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我试探着问,“昨夜城中可有发生什么?我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城西边有些喧嚷。” “哎哟,那客官睡得可是真浅,”店家说,“听说昨夜城西郊起了点火,但无大碍,很快就扑灭了,这你也听见了?离这里可远着呢。” 我笑笑,没说话。看来那将领和坊正把消息掩盖得不错。 “对了,掌柜的,”我吃了两口饭,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说这大皇子来了城里,住在哪儿啊?总不会住客栈吧?万一看上我住的天字房,我怕不是还要让出来?” “客官说笑,”店家笑呵呵地说,“皇子这般尊贵,怎会这样住客栈?都是提前选好了这里哪家大户的宅子,把宅中的人请出去,上下护卫起来的。” 他开始抹第三遍桌子。“至于选的谁家宅子,那咱们就不知道咯,也不敢打听,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也是。我把 着筷子,默默思忖。 正出神间,冷不丁听到一阵严整的脚步声,瞬息间,一队甲胄齐全的兵士从客栈门外冲进来,两队人把住门口,三个人径自走入大堂。 他们面 冷,也不说话,只是在大堂内巡睃。 “军爷!”店家愣了一下,赶紧 上去,“怎么忽然前来鄙店……” “一边儿去!这里没你的事。”打头的一员将官说。 他一把推开店家,再度扫视,最后视线停在我脸上。 “你!”他把手一指,“出来!” “干什么?”我平静地问。 “知县有请,随我们走一趟!” 第28章 昭云(六) “确定是找我?”我夹口菜,漫不经心道,“我可不认识什么知县。” “是、是啊,”店家也慌了,“军爷,这二位客官是前些 子才从城外来的,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是不是认错了?” “废什么话!”将官怒道,“知县喊你去,你就老实跟着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得了吧,还不客气,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但我不想无端生事,何况我也好奇,想知道这帮人这是演的哪一出。 “九枝,吃 了吗?”我问九枝。 九枝点点头。 “那我们就跟这几位大人走一趟吧,”我站起身,伸个懒 ,“饭后遛遛腿,消消食也不错。” 路过店家,我冲他笑笑。 “掌柜的,无妨,”我说,“我没作 犯科,你别紧张,连累不到你家客栈。” 我拍拍他肩膀。“房钱我付到后 的,替我留着,后 我要是还没回来,屋子便随你处理。” 众目睽睽下,我随着将官和兵士走出客栈,沿大路直往东走。 “大人辛苦,”我刻意凑近那名将官,道,“这些 子累坏了吧?” 将官一愣。“什么累坏了?” “值守啊,”我说,“城内的军爷们近 来不是都夜夜巡查,大人昨夜刚彻夜劳累,这一大早又有重任,岂不是辛苦?” 将官胡 应了一声。 “不过大人真乃神人,”我接着说,“看大人容光焕发,竟毫无疲累之相,实在是叫人佩服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玩忽职守了呢。” 将官又愣了。他张张嘴,说不出话。 “哦,我懂了!”我一拍手,“瞧我,都糊涂了,城里军爷们是分三班岗的呀,看来大人昨夜分的是第一班岗,那多少该还是睡了些时辰的。” “你、你既都知道,还问什么?”将官立刻说,“还不快走?” 我忍住笑,随他穿街越巷,但走着走着,我发觉不太对,县衙所处的方位,我是知道的,不过现在这队兵士带我走的,却不是往县衙的路。 虽然这一点,我也早料到了。 “大人,我们不是去县衙的,对不对?”我平静地说。 将官不置可否。“你只管跟着走便是。” “我是去哪儿都无所谓,”我说,“只是好奇,不去县衙,那要去哪里呢?尤其是,大人和这几位军爷,明明都不是这里的兵,冒充他人,又是为何呢?” 将官站住。周围军士也停下了。 “你……你如何知道?”他问。 “很明显啊,”我说,“这么个小城,又不是紧要之地,多数兵士都是歪瓜裂枣,哪有你们这么健硕的?