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不敢吭声了,拿眼瞄着豆娘。 豆娘反而很配合回答了甄世成的问题:“小妇人夫家是南河人,两年前男人没了,来京城摆摊卖甜品讨生活。” “一个人来的京城?” “是。” 甄世成摸摸胡子:“本官看你年岁不小,莫非没有子女?” 听甄世成提起这个,豆娘神才第一次有了明显变化,不过她显然克制着,略微停顿一下便道:“有一个儿子,也是两年前没了……” 悄悄起身的管事暗暗叹气。 当时就是知道豆娘没有任何牵挂,遭遇可怜,夫人才破例在豆娘入府这么短的时间把她调进内厨房来。在主子们看来,无牵无挂的人总是可靠些。 “男人与儿子差不多时间过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 豆娘垂头,红着眼圈道:“儿子意外掉水里淹死了,就这么一个儿子,男人伤心过度生了病,没过多久就跟着去了。” “那你为何会上京?” 豆娘冷笑:“我们两口子都是勤快人,置了些家业,太多人虎视眈眈盯着我这个无儿无女的寡妇。小妇人总要活下去,听说京城百姓安居乐业,卖些吃食应该不愁没人买,便收拾了细软进京了。” “豆娘又是如何入府的?”甄世成看向管事。 管事:“……”他有肚子话,只是说了怕挨打! 甄世成拧眉看了永昌伯一眼。 “大人问话,你就如实说!” 管事擦擦汗,道:“夫人带着大姑娘去珍宝阁挑首饰,回来路上见到豆娘甜品摊子前排了长队,便叫丫鬟买了两份甜品来吃。没想到甜品极好,夫人与大姑娘吃过后念念不忘,又陆续派人上街买了两次。后来夫人与大姑娘再次上街,去豆娘摊子那里买甜品,恰好遇到恶霸掀翻了豆娘的摊子,夫人便把豆娘叫来问她愿不愿意进府做厨娘,于是豆娘就进府了。” 管事说着一指不远处的大丫鬟芳:“夫人带豆娘入府时还是芳对小人说的这些。” 芳忙道:“正是管事说的这样。” 一个三个月前进府又破例调入内厨房的中年妇人,一个丧子丧夫后还能变卖家产孤身进京闯的中年妇人…… 别的不说,从时机与自身来说,豆娘具备了杀人的能力。 甄世成面一沉:“豆娘,那你就说说为何要杀害伯夫人吧。”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先前询问秋的妹子和朝云时,甄大人可从没明确说过她们是凶手的话。 豆娘是杀害夫人的凶手?太不可思议了。 豆娘面皮动了动,依然保持着平静:“夫人对小妇人有知遇之恩,小妇人又不是疯了傻了,为何会杀害夫人?” “这就要问你了。”甄世成目光灼灼盯着豆娘,厉声道,“还不如实招来!” 豆娘轻轻跪下,神镇定:“小妇人冤枉。” “冤枉?”甄世成冷笑一声,“来人,解开豆娘的头发!” 很快两名衙役上前按住豆娘手臂。 豆娘挣扎着,见挣扎不动,喊道:“大人,无凭无据您就说小妇人是凶手,难道要屈打成招么?小妇人真的冤枉啊!” “稍安勿躁,本官命人解开你的头发,就是让大家看看证据。” 姜似悄悄替甄世成捏了一把汗。 她是嗅觉出众才能嗅出豆娘头发上的异香,甄大人要是以此作为证据给豆娘定罪,恐怕站不住脚。 甄世成似乎察觉姜似的担忧,得意捋了捋胡须。 没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还真要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了。 办案多年的甄大人完全忘了与一个小姑娘比有什么好得意的。 豆娘包头发的布巾很快就被扯开,一头秀发出来。 说是秀发,实则与朝云一般,亦掺杂了不少白发了。 两个女子在这一点很相似,明明还不到四十的年纪,便已早生华发。 “各位看看豆娘的头发与旁人有何不同?”甄世成沉声问。 “有白发!”一名小丫鬟口而出。 身边婆子忙捶了她一下,低声道:“小蹄子,有白发怎么了?” 她还有好些白发呢,莫非就成凶手了? 谢青杳死死盯着豆娘,突然睁大了眼睛,迟疑道:“她的头发好像有些卷曲……” 经由谢青杳提醒,离豆娘近的人全都看了出来:豆娘一头长发与旁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弯弯曲曲,看起来很特别。 豆娘抬起双手按住头发,显然很不适应众目睽睽之下披头散发,慌道:“大人究竟要怎么样?” 甄世成取出油纸包层层打开,出里面两头发:“这是从凶手躲藏的衣柜中发现的两头发,大家可以看一看,这两头发与豆娘的头发相同,都是卷曲的!” 第170章 原来是故人 听甄世成这么一说,永昌伯等人立刻凑近了看。 泛黄的油纸上躺着两长发,其中一通体黑,另一从发处已经白了大半。这两头发有个明显的特点,弯曲如波浪,再看豆娘一头披散长发,正如海藻一般卷曲着。 这种头发天生卷曲之人极少见,若说巧合没有人会信。 众人看向豆娘的眼神立刻变了,嫌恶有之,憎恨有之,好奇有之。 