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牢房就算是大白天也见着暗,而在有些黯淡的光影里出现的那人,圆角乌纱帽,蓝缎武官袍,身形瘦削修长,间带刀,一张俊脸仍是冷着的,正是东的侍卫长诸葛嵩。 小林子正给宋皎的话惊得魂不附体,突然听见这个声音,吓得叫了声,差点踉跄倒地。 诸葛嵩缓步走了出来,他没有理会小林子,而只是看着宋皎:“你怎么不说了?” 宋皎把药丸拢在手中,笑道:“其实我也是瞎猜的,未必就是。” 小林子大吃一惊,扭头看向她,忍不住叫道:“宋大人你……怎么好开这种玩笑?” 诸葛嵩不为所动,走到牢房门口,他抬起手:“给我。” “什么?”虽然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宋皎还是决定装傻。 诸葛嵩冷冷地看着她:“那颗药丸,给我。别指望扔了,我不介意开门去找,除非你有胆量把它了。” 宋皎确实没有这个胆量。 飞快权衡,她终于乖乖就范,把那颗药丸送到了诸葛嵩的手中。 诸葛嵩毕竟是跟着太子的人,混迹内,将那药丸一过目,略嗅了嗅,脸上的笑意更冷了几分。 小林子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形,但他也是认得诸葛嵩的,忙行礼道:“诸葛侍卫长,您、怎么在这儿?” 诸葛嵩道:“我自然是奉太子之命留在这儿,没想到还真的留对了。” 赵仪瑄在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让诸葛嵩带两个心腹留在此处,暗中盯着宋皎的监牢,尤其是护着某人的周全。 诸葛嵩虽不敢抗命,心里非常之不乐意,他从来都是跟随太子、保护太子的,如今却来守着这样一个人……何况,除了太子殿下,难道还会有谁特意来针对她不成? 谁知到底是太子英明。 小林子陪笑道:“侍卫长,您别误会,奴婢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你没干什么?”诸葛嵩看了眼那药丸,冷然道:“你连太子要的人都想谋害,还想全身而退吗。” “可是宋大人刚才不是玩笑吗?这不是毒……”小林子的笑僵住了。 宋皎微微蹙眉。 她没想到赵仪瑄竟安排了人在这儿。 关键的是她刚才还问了小林子到底是谁想让自己死,诸葛嵩必然听见了,而他若听见了,势必要疑问:为什么皇后或者豫王会想让她死。 所以她才临时抱佛脚地说是玩笑。 但是不是玩笑,以诸葛嵩的机警跟经验丰富,一看那药就已经知道了。 小林子到底也不笨,他左右看看两人,脸开始变白。 诸葛嵩又问道:“你怎么不回答宋大人的问话?到底是指使你的?” 小林子就像是一只被入了角落的小老鼠,他战战兢兢地无处可逃,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干脆装聋作哑。 “怎么?”诸葛嵩道:“这儿可是诏狱,要拷问人可是最便利的。” “大人饶命!”小林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诸葛嵩俯视着他,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样子……” “等等,”在诸葛嵩叫人之前,宋皎及时地制止了:“又何必为难他。” “你倒是菩萨心肠,他要来给你送终,你还替他说话?” “他是不知情的,”宋皎垂眸看向小林子:“不管是谁差他来的,那叫他来的人一早就知道,他来了就回不去了,因为我若死了,太子必然饶不了他。” 小林子浑身发抖,仰头道:“宋大人,我实在不知道那是毒、毒/药,不然我也不敢来了。” 宋皎点头道:“知道。你只管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就行了。” 小林子又看了眼诸葛嵩,把心一横:“是、是景的曹方曹公公,说是皇后娘娘想救人,是个好差事……才叫我出面。” 虽然宋皎心里早就怀疑是皇后,但听到小林子亲口承认,她知道不是豫王,心仍是莫名地松快了几分。 诸葛嵩的脸依旧漠然:“好极了,回头你亲自跟殿下说,殿下自会处置。” 小林子吓得冒出泪来,谁不知太子的脾气,他狗胆包天要来毒害太子的人,太子殿下还会轻饶了他?恐怕先把他剥皮拆骨了,才不会管他是不是知情。 “大人,大人饶命……”小林子伏在地上,拼命磕头。 诸葛嵩不为所动,正要叫人把他拉下去,只听宋皎道:“诸葛大人,你还是让他回去吧。” 诸葛嵩跟小林子都呆住了,宋皎道:“他不过是个过河的小卒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林子泪面,想不到为自己说情的竟是她,悔怕加地:“宋大人……” 宋皎叹道:“你是机灵的,今没成事,回去那些人也未必会饶你,能不能活只看你自己的造化罢了。” 说了这句她又看向诸葛嵩:“或者,你真的想让太子殿下杀了内的人?你这不是忠心,倒是害你主子呢。” 诸葛嵩眉头一皱。 太子的脾气向来不佳,这是众所周知的,把小林子给赵仪瑄,不过是让这小太监当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罢了。 但是这小太监虽是来给皇后办事的,可却是大太监魏疾身边的人,若杀了他,魏公公心里难免会如何,又何必给太子树敌呢。 想到这里他又多看了宋皎一眼,终于说道:“宋大人果然心细如发。” 宋皎见他松动,便又跟小林子道:“你还不谢过诸葛侍卫长?