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过赶上城楼的琴雨时,看着对方脸欣喜之,她步子微顿。 她迟疑片刻,终于道:“师姐。” 琴雨回头,花向晚带了几分不忍:“你休息吧,别上城楼了。” “不碍事,”琴雨摆手,“我虽然是医修,也没这么脆弱。” 说着,琴雨转身急切往城楼赶去。 花向晚捏着拳,她深了一口气,像当年一样走向云浮塔。 那时候她很急切,她御剑过去,奔跑着上了塔顶。 可这一次,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她像是走在刀刃上,每一道台阶,每一次抬头,都有痛楚剧烈传来。 等她走到云浮塔时,她整个人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推开塔门,就看花染颜坐在法阵中间。 她头白发,神平静,白竹悦跪爬在地上,低低息,明显是受了很重的伤。 花向晚和花染颜平静对视,过了片刻,花向晚沙哑出声:“母亲。” “回来了。” 花染颜笑起来,花向晚眼中盈起眼泪,又叫了一声:“母亲。” 说着,她走上前,来到花染颜面前,半蹲下身,遥望着这个两百年前的人。 花染颜笑了笑,温和道:“如你所见,我渡劫不成,无法飞升了。” “没事。”花向晚安着面前人,“我给您找灵丹妙药续命,我们还有时间,再来一次。” “没有时间了。”花染颜摇头,“我已在天雷中看见未来。” 花向晚动作一顿,花染颜平静开口:“这是天道给我的一线生机,合注定要覆灭,成他人鱼,我的修为也会被一个人食,而那个人对你有所图,他不会杀你,未来修真界生灵涂炭,合,万劫不复。而你——” 花染颜抬头,看着她,微微皱眉:“阿晚,我看不见你。” 她看到了整个合,独独看不见花向晚。 要么花向晚已死,要么……花向晚离天道。 花向晚听着花染颜的话,她勉强维持着笑容:“所以,母亲打算做什么?” “方才我已经在所有内门弟子魂魄上打上魂印,若后他们身死,你还可以寻着魂印,将他们魂魄找回来。” 说着,花向晚神中带了几分怜悯:“而我的修为不能给那个人,所以,”花染颜抬眼,将花向晚的手拉到自己腹间,“我的修为,你取走吧。” 一个修士大多有百年千年寿命,这样漫长寿命的维系,基本靠灵力修为。一旦修为尽散,便是寿命尽时。 花向晚看着面前人,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 明明已经在当年跪地乞求,嚎啕大哭过一次。 明明已经质问过一次,有没有其他办法,她不想,她不要。 她可以和合一起埋在土里,可她不想亲手杀了最重要的人。 “你让我杀了你。” 花向晚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花染颜不说话,她只是看着她。 “你是合的少主。” 她提醒她,一字一句:“你负担着整个合的兴盛荣辱,杀了我,又如何?” 花向晚不动,她的手微微打颤,面前人看着她:“修道之路本就有舍有得,修士千万年寿命,得道飞升,若非异于常人之坚定,上天又为何要予你天厚不同?动手。” 花向晚说不出话,她眼泪扑簌,低哑出声:“娘……” 听到这个称呼,花染颜眼眶微红,她眼前好像是花向晚小时候的模样。 她牵着自己的手,软软糯糯喊“娘”。 这是凡间的称呼,她是少主,不该这么叫她,她不知道花向晚是哪里学的,便冷眼纠正:“叫母亲。” 可小孩子还是固执,继续叫:“娘。” 从小到大,她每次求她做什么,就叫她“娘”。 她总心软,可这一次,她还是坚持:“动手啊!” 花向晚呼急促起来,她知道这是幻影,知道这是过去。 她已经动过一次手了,那时候她哭着将手入对方腹间,握住那颗金丹。 她一辈子记得那种触,也记得当时的痛苦与恶心。 她太清楚了,以至于此刻她本不敢将指尖往前一点点。 然而花染颜死死抓着她,犹如这一场命运死死抓着她。 她的手拼命颤抖,眼泪模糊了眼前。 旁边白竹悦也开口出声,声音有些急切:“阿晚,别耽搁了,快些动手吧!” 她与花染颜僵持不下时,谢长寂终于赶到合。 他御剑到高处,便看见魔兽浪一般涌向合,密密麻麻,犹如当年百宗共犯天剑宗的时刻。 