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这次来王,是带着莱尔菲丝的愿望,来修正她的‘错误’的。 尽管她并不那么心甘情愿,还在疑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也在犹豫投降会不会招致想象中的恶果。但母亲的决绝过于惨烈,她必须从头开始审视整件事,几乎是被推着做出决断, 她要修正这件错事,所以要和洛芙道歉。 但这件事真的错了吗?安妮也不知道。 她的决定做的太仓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总归决定是要做的,所以她就来了,希望在面对洛芙的谈话中明晰一些事情,争取一些主动权,为自己的疑惑寻找答案。 在内心深处,她并不那么情愿。 而这一切不情愿,都在王座上的那个人向她证实,她不是洛芙,洛芙把一切都卖给了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很奇怪,当安妮以为王座上的人是她的姐姐的时候,她害怕姐姐谋害自己,怕姐姐说些怪话刺痛她,怕被伤害,怕面对不好的后果。 可当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洛芙的时候,她突然就不害怕了。 洛芙死啦。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其实你应该知道,你的出生是一个谋。”王座上的金发少女对安妮说道,表情平和宁静,宁静到安妮几乎想要冲上去打碎这一切,“辉耀的王室,从你们的父亲国王切斯特上位时候的内战,到米兰达王后之死,到你的出生,再到你父亲昏睡,最后是你们姐妹相残,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的偶然有些太多了?” “其他王室也有很让人瞠目结舌的神奇作,但像辉耀王室这种找不到幕后黑手,而且一出现四十年内出现了别人王室四百年次数的时候还真的不多。”她对安妮笑道,“我们都知道有人在幕后搞鬼,而且,你的出现就是其中一个谋的一环。” 安妮知道这一点。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已经了解并且接受了这件事,明白自己被制作出来的人生,是母亲不幸的源。 可在那些时候,她总是会想,也会有人,比如高尔文一直劝她,告诉她一个人的人生并不应该被人决定。她的诞生虽然是个谋,但只要她活出自己的样子,相信自己,所谓的命运不过是神的谎言罢了。 安妮在过去的许多年,因为如此相信着,所以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制造了自己诞生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有什么所求。 直到……这个人用洛芙的身体告诉她,洛芙死啦。 因为她的背叛,辉耀王室真正的继承人,王室血脉的嫡系,王储,被最后的重量垮,没有了。 巨大的冲击之下,安妮的世界观随之坍塌,她开始从新思考这一切。 然后,她想,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你是作为搞垮王室下一代的谋的产物而被制造出来的。在适当的时候,对切斯特之后的王室成员,切斯特仅有的一个女儿的地位进行威胁,通过你的身份,那本来就是个隐患。”王座上的那个东西还在说,语气凉凉的,“洛芙可能想把你拉到她那一边去吧,不过可惜,她的努力失败了。在你被制造出来的目的这方面,你执行的相当不错。” “我的存在是个意外,不过洛芙确实决断的干脆利落。” 安妮崩溃了。 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猛的抬头直视王座上的那个东西,伸出手指向她:“你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立场?我和洛芙姐妹俩之前的事情是一回事,最后不还是由你噬了她!” “那倒也是,只不过,有件事你搞错了。”王座上的人冲她微笑,明明是一样的脸,安妮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被姐姐身体里的那个死而复生的超凡打量品评着,“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姐姐的结局。至于我,我获得了她的一切人生,我就是洛芙丽达。她的恩怨由我了结,未完成的事情由我来画上句号,把她和你之间的恩怨结束,各自的归各自,也是我要做的事情呀。” “你要替她报仇吗?”