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不喜信王这种人。 总觉得他心里暗藏着什么。 面对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防着一手。 可对于信王朱由检而言,他对张静一也是颇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他当然知道张静一是有能力的,不过却是声名藉。 这种人……将来他若做了天子,断不能用,用了反而有害,会引发天下的公议。 朱由检很惜自己的羽,或者说,很注重自己的名声。 一旁的魏忠贤也在暗中观察着张静一和朱由检二人的反应,见二人生疏又彼此客气的样子,心里便放心了一些。 此时,魏忠贤笑着道:“陛下,外头头晒,不妨进里头说话。” 天启皇帝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心里倒是颇为遗憾,本以为这个皇弟和张卿的年龄相仿,他们聊得来呢。 于是天启皇帝破解了尴尬,背着手,哈哈笑道:“好,进里头说话。” 张家人将天启皇帝到了正堂,天启皇帝四处看了看:“嗯?怎么不见宾客来,这孩子月,难道没有宾客的吗?” 张静一便笑着道:“原本是请了的,请柬都发出去了百来张,不过听闻圣驾到了,大家不敢冲撞圣驾,所以只随了礼,人未至。” 天启皇帝便惋惜道:“若是如此,倒是朕耽误了你们张家的事了,你放心,朕只在此停一停便走。” 张静一则在心里道:我还求之不得呢,送礼就好了,人最好别来。 天启皇帝说着,便到了堂中坐下,他笑呵呵地道:“你看,张家现在也算是有钱人家了,可在京城的宅邸,却这样的破旧。” 张静一便苦着脸道:“臣……穷得很啊,平里一文钱都是分两瓣花,家里……几口人……都是艰难度……好不容易攒了一点钱,也只在城外头买一些地,这是为了子孙后代计,臣就是因为穷怕了,所以才指望子孙后代们不要像臣这般的苦。” 这话说的……魏忠贤低着脑袋,尽量不使自己曝出什么。 装穷是一门艺术。 不过张静一装的有些假了。 天启皇帝随后道:“信王……” 朱由检便欠身:“臣弟在。” “你不是素来崇尚节俭吗?你看张卿这里是否朴素?” 朱由检道:“确实节俭。” 天启皇帝道:“是啦,这张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无非是为了子孙后代计罢了。” 天启皇帝说着,情不自的叹了口气,他就没有子孙后代。 天启皇帝继续道:“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记着这些话……列祖列宗们守国不易啊。” 朱由检连忙道:“臣弟记下了。” 这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的一旁的魏忠贤,心都凉了。 他朱由检若只是一个寻常的藩王,何须代这些,这不就是给继承人才说的话吗?这意思就是让朱由检将来节俭,不要贪图一时的享受。 张静一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两世为人,果然人却是互通的,自己花钱可以大手大脚,但是讲起大道理来,特么的都是冠冕堂皇。 朱由检自然是心里喜滋滋的答应,今陛下对待他的变化,虽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的亲昵,可表现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只是朱由检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急躁,更不能表现出喜,所以他面如常,无喜无忧。 天启皇帝随即道:“朕……登基已有八载,这八年来……无一没有担心。祖宗的江山和社稷,持起来太难了……” 说到这里,他却顿了顿…… 此时坐在这里的,都是他最亲近和最腹心之人,或许是因为他已下定了决心,将来传位给自己的兄弟,这内心深处,当然是波涛起伏的。 于是他不百集地继续道:“朕最遗憾的是,就是不能留下一儿半女,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已年纪不轻啦,只怕圣脉到了朕这里,便有香火难续之危,好在……朕还有皇弟……” 魏忠贤听到这里,已是脸沮丧,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朱由检已是吓了一跳,这些话……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全天下谁不晓得当今陛下没有子嗣呢? 可这话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于是他连忙惶诚惶恐地起身,拜倒在地道:“皇兄此言……再不可说了,皇兄龙体正健,将来定能诞下龙子,岂可说这样的话呢?