他一眼就看出此处不对,隐约有诡异的灵力转,似乎在控这些魔兽,便清楚周边一定是有其他修士在布阵帮助这些魔兽。 可他来不及管其他许多,急急俯冲下去,落到合前,狐眠正大声询问着程望秀:“这些东西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他们不要命了吗?!” “晚晚呢?” 谢长寂踉跄着冲进人群,一把抓住狐眠。 狐眠看见谢长寂就是一愣,谢长寂大喝出声:“花向晚呢?!” “云浮塔,”狐眠反应过来,抬手指了远处,“主叫她……” 话没说完,她就看这个青年御剑疾驰而去。 云浮塔有结界止御剑。 他只能从一楼一路往上攀爬,高塔台阶旋转而上,白光从上方漏下来,他身上带着伤,血一路沿着台阶而落,上方传来争吵声,他离花向晚越来越近。 “娘……” “动手啊!” “母亲……” “阿晚,”白竹悦劝说着,“动手吧,你母亲修为给你比给其他人要好。” “有什么舍不得?花向晚,动手……” 话没说完,门口“砰”的一声响,所有人一起回头,就看见光芒倾贯而入,一位青年站在门口,着气看向房中花向晚。 他发冠歪斜,身上带血,脸风霜,一身狈兼尘,似是连夜赶来。 他剑早已砍出豁口,逆光站在门口,看着房间三个人。 花向晚脸上全是眼泪,她的手被花染颜抓着,愣愣看着站在门前的人。 “谢长寂?” 白竹悦最先反应过来,她撑着自己起身:“你……” 谢长寂没说话,他径直走进房中,如落尘的神佛,斩开凡人与仙界的天阙,于罡风中刮过一身血,带着光与救赎而临。 他疾步走到花向晚身前,一把拽开花向晚的手,将她猛地抱进怀中。 花向晚僵直了身子,呆呆靠在他怀中,听他沙哑出声:“过去了。” “谢长寂,”白竹悦息着,“此事乃我合内务,你……” “这是幻境,”谢长寂本不理会白竹悦,只哑着声告诉花向晚,“不想经历,就不要经历一次了。” 这是幻境,这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她可以不再经历一次,可以有新的选择,可以摆过去桎梏,走向一个全新的结局。 她觉是空气重新灌入肺腔,她好像是从葬人的冰河中攀爬而出,疼痛和冷骤然袭来,一直在身体中的情绪猛地爆发。 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忍不住死死抓住谢长寂。 “谢长寂……” 她声音在抖,她好像是回到两百年前,那一刻,而这一次谢长寂来了,他抱着她,听她开口颤抖着、哑着声、语气中是惶恐:“我把我娘杀了……” 听着之前的话,看着面前的场景,他还有什么不明了? 他闭上眼睛,好像是受到她所有的情绪。 过去他永远只在观望,他能理解,却不能体会。而此时此刻,他觉自己的心脏和花向晚连在一起,她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眼前的画面。 “我剖了她的金丹……食了她的修为……她死了……是我亲手杀了她……” 他抱紧这个人,觉对方蜷缩起来,她抓紧了他的袖子,哽咽出声:“是我杀了她。” 这话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花向晚一声一声加大了声音,嚎啕出声:“是我杀了她!杀了她!” “我杀了她啊……” 花向晚整个人趴在谢长寂臂弯,哭得本不上气。 “我拿了她的修为……可我却成不了她,我什么都拦不住,两百年我伏低做小,我什么都只能忍。” “她说这是合唯一的生机,她本来可以飞升,可以离开,可她留了下来。” “可哪里来的生机?都死了!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算什么生机?!” “阿晚……” 花染颜听着这些话,喃喃出声,花向晚抬起头,她看着不远处的母亲。 花染颜神平静,她似是明白所有的事情,只答:“于我而言,你活着,就是生机。” 这是当年花染颜没告诉过她的话。 花向晚猛地睁大眼。 她呆呆看着花染颜,花染颜却将目光抬眸看向谢长寂:“一切已经发生过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