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翾站了起来,面上看不清喜怒。 她开始朝着门外走去。 “母亲难得来看我一回,为何这便急着要走了?” 萧鹞要将萧翾留下来,不过是要给她更多伤害而已。 萧翾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阿鹞,我这一生养了三个女儿,你最似我。” 阿鹇对世事太冷漠,只喜兵戎演武之事。 阿鹮又太莽撞,并无治国理家之才,将她自己,将她都当作世间寻常人,渴求那些她本没法拥有的东西。 只有阿鹞最似她,却也是最忤逆她的一个。 “因为我最似母亲,所以才知道母亲的软肋在哪里。该往哪里刀,母亲才最痛。” “是我教阿鹇这样同母亲说话的,母亲不要怪她。” 她说的应当是萧鹇刚刚从长沙郡回来,同萧翾冷冷对峙的那一。 萧翾回过了头去,“阿鹞,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今假意寻死,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她们终于又同彼此对望,怨气渐渐散去,剩下了坦诚。 “若不如此,想要母亲来见我一面,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她们三个姐妹,到了如今,反而还是她这个最不孝的女儿在唤她“母亲”。 “换我去守临湘城,让阿鹇回来。您很快要对九江用兵,阿鹇可以为您做更多的事。” “而我这个无用的女儿已经一无所有,费尽心机,所求的都没有得到,也该是我来替我的妹妹们做一些事了。” 萧翾静静地望着萧鹞,“临湘城是你曾经的家,以武力取得的城池,同样要以武力来守,你可以做到么?” “江陵城也是我曾经的家,母亲。如有必要,我一样可以很绝情的。” 萧鹞轻轻地笑起来,“您说我同您最相似,我如今的处境,与您当年相比,不也是一样的么?” 同样父母子女为仇敌,最之人已不在。 “我会做的好的。”为了阿鹇,为了一直最真心对待她的阿鹇,她也会做的好的。 萧翾继续往门外走,这一次她终于是真的要离开了。 萧鹞仍在榻之上,跪下去,同萧翾行礼。她知道她会答应她的。 “气候多变,请母亲珍重衣。” 观若和萧翾一起往山门走。 萧翾始终没有说话,面容沉肃,观若也不敢开口,便只是细细品味着方才的对话,实在有太多值得深究的事了。 萧鹞的那几个问题,同样萦绕在观若心头。 她不清楚萧翾的过往,不清楚她的情人究竟是谁,有多少细节的往事,可以支撑起她这些年的执念。 萧翾当然是有执念的,她明知草萤有耀,却并非明火,仍然搜集了这么多张与那个人相似的脸。 也又总是在忽而发觉他们不过只是一些替代品的时候忽而发难,晴不定。 观若只是知道一点萧鹞和那个罗清和的事,不知道这些事与萧翾的过往究竟相似在何处。 她有那么多的疑问,却不会有人为她解惑。而她此身也仍然不分明,管不了旁人的事。 一路上萧翾都没有再和观若说一句话,待她们走到山门处,有一位女官取了披风过来,为萧翾披上。 “陨落在山路上的那个女子,记得厚葬她,善待她的家人。” 萧翾还记得,只是没法在那时停下脚步,给予她最适宜的安排而已。 听候萧翾差遣的女官还来不及应一声“是”,便看见她如风中的苇叶一般,无声地倒了下去。 * 萧翎和观若坐在昭殿的外殿里,新热了金风酿,同彼此对饮。 “你今也淋了雨,该喝些热酒暖一暖身体的。” 观若浅浅笑了笑,“这是你们萧家的规矩么?其实我们寻常人家,都是以姜汤来暖身的。” 萧翎并不在意,“这酒里我也让人抛了些姜丝下去,只是还不够烈,不然效果一定更好。” “而且我们萧家的女儿,也的确都是从小便各个都会饮酒的。” 她又调侃观若,“瞧你这弱不风的样子,淋了雨,还以为你也会像三姐一样生病呢。” “谁知道都到了夜半了,还有力气反驳我的话。” 观若拿起酒杯,慢慢地喝完了半杯酒。 她渐渐地喝的多了,身体习惯下来,也就不那么容易醉了。 “大人是原本身体就不好,风寒未愈。而且她同大小姐说话,大约也费去了很多心力。” 萧翾一路上有多着急,她都是看在眼中的。 她掩饰不了她对萧鹞的在意,就是因为这样,萧鹞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同她提要求。 在慈安寺中的事,观若还没有同萧翎说过。萧翾不喜有人在私底下议论她的事。 萧翎当然也聪明的不会问。 萧翎又道:“阿若,你确实比我想的厉害一点。” “我第一在马场看见你的时候,你分明还是害怕马的。就算你拼了命地想要在我面前掩饰,也本就掩饰不了。” “可是没想到也不过两个月,你就敢纵马在慈安寺的山路上跑了。晴天尚且不安全,更别说是刚下过雨。” “只是可怜了那个坠入山涧的女官了。” 观若也低下了头,将杯中酒都饮尽了。 母女之间的一场较量,白白地葬送的却是他人的命。 萧翎又道:“今阿鹞看起来神还好么?快要到她夫君的忌了,我想她的心情一定不会太好。” 观若似乎听萧翾说过萧鹞夫君罗清和死在夏,没想到才是三月,便已经快要到罗清和的忌了。 萧鹞此时出发回长沙郡,正好可以去她夫君的埋骨之地陪一陪他。 “大小姐看起来实在瘦的厉害,也没有什么神。只是我不知道她从前如何,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她不想妄言。 萧翎的情绪也显著地低落下去,“阿鹞从前很漂亮,也很神的。原本三姐很喜她,什么都愿意给她。” 观若怕萧翎会再问下去,转而问起了她的事。 “你午后又去了哪里,原本说要陪我去城外跑马,结果也没有见你过来陪萧大人。” 萧翾从昏之后便一直没有醒来,发起了高烧,不久之前才退下来。 观若在她前守了许久,一直到崔晔过来侍奉萧翾,才和萧翎一起,从内殿退了出来。 萧翾便是要醒过来,夜深人静了,她应该也就自己静静地睡下去,睡到天明便好。 “哎呀,我是都要犯困的人。” “我忘记了同我身边的侍女说午后要与你一起去城外跑马,她也就没有唤我起身。” “我醒来的时候还怕你怪我,谁知道是又变了天了。” 观若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心思调侃萧翎,只想长夜能安静地过去便好。 她再陪着萧翎喝几杯酒,也就要回到绮年殿中去了。 萧翾没有能够来得及在晕厥之前安排观若的事,她或许也应该自己静心思过一番。 并不是做姿态给萧翾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