皇弟听了这番话,心如刀绞,皇兄……” 天启皇帝凝视了朱由检一眼,即便他是个善良的人,可毕竟是皇帝,见朱由检此时的真挚,反而道:“怎么,你这般盼着朕有龙子吗?” “这是自然的。”朱由检痛心疾首地道:“皇兄与我,本为兄弟,皇弟这些年,承蒙皇兄照看,仰慕皇兄厚恩大德……自然是夜盼着皇兄能生下龙子的。” 天启皇帝道:“好、好、好,你有这样的心,朕便很欣了。好啦,你不要如此,今是高兴的子,怎么在这说这些呢?好吧,这是朕的错,朕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些。” 朱由检心里松了口气,他检视着自己方才的应对,虽然事发突然,不过好像自己应对得还算不错。 天启皇帝随即挤出一些笑容,看向了张静一,道:“张卿家。” “臣在。”张静一此时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天启皇帝道:“既是孩子月,为何不将你外甥抱出来给朕看看,要冲一冲喜气嘛,朕是最喜孩子的……” 张静一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定了定神,才点点头道:“孩子是她母亲带着……” “无碍。”天启皇帝一挥手道:“朕大老远来,就是想看一看,看几眼便是了,不会耽误多少事。” 张静一便硬着头皮道:“陛下少待。” 若是说张静一的心头不紧张,那是假的,却也只能一路走向后院的厢房。 而此时的张素华,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她死死地抱着长生,长生很不安分的踹着襁褓。 好在当舅舅一来,他便安分了。 此时眼珠子张得大大的,大抵可能是闻到了舅舅的气味,身子便忙侧过去,就好像……生恐张静一又想摸一样。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 随后,张素华叹了口气,低着头,努力地多看了长生几眼,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襁褓中的长生给了张静一。 张静一看着她一双已升腾起水雾的眼睛,低声道:“妹子……不怕,我自会应对。” 张素华点点头,只轻声道了两个字:“小心。” 张静一随即抱着孩子,便前往中堂,只留下了依旧不舍地看着他们背影离开的张素华。 这一路,襁褓中的长生很安静。 张静一低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忍不住的想:我爹怎么看得出来这孩子有贵气的呢? 张家并不大,故而很快就进入了大堂。 在这里,天启皇帝此时正笑地询问着张天伦一些张家的事,勉励张天伦好好打理家业。 张天伦自是紧张又动,极小心地一一应对,生怕有什么疏失。 等看到张静一进来,他才松了口气。 看到张静一出现的那一刻,天启皇帝已豁然站起来,笑着道:“哈哈,总算是来啦,是叫长生吗?长生……长生……这名儿……倒也有趣,这孩子姓什么?” 张静一道:“还没有……” 天启皇帝骤然想到,这个孩子自小便没有父亲,他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于是便不再言说,则是张开了胳膊,笑道:“来,给朕抱一抱。” 张静一很无奈,却也只能将孩子给天启皇帝。 天启皇帝果然很专业,先是将襁褓中的孩子手托住头部和颈椎的位置,然后用另一个手去托住宝宝的部,再两个手一起把孩子慢慢的抱起来,横在自己的前位置。 此时,他才笑嘻嘻地道:“小东西,你饿不饿……” 低头……看着孩子…… 只是……那笑眼在一刹那之间,竟是变得茫起来。 这……孩子……怎的,看着很眼?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能嗅到长生身上,有一股舒服的气息。 长生似乎被天启皇帝抱的很舒服,于是侧过头,将将小睡一会,又将脑袋偏另一边,寻觅着最自在的体位。 这时,张天伦也笑呵呵地凑上来。 猛地,张天伦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方才看到陛下会有些觉得古怪了。 张天伦下意识地道:“这孩子,说起来……倒像陛下……” 何止是倒像…… 这鼻子,这眼睛,八九不离十。 脸上的笑意在无形中消失了,一脸诧异的天启皇帝,在短暂的出神之后,听到了张天伦的话,竟是身躯微微一震。 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让孩子掉落地去。 于是,天启皇帝在慌之中,连忙死死将长生抱住。 只是……他此刻,膛里剧烈地起伏着,而后瞪大了眼睛,很努力地端详着襁褓中的孩子,却是一言不发。 ………… 第三章。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