甄大人从凶手藏身之处发现的头发与豆娘的头发一样,夫人定是豆娘害死的无疑了。可是豆娘一个厨娘为何要害夫人?夫人明明对豆娘有恩呢。 众人不约而同想着这个问题,全都目不转睛盯着豆娘。 有个管事婆子忽然咦了一声。 甄世成立刻看向出声的管事婆子:“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管事婆子一脸不确定,犹豫着没有开口。 “无论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出来,错了也无妨,没人会追究你。”甄世成宽管事婆子的同时给永昌伯递了个眼。 经历了误以为自己杀害了子,再到大丫鬟秋和通房朝云,如今总算把豆娘揪了出来,永昌伯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豆娘的杀人动机,因而在甄世成递了眼后立刻道:“大人说得不错,你想到了什么就说,说错了不打紧,若是说出有用的回头有赏。” 管事婆子一听不再顾虑,飞快扫了豆娘一眼道:“看到豆娘这一头头发,老奴突然想起一个丫鬟来,那丫鬟就有一头天生卷曲的长发,不过她十多年前就被赶出去了。” 甄世成听了心中一动。 名册上写着豆娘今年三十四岁,放到十几年前正是当丫鬟的年纪。 “那丫鬟叫——”管事婆子努力回忆着,突然一拍大腿,“老奴想起来了,那丫鬟叫阿豌!” “阿豌”两个字一出,永昌伯府一些老人依稀有了印象。 那名先前一直给甄世成回话的大管事盯着豆娘更是面大变,口道:“你是阿豌?” 豆娘眼帘颤了颤,缓缓转眸看向永昌伯。 那一眼竟然透着刻骨恨意。 大管事的话让管事婆子一下子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越看豆娘越觉得眼呢,天啊,她可不就是当年被赶出去的阿豌!” 十多年的时光足以使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特别是那些本就不悉的人,十多年后再见面认不出来一点不稀奇。 不过当一个鲜明的特点被指出来后,人的记忆阀门就被打开了。 管事婆子从一开始的犹豫到最后的坚定,拍掌道:“没错,她就是阿豌!” 人群议论起来。 “阿豌是谁呀?”年纪还轻的小丫鬟好奇问道。 “不知道啊,从没听说过府上有这么一个人。” “那时候你们还没进府做事呢,我倒是依稀有个印象,十多年前有个叫阿豌的丫鬟因为惹了伯爷与夫人的不快被赶了出去,不过当时她在哪里当差已经不记得了……” 豆娘立在中央,任由人议论着,面上看起来虽然还算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 到底还是被认出来了吗?她头发包得那么严实,这位甄大人如何断定落在衣柜中的两头发就是她的?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唯二留在厨房没有出来的人? 甄世成把豆娘暂时晾在一旁,继续问管事婆子:“当年阿豌为何被赶出去?” 管事婆子显然还有印象,闻言立刻看向永昌伯。 永昌伯全然想不起阿豌这个人了,一个十多年前被赶出去的小丫鬟他怎么可能记得,当下便道:“说!” 管事婆子心一横道:“那时候夫人怀上了世子,便要挑一个通房丫鬟伺候伯爷。夫人当时挑了好几个,最后定下了梅,谁知阿豌突然跑到夫人面前来,非要说伯爷已经……已经得了她的身子。夫人认为阿豌为了当上通房胡言语败坏伯爷的名声,心思不正,便把她赶出了府……” 永昌伯边听边皱眉,隐约有了印象。 十多年前,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丫鬟跑到夫人面前哭哭啼啼的,不过他没往心里去,连那丫鬟叫什么都未曾留意。 难道说,这祸事就是当年埋下的祸?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找到了!”一名衙役快步走到甄世成面前,把手中之物呈上。 那是一双女式布鞋,看起来有些旧了,鞋面上还有油渍,非常符合在厨房做事的人穿的鞋子。 “大人,这是在豆娘房中箱笼里翻出来的鞋子,用这件衣裳包着的。”衙役拎起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道。 用一件衣裳包裹一双破旧的鞋子,这显然不合常理。 衙役很快把鞋子一翻出鞋底:“大人您看!” 鞋底上有浅浅的纹路,那些纹路间隙有的地方嵌着污渍,有的地方颜发褐。 甄世成盯着那些褐,眼神一缩。 凭经验,这是鞋子踩到鲜血留下的。 甄世成把鞋子举到豆娘面前:“豆娘,两头发你或许还能狡辩,再加上这双沾血的鞋子呢?” 他先前派属下去豆娘房中翻找线索,特意强调了鞋子,原因很简单。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