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见天已大亮，料想朱昀曦已离去，忙问陈尚志：“陛下知道我们的事了，他可曾为难你？”
陈尚志深怀侥幸地摇摇头，说出昨晚内书房的经历。
“那之后陛下再没回来找过我, 他知道你怀孕了，当时是什么反应？”
皇帝没找陈尚志算账, 说明这一关暂时平安通过了。
柳竹秋叹气：“刚开始他气得发狂, 可后来见我病成那样又心软了。亏得你机灵, 遮住最危险的情节, 他现在以为自食其果, 大概不会怪罪我们。”
陈尚志乐观道：“那就先别担心了, 这事虽属意外也帮我们卸下了大包袱，往后我不用再装傻了。”
他继续喂柳竹秋吃完汤药，叮嘱她安心养病，扶灵还乡的
期也往后推迟五。柳竹秋说：“昨儿我头疼了半
，忘记跟你说。这京里的人真不信
，你家刚烧没了，就有人惦记着要买那块地。那是你的产业，你拿主意吧。”京城寸土寸金，大块的宅基地不好找。陈府被烧成白地，有钱人还指望能趁机低价收购，买到就是赚到，管他风不风水，闹不闹鬼。
陈尚志说：“那是爷爷住了多年的地方，我不想卖。先空着吧，京里地皮稀罕，兴许以后会有大用处。”
他忽然噘嘴做出不悦表情，埋怨：“你昨天头疼了半
都不告诉我，太拿我这个夫君当外人了。”柳竹秋笑着捏一捏他的鼻子：“你该说幸好我昨晚没让你陪着，要是陛下同时见到我俩，说不定就把我们当
夫□□处置了。”她想坐起来，陈尚志连忙扶抱，充当靠枕让她依在怀里。
柳竹秋克服着姿势变化的晕眩，说：“我现在更担心
梨了，陛下没处罚我俩，这口撒不出去的气兴许会转在梨身上，你让瑞福这几天多上许应元家看看，有消息赶紧通知我。”她还担心朱昀曦会去找
梨套话探查她和陈尚志的事，但愿老天保佑那丫头安然逃离深
，别再让灾难降临到他们身上。梨巳时接到皇帝召唤，这回直接见着了他。朱昀曦气
苍白，神情却很尖锐，如同一块即将破碎的水晶，折
出危险光泽。梨猜他受了大刺
，这会儿没安好心，暗暗提高戒备。拜礼后朱昀曦没让她起来，冷酷质问：“许
梨，你主子离京这两三年可曾沾染过别的男人？”梨否定：“回陛下，没有。”“这么干脆，是在帮她掩饰？”
“奴婢不敢对陛下无礼，若换了其他人这么问，奴婢定会狠狠痛骂。问他有什么资格对我家小姐说三道四。”
“哼，好一个刁钻的丫头，那陈尚志和你主子双宿双飞了一两年，还想瞒着朕？”
朱昀曦昨晚情绪错
，离开荥
府冷静思索，觉得陈尚志的话不可尽信。他和柳竹秋相处那么久，估计早跟她坦白并且勾搭成
了，赐婚正随了他们的意。朱昀曦靠诈术制服过很多人，今天遇上了对手。
梨心想他们离京这两三年皇帝若派人探明柳竹秋和陈尚志的关系，那早该有动作，不会忍到今天才追究。他该是最近这一两天才收到消息，疑心小姐和裕哥联手欺瞒，想从我这儿找证据。
梨须臾完成推测，假装惊讶：“裕哥是个傻子，如何跟小姐
好？请陛下切莫听信谣言！”“当真如此？”
“奴婢不敢欺君。”
“可你眼下就是在欺君！”
朱昀曦骤然詈斥，喝令近侍提来一桶冷水，然后
沉地威胁梨：“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将那对男女的私情老老实实供出来，否则别想活着走出这里。”梨坚毅道：“奴婢五岁跟着小姐，她是奴婢最亲最
之人，奴婢绝不能顺从陛下污蔑她。”朱昀曦微微抬手指了指水桶，两名宦官立刻反剪
梨的胳膊，一起将她的头按进桶里。水花四溅，水面涌出许多窒息产生的泡沫，
梨挣扎一阵，身体渐渐软了。宦官看到皇帝的手势，把人拉起来，
暴拍打她的背心。几近晕厥的女官呕出一滩清水，咳
着醒过来。她抬起头，透过水淋淋的视野观望御座上泰然端坐的男人，他仿佛一个汇聚煞气的旋涡，靠近的事物都将粉碎。
“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了吧？还不老实招供？”
梨见识到皇帝的残暴，更替柳竹秋的付出不值，冷笑着报复：“奴婢以前常听小姐称赞陛下温柔宽和，现在方知您最擅演戏，小姐那样
明的人也被您骗住了。”两个宦官吓得跪地哀求：“陛下，奴才们什么都没听见！”
朱昀曦未受震动，仍保持着帝王威仪斥问
梨：“你是真不怕死，还是认定朕不会杀你？”梨镇定巧答：“奴婢当然不想死，可陛下硬要奴婢陷害小姐，奴婢宁死不从。”宦官不能任由她在御前放肆，喝骂：“大胆
婢，你欺君罔上已是死罪，还敢狡辩！”为保柳竹秋，
梨已萌生死志，毫不犹豫地应答：“那就请两位公公替陛下处决我吧。”宦官们未得圣谕不敢妄动，朱昀曦仔细审视
梨，这丫头的神情宛如一把宁折不曲的钢刀，使他的心态产生变化。片刻后，以眼神示意宦官们动手。梨再被按入水桶，这次行刑无休无止，大量冷水涌入她的鼻腔，喉咙，气管，她凭着顽强的意志与极度痛苦的窒息
对抗，渐渐沉入漆黑水底。谁知无常没能带走她，意识穿过一条昏暗的甬道，回到她的身体里。
眼前出现一顶华丽的帐幔，然后是沉香木
的雕花栏杆，每
栏杆上都
绕着一条五爪金龙……她吃惊地爬坐起来，发现身着簇新的中衣，所盖的杏黄锦被上也绣
龙纹。这是皇帝的御榻？！