安妮凝视着洛芙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理解了它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她惨然一笑,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那倒也是,只是我是害死她的人,你告诉我这些真相,也无法真的报复到我。真正对等的报复做法不应该是,从洛芙那里出来,来到我的身上,夺走我的人生吗?” 她说着这样的话,远远冲着洛芙张开手,就好像在邀请,像是在展示自己无所谓被献祭的姿态一样。 她比洛芙弱小的多,在王里那个东西的面前,这样的做法是毫无任何防护和自救能力的。 如果那东西真的可以离开洛芙,来到她身上的话。 “你多虑了,我并做不到那样的事。一场易是一场易,世间万物,总受客观条件的限制。”那个存在的笑容里似乎多了些温度和趣味的东西,她望着安妮,轻柔地指出,“况且就算你姐姐还能恢复意识,她已经选择了永恒的安宁,并且为此实施了她的行动。你这样暴地叫醒她,真的好吗?” “她什么都放弃了,没有期待和希冀。如果你要叫醒她,怎么不问问她是不是愿意呢?” 安妮咬了咬牙,倔强地仰头看着那个在洛芙身体里的东西,眼泪了出来,却不肯低头。 “接受现实吧。”‘洛芙’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宣布道,“洛芙被包括你在内的一大堆复杂因素,加在一起共同努力,给死啦。” 安妮了口气,忍受不住,当着洛芙身体里那个本该是敌人的东西的面,眼泪顺着面庞了下来。 项玉……意了。 这孩子……还有救诶。 既然是洛芙的妹妹,洛芙不忍心。她又看起来不是彻底可以扔垃圾堆的那种地步,项玉觉得……也许有拉一把的必要。 “其实我不很明白。”她对哭到差点断气,顾忌着是大议事厅不然本收不住的安妮说道,“看起来你也不是对洛芙毫无情,决绝放手。为什么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候,那时候全王都都在传摄政公主病重恐怕要不好,她派人恳求你见她一面,你却不肯见呢?” “洛芙派人请我?”安妮闻言,真的惊了,“我……我没有收到!” 项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她偏了偏头。 “你……没收到?” 安妮看着她,这回的眼神是完全另一种的震惊了:“洛芙她……她派人请求要见我一面?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她不想见我。”安妮眼中的震惊神情本无法收敛,她低下头,嘴都绷紧了:“我派人去找过她,很多次,洛芙都告诉我她不想见我。我……” “巧了,洛芙,啊,生前,也曾经很多次派人找你,收到的回答也是不想见。”王座上的人呵呵一笑,“那恐怕是她最后的求救了,真可怜,我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我们这边。” “……不可能。”安妮脸上的震惊本控制不住,但这种震惊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不如说是她联想到了唯一可能,但让她无法接受的解释。 ……不是洛芙这里出的问题,那么能是谁的。 ……谁……一直保护她,护卫她,任何时候都一直站在她和外界直接接触的信息之间? 安妮想到了一个人。 安格尔,那位已经死去的,冒险者工会的上位神。 一直以来护卫她,保护她,无论何时都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屈尊降贵地做着超凡本不屑于做的工作,从对外到对内都能接触她的一切信息。 安妮曾经非常和尊敬她,也认为她是为了辉耀国家的利益而努力。她在前不久被法布芮元帅和洛芙从大都来的同学联合击杀以后,安妮也曾经十分悲愤,兔死狐悲,为她的死亡而伤落泪。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再做到这种程度的截留消息。 安妮是作为一件搅辉耀王室的工具被制造出来的。 而她在这整件事里,从和洛芙反目开始,这方面的功能都一直发挥运转良好。 由不得安妮不多想,那就是,这位女士,她到底……真的忠于她,还是因为背后某种谋的实现呢? 情上的抗拒无法阻止理智给出答案,安妮想了想,无法欺骗自己,她回想起了很多本来应该不太符合逻辑的细节,想起了很多事情的蹊跷之处。 安妮想吐血。 母亲……说得对。 有些事情,或许一开始,就错了。 安妮有一点点体会到了,或许是洛芙临走以前的受。 这已经痛苦的让人害怕,她不敢想,洛芙那时候都经历些什么。 “你想要我怎么做?”她抹了把眼睛,问王座上的那个存在。 “诶?不是你来求见洛芙丽达公主的吗?为什么问我?”王座上的那位似乎是洛芙丽达身份的人好奇地问道,“你是洛芙的妹妹,又不是我的。我和你没有牵扯,也不想和你谈话。