另外、你回去后,最好只说是我不肯服药……” 小林子死里逃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跟泪,闻言忙接道:“奴婢回去只说、只说是宋大人不肯吃药,万万不敢说别的。” 宋皎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这样的话对你对我们都好。去吧。” 如果小林子牵扯出东,内的人势必会杀他灭口,若只说是宋皎一个人不肯吃药,内的人以为事情尚未败,大不了再想别的法子,也不至于为难他。 而赵仪瑄这边,也仍是未得罪皇后跟魏疾,可谓一举两得。 等小林子踉跄去后,宋皎看着诸葛嵩,含笑道:“太子殿下不是进去了么,诸葛大人怎么不跟着?” 诸葛嵩道:“回头你自问太子殿下便是。” 宋皎心里惦记的是刚才王易清来,两人的说话多半也都给他听见了,幸而他们谨慎,并未多说别的,至于那字条……诸葛嵩应该是没见到吧。 她心里忐忑,面上还是笑容可掬:“您从来是跟着太子殿下,正经的御前侍卫,我如何消受得起。” 诸葛嵩扫了她一眼:“受不受得起,也由不得你,太子殿下若说你受得起,你纵然受不起也要受。” 他哼了声,不再多话,转身抱臂走开。 身后宋皎看着他身影远离,脸上的笑才慢慢收起。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乾元殿外。 刚刚走出来的太子赵仪瑄揣着两只手,眼睛看着玉阑干外的黑的云,天好像酝酿着一场大雨。 乾元殿前空空无物遮挡,风格外的猛烈,吹的衣襟都烈烈作响,赵仪瑄略把双眼眯起,耳畔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听说你先前在景?” 身后豫王上前一步:“是。” “在哪儿干吗?”赵仪瑄终于瞟了他一眼,见豫王不答,便似笑非笑的:“是为了那个宋夜光么。” 赵南瑭知道瞒不过他,索道:“太子殿下,我知道宋皎得罪过您,可是他……你能不能看在臣弟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他……” 太子殿下耐心地听着赵南瑭语焉不详的表述,略低了低头:“可是他怎么样?” 豫王一怔:“他、是个能干之人。” 赵仪瑄明显地撇了撇嘴:“是吗?她确实能干,若不能干,怎么会公然爬到颜府三小姐的/上呢?” 赵南瑭的脸突然红了红:“殿下……” 转过身,赵仪瑄的眼中多了几分玩味:“豫王,若不是我拦着,老尚书早一剑刺死她了,你现在是怎么样,后知后觉地想要保她吗?” 赵南瑭狠狠地咬了咬嘴:“是。” 赵仪瑄挑眉道:“可是你若保她,颜家势必跟你不两立,你宁肯得罪颜家?还有,你不怕你一向极佳的清誉也因而毁于一旦?” 豫王沉默了片刻,终于回答:“只要太子殿下答应放了宋皎,臣弟……臣弟愿意扛。” 赵仪瑄没料到这个,一时语。 他眼神复杂而安静地看着豫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觉。 太子本来以为豫王会一直缩着脖子不敢靠前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肯为了宋皎做到这个地步。 半晌,太子才长吁了口气,道:“你倒也是个有情有意的。只怕现在由不得你了,她现在是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豫王知道太子这句话的意思。 刚才皇帝召见他们两人,并不是因为颜家发生的事情,但同样跟宋皎不了干系。 如果说颜家的事情还只是风桃事件,那这一件,则是足以让宋皎甚至更多人人头落地的天大的事。 宋皎在诏狱中,隐隐听到外头哗啦啦的响动,等到给带出来才发现果然是天降大雨。 水汽袭人,头顶多了一把油纸伞,宋皎转头竟见是诸葛嵩,她忙道:“不敢有劳。” 将伞接了过来,跟着诸葛嵩往前而行,宋皎问:“是不是太子殿下回来了?要带我去哪儿?” 诸葛嵩依旧的惜字如金:“到了就知道了。” 雨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雨点落,像是在天地间织成了一座雨水的囚牢。 半刻钟,诸葛嵩领着人进了一个圆月门,宋皎抬头,见是座陌生院落,在沉的天里透出几分吉凶未卜的森。 她撑着伞,小心翼翼地踏着已经快给雨水浸没的青石路往前,走到厅边拾级而上,无意中一抬头,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人。 瞬间她手中的伞都随之晃了起来,那是豫王,坐在厅内的侧手雕花椅上。 “王爷……”短促的一声才出口就给雨声打碎了,宋皎索垂了伞,任由伞上的雨水倾斜而下,她放下油纸伞,迈步向内走去。 厅内的豫王也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他的脸上透出了几分昔的温情,这对宋皎而言,就像是雨天里的一点光,虽然未必是真的暖,但至少叫人有顷刻的受用。 就在她将靠近这点光的时候,有一声咳嗽恰到好处的响起。 宋皎的脚步戛然而止,她愕然地转过头,总算是看见了明明坐在堂正中却给完全无视、脸有点不好的太子殿下。 赵仪瑄扯了扯自己的蟒袍衣袖,眼睛不看任何人而也仿佛不知道问谁的冷笑:“这是在干他/妈的什么呢?”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