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所说的,可是属实?”有疾问。 “这……”村长赔着笑说,“不过买个婆娘,在咱们这里不算什么……官家也是默许的,不然我们这穷乡僻壤,男子讨不到婆娘,岂不都要绝后?” 他想到什么,赶紧又说:“可不单是我们村啊,这一带素来有这类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习以为常?”云卿冲上前,怒道,“我大嬴律严 略卖人口,违者死罪!如何敢说习以为常?!” “这个……”村长吓坏了,“也没人和我们说过……那牙子常在嘉佑城内外走动的,隔三差五就送女子过来,问我们要不要,我还以为——” 他一指落梅。“大人休要听她胡说!”他嚷道,“我们可从来没亏待过这些婆娘,是她牙尖嘴利,天天在村子里挑事,她的话不能信呐!” “我胡说?”落梅又冷笑,她 起衣袖, 出手臂上道道伤痕,“这村子里被略卖来的女子,哪个身上没有这样的伤?你说没有亏待,那敢不敢带大人们现在就去村里看看?” “我……”村长说不出话了。 争吵间,谢将军一直没有出声。此刻他在马上弯下 ,盯着村长。“你说牙子隔三差五就过来?那他就住在嘉佑城里了?” “对……对。”村长说。 “带我去见他。”谢将军沉声道。 “大人,那个,一向是那牙子来村里,我也不知他具体住在何处啊……”村长颤抖着说。 “这个简单,”我说,“只要有和那牙子有关的东西,我和九枝就能找他出来。” “有吗?”谢将军又问村长。 村长摇头。他看看身后的男子们,几个人也都摇摇头。 “我有。”落梅忽然说。 她走过来,从最贴身的地方拿出一枚小小的扳指。 “这是牙子把我带到村子时,我趁他不备,从他身上偷来的,”落梅说,“我原想,就算报官,也要有个凭据,就一直随身携带,没教任何人知道。” 我心里佩服,但没表 出来,从她手上接过扳指,施了个咒,递给九枝。 “九枝,能用么?” 九枝凑过来仔细嗅了嗅,看向东边,又嗅一嗅。 “能。”他点点头。 云卿如释重负。“那便如此,将军,我们轻装入城,先把此事了结,再上路,可以吗?”她问谢将军。 “正有此意。”谢将军颔首道。 “殿下,会不会误了行程?”衔玉问。 “耽搁一阵,应该不碍事,”云卿说,“何况眼下明目张胆触犯大嬴律的行径,我若不管,那我回京城,又有何意义?” “若是不便,我和九枝两个人去也一样的,”我说,“办完事,我再追上你们。” 云卿摇头。“我怕这事没有那么简单,只你和九枝,也许不行。” 那只好如此了。 “我也和你们去!”落梅自告奋勇,“那个牙子,化成灰我也认得,我可以帮你们指认!” “你走了,她们怎么办?”我看看她后面的众女子。 落梅一怔。 “好说。”谢将军忽然说。 他低头看着落梅。“过了这个山头,就是一处营地,”他说,“她们可以先在那里歇息,那边有军士护卫,暂不会有事。” 言罢,他又看向衔玉。“衔玉,你带她们过去。落梅若要跟着我们,那便跟着吧。” “将军,这些人怎么办?”有疾指指那些男子,问。 “你带他们回村,”谢将军说,“把住出村的要道,不许任何人出入,问就说官府有令,不从者,就地格杀。” 有疾点头。他点了五名兵士,将男子们围起来。 “走!”有疾大喝。 这一路人走了。衔玉也带着除落梅外的那些女子,向扎营处而去。谢将军将马 给身旁的兵士,换了身便装,只在衣下着护甲,云卿不便更衣,就在甲胄外裹了件袍子。 由此便剩了五个人,我、九枝、云卿、谢将军,还有落梅,一起踏上往嘉佑城的路。 第41章 衔玉(一) 路上,我不住打量一言不发的落梅。 她受过太多苦,一张脸 经风霜,以致看不出实际年纪,我估摸着她应该也就是二十来岁,但这样对别人说的话,估计谁也不会信。 落梅察觉到我在看她,回望我一眼。“大人看什么?”她问。 “你不用叫我大人,”我说,“我叫有灵,白有灵,也只是个……寻常女子。” “能凭空生火的寻常女子?”落梅笑笑,“倒也不必这般掩饰,我不傻。” 我有些尴尬。“我方才在想,你都吃过什么苦,憔悴成这样。” “吃过什么苦?”落梅又笑,“被强行配给一名陌生男子,被强 着生孩子,不听话就挨打,男的不开心了也挨打,再不听话就饿着你,一辈子再离不开这地方,这就是我们吃过的苦。” 