如果你没什么大事的话,可以原路回去,我会按照处置普通政治敌人的办法对付你的。” “我本来是来找洛芙的,想要终止辉耀的这种无休止的内斗。”安妮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苦笑了一下,“唉,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了。从前的我连洛芙都不敢信任,如今我想要修正这个错误,但洛芙……你又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呢?” “说的有理。”王座上的那人点头赞许道,“我和洛芙毕竟不同,和你没有十几年的情分在,手段绝对比她要酷烈。你不必信任我,只要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我保证你会死的和历史上任何其他夺权内的王室成员一样惨。” ……那不就是不会死吗。 安妮板着脸,见鬼了,几千年历史的东方地区,王室和贵族互相伤害都还比较有礼貌,少有赶尽杀绝的时候。 洛芙已经没了…… 她想向洛芙投降是一回事,敢把王室传承和国家未来全部给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见鬼玩意又是一回事。 安妮想走了。 不仅想走,她还想把这件事揭破出来。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 王座上的那个东西,阅历比她深,手段比她狠,段位比她高,力量比她强。 它看出了安妮的退意,不想让她走了。 一瞬之间,安妮停住了想要后退的脚步。 王的力量,汇聚了国家钢铁般的意志,带着可怕的秩序能量,在这座殿的每一块砖石中淌。 刚刚还平静动的空气变得僵死,安妮定在那里,不敢动了。 她的鬓角,冷汗淌了下来。 王的秩序屏障,是诸神下放给凡人国王的,只会认可那些真正的君主。 这个人……怎么会? “……你是……”她艰难地看向王座上洛芙身体里的东西,映入眼中的是它平静自然的表情,仿佛活这座殿的力量对她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容易得好像轻轻挥动手臂,并没有任何困难的地方,“辉耀的……先王?” …… 项玉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先王可还行? 东方诸王的地位由诸神认可和授予,东方的国王是凡人统治者,按照地位划分只次于诸神中掌握世俗的皇。这没错,但是…… 啊……她不太喜这个凡人的称呼。 洛芙笑出声来。 …… “你就当我是吧。”洛芙身体里那家伙干巴巴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安妮觉它有点失去了兴致,“我继承了洛芙的很多东西,不管你有什么顾虑,如果你想弥合辉耀的裂痕,最终还是要向我妥协。”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不妥协也一定赢不了。你知道这点,对吗?”那家伙笑了起来,“我可以给你讲讲我打算怎么对付你们那些不听话的小家伙,但其实你知道的,冒险者工会不站在你们那边,如今他们不敢动作,你们已经失去了和军方无力对抗的基础,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我母亲和老师在冒险者工会。”安妮垂下视线,“我没有办法……我不能接受他们受伤。” “是我或者洛芙让你把他们接过去的吗?”王座上那家伙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笑着指出来,“我以为你们互相之间的虚假信息传递已经足够让你警惕这一切了,但显而易见,到现在你都没搞明白真正的敌人在哪里。” 真正的敌人? 安妮这辈子或许都没搞明白过。 她既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也对冒险者工会心存疑虑。 惯般的信任和依赖让她本能地在二者之间选择冒险者工会,可是理智告诉她,这里绝对需要有些改变被做出来。 一味据惯来做事,不想也没有魄力做出改变,容易被说服又没有主见,所以她才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的结果。 安妮走不出这里。 她了口气。 “我搞不定我手下的那些人。”她抬头望向了王座上的那个家伙,“传统贵族也好,冒险者工会也罢,还有很多奇奇怪怪想要通过我来获取好处的家伙,我做不到。” 王座上的那个人凝望着她。 “这没关系。”她轻柔地笑了起来,“我可以帮助你,但这个解决方法的代价,以及我代替洛芙向你索取的东西是,你放弃辉耀的王位继承权吧。”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