她飞快
开帐幔，果然还在东暖阁内。只见朱昀曦正在书案前批阅奏章，听见动静也不抬头，用仍旧淡漠无情的声音问话。
“知道为什么不杀你？”
梨心想这人让她睡了龙就不会再下杀手，保持警惕，跪下恭敬道：“回万岁，奴婢不知。”朱昀曦说：“你说你是为柳竹秋才进
的，朕之前不信，现在信了。”他验证了
梨对柳竹秋的忠诚，也暂时消除了对柳竹秋和陈尚志的怀疑，愿意尝试执行惠音昨的教诲。先向
梨通报柳竹秋的近况。“柳竹秋怀孕了，你知道孩子是谁的？”
梨提防皇帝又使诈，小心道：“小姐和裕哥成亲才一个多月，这么快就有孩子了？”以她的了解，柳竹秋不会刚成亲就要孩子，失误什么的也不太可能，看皇帝的反应他才是始作俑者。
“莫非，那孩子是陛下的？”
朱昀曦对
梨的聪明也给予认可，觉得她有能力实现她所构想的计划。“你那天说的要替柳竹秋拿回她应得的东西，看在孩子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们。”
梨眼珠向上转，偷偷打量皇帝，他的视线仍落在奏本上，似乎不屑与她沟通，专横地做出决定。“等朕看完这摞奏书，你就准备侍寝吧。在这之前若改变心意随时可以走，朕会安排人送你出
。”梨惊讶地抬起头，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突然。朱昀曦没给她任何反应，摆出了
易规则，接不接受全在她。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这本是她想走的捷径，还比预计的来得顺利。
梨从容伏拜，主动解开缆绳，正式朝骇浪滔天的未知启航。“奴婢就在这里等着陛下。”
当天
里送了大量阿胶、红参、燕窝等适宜于孕妇滋补的珍材到荥府，还派出一名通妇产科的医婆照顾柳竹秋起居。这些都是以冯如月的名义打赏的，内官传话：“皇后娘娘说荥
君曾立大功劳于社稷，如今有喜乃上天赐福。请您务必保重玉体，等孩子出世她还要认它做干儿干女呢。”柳竹秋听出朱昀曦在为
后抢孩子埋伏笔，当下只能顺从。三天后许应元悄悄登门，递来一则惊人消息。
“陛下昨天册封
梨为僖嫔，赐居景，还升我做了指挥佥事，领神机营左掖副将。”许应元知道定是因为柳竹秋的缘故皇帝才会给予
梨和他超出常情的封擢，心里七上八下，想找柳竹秋求个踏实。柳竹秋愕然良久，平静道：“许兄莫怕，这对你真是好事，以后努力当差，皇上定会重用你的。”
送走许应元，她神
变得凝重，陈尚志在一旁默默陪护，见
子眼里聚起泪泉，忙问：“这件事究竟是祸是福？难道陛下在借梨赌气报复你？”皇帝得不到柳竹秋，便册封她的丫鬟，颠倒尊卑羞辱她。
可他仔细寻思又觉不通，柳竹秋早对表哥断情了，又对封妃嗤之以鼻，不会为这理由伤心。
柳竹秋拭泪道：“我在为
梨难过，她大概成功与陛下达成了协议，但这么一来终身都不得解
了。”促成协议的重要因素无疑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清楚朱昀曦与
梨的谈判过程，却能预谈判结果，她重新参政的愿望估计很快就会实现，但牺牲梨来换取机会，这份愧疚将令她永难释怀。果然，没过几天皇帝传旨命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上疏参加南方税改议案。
税改的反对派们也并非都出于维护自身利益，也有一些真心为民着想的正人。他们所顾虑的是各地收税差事都由宦官把持，横征暴敛乃普遍现象，朝廷要求收两成税，宦官们至少会搜刮到七成，最后两成
国库，五成入私囊。支持税改的官员也提出难点：税改施行地区官府与士绅勾结，策动平民暴力抗税，诬告攀咬征税宦官，朝廷的政令推行不下去，须派手腕强硬的官员主持。
………………
一向不参与实政的翰林院也授命议事，还领了旨意“可广发
纳在野有识之士的意见，积极献策”。柳尧章觉得妹妹善于谋略，又了解南方情况，跑来找她商议。
柳竹秋推测这是朱昀曦故意设机会让她建言，与三哥讨论后
心书写一份奏疏，列出施行税改的三大举措：严格执法，打击抗逆，重处典型；监督税官，严查账目，杜绝贪污。这两条措施以目前的官场生态来说几乎是空中楼阁，所以第三条才是基础。
由皇帝亲自去南方巡游一年，推行税改。
南方的官僚势力
深蒂固，非寻常手段可攻克，只有至高的皇权能击碎这块铁板。在皇帝近距离监督下官吏不敢执法不力，商贾豪绅不敢肆意抗税，宦官也不敢鱼
百姓。一年下来收的税可做为标准，将来官府民间都参考这一标准征税缴税，这样皇帝心里有数，百姓心里有数，就不怕贪官恶珰们
虚造假了。而且柳竹秋还有一层目的，朱昀曦南巡可亲眼见证民间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使其知道问题危害，便于
后再做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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