她顿一顿,继续道:“许是冥冥中的天意,被卖到这里,我才发现,我原是怀不了身孕的,但男子花了钱,也不会放我走,无非打得更狠,相比其他姐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该不是第一次逃跑吧?”想到村长之前对她的态度,我能猜出个大概。 “当然不是第一次。”落梅说。 她似乎放下了些戒备,多说了点话,没到嘉佑城,我已经把事情理清了。 被卖到村子后,落梅从未放弃过逃跑的念头,只是村子看这些女子看得格外紧,她一直找不到办法。 第一次有机会,是男子喝醉了,她翻窗逃了出去,但还没到村口就被人发现,为此挨了一顿毒打,两天起不了身。 第二次,她趁屋里男人不备,拿石头砸晕了他,借着夜 跑出村,可不认得路,在村外 转了一宿,竟然正撞进出来找她的人里。 她被吊起来,饿了三天三夜。 她渐渐知道,要靠她自己,怕是逃不出去的,就老实听话了一阵子,暗中不断劝说其他被卖过来的女子,很快,大家都下了决心,要一起往外逃。 她们找了个时机。两 前,村子里大祭祖,按例,祭典后全村男子都要一起饮酒,落梅悄悄在酒里下了药,待男人们都倒了,她便带村里还能走动的女子,连夜携手逃跑。 原本依照她估量,等男子们发现,她们早已逃到了远处,不想途中遇到 群,才被追上,但又因祸得福,如今终有了彻底摆 的可能。 “你之前说,你是肃州人?”谢将军和云卿也听了全部,落梅说完,谢将军突然转头问。 “是。”落梅答。 “肃州哪里?”谢将军又问。 “陵 。” “陵 ?”谢将军有了兴致,“我早年间曾在陵 住过一段时 ,那边有种荷花,专在立秋时开,是赤红 的,开起来如灿 烈火,美不胜收,你可见过?” ……将军,你还记得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落梅也愣了一下。“见过的,”她说,“我年少时也常去看。” 谢将军点点头,笑了笑,仿佛已经沉浸在荷花盛放的美景中。 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也把云卿听 糊了。她和我对看一眼。“他平时就这样吗?”我悄悄问她。 云卿没来得及回答,落梅先发了声喊。嘉佑城到了。 “有灵姑娘,那牙子是在城中没错吧?”谢将军问我。 我看九枝。九枝细嗅了一下,神情有些奇怪,他凑到我耳边,嘀咕了两句。 “怎么?”云卿也问。 我抬起头。“是在城中没错,只是……”我皱起眉头,“扳指上的气息,指向了两处。” “两处?”云卿一怔。 “一处在城西,一处在城南。”我也算了算,和九枝一样的结果。 “那刚好,我等就在城西门,”谢将军倒是很会随遇而安,“那便就近,先去城西看看吧。” 此时天 已亮,城门也开了,我们一行人走进城,循气息到了地方,又是一齐愣住。 这里是嘉佑县衙。 牙子在县衙里? 谢将军似乎不觉意外,他笑笑,径自走向县衙大门。 “什么人?”把门的兵士喝住他。 “劳驾,”谢将军笑 地从怀中拿出一个 牌,“烦这位军爷替我把 牌递进去。” 兵士还不当回事,懒洋洋接过 牌,看了一眼,整个人一哆嗦。 他掉头就冲进县衙,没多久,嘉佑知县连同县衙里几名属下全跑了出来。 “谢将军!”他纳头便拜,“不知谢将军大驾,有失远 ,罪该万死!” “不必,”谢将军一把扶住他,“不告而来,是我等唐突了。大人如此,倒像是在责备我。” “万万不敢!”知县赶紧起身。 “大人如何称呼?”谢将军问。 “下官罗勉,”知县答,“将军何以屈尊来我这小小县城?” 他看向谢将军身后,结果只看到我四人,眼 困惑。 “哦,我不想惊扰生民,”谢将军随口说,“便命大军驻在城外远处,只带了贴身的随从前来,实不相瞒,我等遇上一件要事,还需知县大人定夺。” “将军快请到衙里说。”罗知县引我们进了县衙,入公堂,左右搬出椅子请我们落座。 “不用了,”谢将军摆摆手,“我只是想问问大人,可曾见过她?” 他侧身,让罗知县能看到落梅。 “这是谁?”罗知县反问。 “那便是没见过了,”谢将军还是笑,“也正常,她并非此县之人,是从别处被卖到这里来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