大,但格局布置得很好,方方正正。有三间青砖瓦房,左边最小的那房子是专门糊火柴盒的小作坊,另外两间才是平时住的屋子。 还有地窖。姜湘最羡慕的便是院子里的地窖,底下空间极大,冬暖夏凉,从地里刨的红薯和大白菜,放地窖里,能储存一整个冬天。 靠近房屋的一半地面铺了一层青砖,另一半则是用栅栏圈起来的小菜园子,眼下是冬季,栅栏里面光秃秃的,什么作物都没有。 姜湘观望一圈,觉得小院的一切都没有变。 她亲亲热热挽住苗翠枝的胳膊,问:“冬青哥呢?他这会不在家?” “不在,他中专毕业了嘛,分配到机械厂,在底下当电修工人呢。” “呀,分配到机械厂了!”和方静一个单位呢。 姜湘真替他高兴,“冬青哥运气真好,那可是个好单位!” “谁说不是呢?”苗翠枝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就是让我拖累了,他成分不好,进去了机械厂也总是让人欺负。他干的活是车间里最苦最累的,常常值夜班,下了大雨或者下了大雪厂里停电,都要他出去抢修。” 姜湘笑容停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和苗翠枝苗冬青一样,都是成分不好。不同的是,姜湘是民族资本家后代,苗冬青是地主崽子。 苗家曾经在长川市也是富裕家庭,但建国前便已经开始败落了。即便如此,也还是划了个地主的成分。 姜家和苗家从未有过 集,姜湘能认识苗翠枝也是偶然。 她小时候急于赚钱,却苦于没有门路。 直到有一年冬天下大雪,她在街上遇见推着独轮车的苗翠枝,苗翠枝那时病着,发高烧呢,走路踉踉跄跄,但还是强撑着推独轮车。 姜湘 面撞见她,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庞,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没想到人直接晕了过去! 她吓坏了,急忙大喊大叫喊路人帮忙,把苗翠枝送进医院。后来又多番打听,联系到了她唯一的儿子苗冬青。 那时苗冬青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少年呢,衣物单薄,两只耳朵冻得通红,抿着 站在她面前,固执地和她道谢。 姜湘摆摆手,由此,便认识了苗冬青。 苗翠枝是寡妇,和苗冬青母子相依为命。她有个糊火柴盒的营生,两个火柴盒能赚一分钱,十个火柴盒就是5分钱。 每个月糊好的火柴盒,整整齐齐叠放在箱子里,然后搬上独轮车。 推着独轮车去二十里地以外,那里有专门收火柴盒的农村合作社。如此就能换钱。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