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和邓健二人拉扯的时候,见那陈六先诚惶诚恐的跪下磕头,二人已是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的老把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张静一吩咐两兄弟做买卖,对于锦衣卫出身的他们,耳濡目染之下,他们的理解大抵是……抢! 这种一唱一和的套路,乃是锦衣校尉们常见的敲诈手段,别看老套,可实际上很顶用。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大哥,二哥,你们在做什么?” 王程和邓健一听这声音,顿时安分了,纷纷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却见在陈六先的身后,张素华正徐徐地提着食盒踱步进来。 “呀,妹子……”邓健显得局促,连忙低头:“妹子怎的来了?” 张素华道:“我听闻两位兄长今在店里忙,想来辛苦,便做了一些饭菜送来,免得两位兄长在外头吃喝不便。” 张素华放下了食盒,而后看着地上跪着的陈六先,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浅笑道:“不曾想来了客人,客人摔着了吗,尊客,请快快起来吧。” 她没有戳破这件事,既假装不知王程和邓健做的勾当,又挽回陈六先的面子。 陈六先惊魂未定,惨然着脸战战兢兢的站起来。 张素华又道:“客官可是看上了这里的棉布?我们张家的棉布,可是出了名的。尊客可以好好的看看。” 说罢,她已将食盒放在柜台,不理挤眉眼的王程和邓健,极尽殷勤的样子向陈六先道:“尊客好好的光顾,大哥,去给这位客人奉一盏茶吧。” 邓健觉得无地自容,这上哪儿找这样的媳妇啊,可恨,他忙道:“我去。”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陈六先此时脸才缓和下来,他害怕邓健和王程,便装模作样的看着货架,心里想,我看看便走。 取了一匹布,本是象征地摸了摸,可这一摸,陈六先的表情……却是变得古怪起来。 这布料拿在手里舒服,针织得也很绵密,于是他随口道:“此布多少钱?” 张素华恬静淡然的样子,拢了拢云鬓,朝王程眨眨眼。 王程一脸懵。 张素华便好像没事的样子,于是道:“我取簿子看一看。” 既然是店铺,肯定会有簿子,上头写着不同商品的进价和售价。 张素华低头看了一眼簿子,随即道:“是这匹吗?价格倒也不高,一匹六十文。” “六十……文……”陈六先本来是想装模作样的问了价,便赶紧逃之夭夭。 可一听这价钱,整个人懵了。 怎么可能? 市面上比这更劣质的布,一匹下来,至少也要八十文呢。 六十…… 陈六先声音颤抖,若是平的时候,他肯定以为掌柜的把价钱算错了,赶紧买几匹沾点便宜便跑。 可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王程,这个便宜他可不敢占,于是认真的道:“外头的布,比此布劣质许多的,价钱也在八十三文以上,六十文……小娘子,这……” “可上头就这样写的啊。”张素华手指着布,很认真的道。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能咋说? 陈六先颤抖着嗓子道:“那你们且等等,我回客栈取钱,给我留几匹。” 他不敢怠慢了,竟是飞也似的跑了。 只短短一个时辰,京里便震动了。 如今的冬季,一年比一年寒冷,这漫长的冬季里,冻死的人数都数不清。 因此御寒取暖的衣物,成了人们的必需品。 布匹的价格,自然而然也越发的高涨。 可哪里知道,在这清平坊里,居然有如此廉价的布料卖,当然震动京师了。 东市西市里,早已议论开了。 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家店的老板疯了。 第二个反应,噢,原来是厂卫在做买卖,而且……还是那张家? 张家人……大家是有所耳闻的,嗯……不太靠谱。 买到就是赚到啊。 于是,清平坊的张家铺子,一下子被人踏破了门槛,数不清的人涌入进来。 而张家的三个兄妹,两个在前头卖货,一个躲在后头算账。 邓健越卖越是心惊,据他多年为人处世的经验,咱们张家……好像在亏本啊。 傍晚的时候,邓健急匆匆的跑去后堂里,此时张素华正在低头算账,邓健道:“算出来了吗?挣了多少?” “今销量尤其的好,卖了七百多匹,嗯……我算算,刨去其他的开销,挣了九百二十文钱。” 九百二十文钱…… 忙活了这么久,欠了这么多的债,而且还没算人力的开销。 也难怪静一这家伙,没有请伙计呢。 敢情若是再将伙计请一请,就要亏到吐血啊。 更别说,这店铺还是自己家的…… 邓健有点懵:“就这点?” “就这点。”张素华很认真的道。 “完啦,完啦,这哪里是做买卖,这是做善事啊……”邓健抚额。 ………… 这个时候的张静一,下值之后,却是拜访了一些人,现在手头没钱,不过张家的名声还是有的,毕竟家里一个副千户,一个百户,还有两个总旗。 再加上还有一块占地数十亩的地。 张静一拜访的乃是户部主事杨文。 杨文是二甲进士出身,南直隶人,做官之后,一路都是平步青云,三十多岁,便已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户部主事。 当然,杨文和绝大多数大臣一样,都是两袖清风,为官很‘清廉’。 他家是松江一带的大地主,据说家里的土地就有十万亩。 在京城,置了巨宅,也在京里,购置了不少的土地。 听闻锦衣卫百户来访,杨文心里觉得膈应,看着来通报的主事道:“可带来了驾贴?” “没有驾贴。”主事道:“老爷,说是私人拜访,还说仰慕老爷很久了,一直想要拜见。” “呵……”一听没有驾贴,杨文松了口气,还以为是锦衣卫来抓自己呢,于是淡淡道:“叫进来吧。” 随即,张静一进去,彼此行礼。 杨文心里肯定是看不起这些丘八的,可见张静一穿了麒麟服,又想起中最近有个百户很受皇帝赏识的传闻,倒也出了笑容:“张百户来此,所为何事啊。” 张静一道:“卑下听闻,杨家在清平坊,有不少的土地……” 杨文眼皮子都没抬:“是吗?” “怎么,杨主事竟不知道?”张静一诧异地道。 杨文平静地道:“我家地多,哪里晓得这地产都置于何处呢?你说有就有吧。” “……” 张静一道:“其实卑下是来购地的。” “购地?” “清平坊,杨家有地九百余亩……” 杨文越听越玄乎,于是抬头,看向管事道:“家里是有这些地吗?” “这……老爷,可能要查一查。” 杨文叹了口气,道:“哎……老夫修身养,不理俗务,何况你我同朝为臣,心里该多想一想为朝廷效命,为陛下尽忠。这地……你想买?” “是,照着市价买。”张静一很认真。 杨文眼睛瞄向管事。 这杨家的管事当然清楚老爷的意思,于是小啄米的朝杨文点头。 杨文心里了然了,出了微笑:“这样啊,那上清童子呢?” “啥?”张静一有点懵:“什么童子?” 杨文便抱起茶盏,不吭声了。 一旁的管事便笑嘻嘻地道:“我家老爷高雅,口里从不谈钱,这上清童子就是钱的意思,这个典故,出自唐书《博异志》,因而,似我家老爷这样的人,便将上清童子,当做钱的雅号。” 张静一恍然大悟,原来……特么的读书人玩这样的名堂! 这个时候,他有点同情魏忠贤了,成跟一群这样人厮混一起,你真的会想打死他们啊。 张静一不住道:“钱便是钱,叫了上清童子,它也还是钱。” 杨文憋不住了,脸拉了下来,沉着脸道:“鄙。”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