而且你们虽然都披着寻常兵士的甲胄,下面的衣物可都是好料子,这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 我顿一顿,又道:“况且我方才说了个谎,我打听过了,城里近 来的值守,是一夜分作两班,大人身上好歹挂着个总旗的 牌,若真是城内的守军,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将官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他们说姑娘非同一般,我还不信,如今是见识了,”他说,“不过姑娘还是得同我们走这一遭。” 我没说话。“他们”是谁? 又走了一阵,将官带我和九枝走到一栋气派的大宅外面。 临近时,我已觉得不寻常,正是城里最忙的时分,周遭却看不见一个行人,宅子从外虽看不出什么,但隐约能 到,四处都戒备着不少人。 我大概明白这是哪里了。 将官送我到门口,早有两个看门的高大男子将大门推开一道通路。到这里,就只有我和九枝能进了。 我背着手,悠然自在地走进宅子,门后有一人在等我。 人。 “常典簿。”我和他打招呼。 常姓男子一言不发,点点头,示意我跟他走。 “常典簿今 可好?”我故意去看他手腕上 着的布条,“昨夜我身边这位小兄弟,把你抓疼了吧?” 姓常的神 沉静,还是不吭声。 “放火的是谁?”我收起脸上的假笑,肃然问他。 他仍旧不答话,径直把我们带到内堂一间房屋门口,叩了叩门。 “人来了。”他低声说。 门开了。宅子气魄,内堂也修得富丽,门内是一栋宽敞的大屋,摆着不少 细物件,正对面坐着一个一身华服、举止不俗的男子,正在用茶。身边还站了两个人。 门在我身后紧闭。我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眼前光景。 “坐。”喝茶的那位指指一侧的一套桌椅。 “谢殿下。”我随口说着,大咧咧打开椅子坐下。九枝一脸好奇,坐在我身边,东看看西看看。 喝茶那位手一停。“你知道我是谁?” “大概能猜到,”我说,“选了城里最好的宅子落脚,四周全蹲伏着护卫,所居之处生人勿近,如今全城能有这待遇的,大概也就只有当朝大皇子了吧?” 我看看他。“茶能给我喝一口么?渴了。” 大皇子也抬起眼皮看看我。“给他们上茶。”他对身边的人挥挥手。 他旁边一人瞪我一眼,转进屋后,不多时端出一壶茶两只茶杯,摆在我面前桌上。 我也不跟他们客气,倒了两杯,一口气喝干。好茶。 “你不怕我给你下毒?”大皇子瞥着我,神情似笑非笑。 “殿下要杀我,还需要给我下毒?”我反问。 大皇子真的笑了。“有理。” “殿下找我来,可有什么事?”我又问。 “倒也没什么事,”大皇子放下茶杯,“就是听手下人说,昨夜在你手上折了一阵,特地瞻仰一下,是何人有这样的能耐。” “那殿下可该失望了,我只是寻常人等,”我说,“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问问殿下。” “你说。” “城里接连有人失踪,都是你做的吧?” 大皇子又挂上了那张捉摸不定的脸。“有何为证?” “有刀为证。”我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把短刀,拍在桌子上。 大皇子不为所动。“一把刀,能说明什么?” “一把刀当然说明不了什么,”我说,“但殿下大概是忘了,本朝规矩,凡军器,必由兵部所属军器监统管,并刻上制造之处,而这把刀上,就刻着四个字——庆王府制。” 这些东西,都是我那位私塾的老师,给我的那本《圣朝通轶》上写的,他叫我多读书,果真有用。 大皇子面 一沉。“成泰?” 他身旁一人立刻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我反应过来,这就是昨晚丢刀的那个,真惨啊,两天里跪了两回。 “命你去做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把刀遗下了,”大皇子 着脸说,“自己下去领二十丈。” 那个叫成泰的站起身, 都不敢直起来,就这么退了出去。 “手下无能,姑娘见笑了。”大皇子待门合上,浅笑着对我说。 “那殿下算是认了?”我问。 “事实俱在,我不认也无法。”大皇子道。 “那些人现在何处?”我再问,“生还是死?” “这个姑娘不必知道,他们自有该去的地方,”大皇子说,“不过你放心,本王不是滥杀之人,那些人,都还活着的。” “不是滥杀之人?”我冷笑,“昨夜被烧死的李家夫人,也不是滥杀?” 大皇子猛然站了起来。一瞬间我以为他要下令把我拖出去斩了,正要喊九枝做个防备,一扭头,发现九枝居然坐着睡着了。 ……你是有多困啊? 好在大皇子静立片刻,神 一转,还是带上了笑。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