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说故事似的,语气跌宕起伏。 “该的。” 商绒不敢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放干全身的血该是什么样子,她思及自己面对了十几年的,大真人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她也忘了吃米糕,望着折竹说:“大真人竟会做这样荒唐的事,白隐观主好可怜。” 大真人与她从不亲近,除了教授她道经,督促她修行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关切,但白隐既是大真人唯一的亲传弟子,又自小养在大真人身边,想必他对大真人的情分一定很真切,可越是真切,剥开这血淋淋的真相后,只怕他便越是难以接受。 商绒认真地想着,却不知折竹停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他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啊。” 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怜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白隐。 “簌簌,我应该很快就能报仇了。” 他说。 商绒想起那两个被带回来的道士:“半缘,就是妙旬对吗?” “嗯,他们师从半缘,用的却是天机山的功法。” 此前折竹还只是怀疑,但昨夜与那几名守在凌霜房中的道士 手,他才真正确信,半缘就是妙旬。 而妙旬,很有可能便是重伤他师父的人。 “可天砚山那么大,你要怎么找到他?”商绒问道。 “何苦去找,” 折竹扯 ,“他有心杀我,自会来找我。” 商绒还未反应,门外忽然传来姜缨的声音:“公子,第十五找到了。” 折竹闻声,他的神情微变,见姜缨走进来,他便问:“在哪儿?” “他如今就在玉京,是他主动留了印记。” 姜缨恭谨地答:“他想见您。” 一个消失了几月的人突然出现,折竹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道:“那就让他来。” 一夜未眠,他眉眼恹恹的,与商绒在一块儿吃完了芝麻粥,又分了一个 糖饼吃,便迈着懒散的步子朝屏风后的榻上一躺。 “你当心伤口。” 商绒跟在后面,看着他那么重重地躺下去,她的眉头皱起来。 折竹一点儿也不在乎,明明很困了,看见她跟过来,他半睁着眼睛,说:“我有点渴。” 商绒忙转身去倒了一碗茶捧给他。 折竹翘着嘴角坐起来喝了两口,他又躺下去,思绪已经有些迟缓了,可是他还是不想闭起眼睛,反而问她:“你要不要吃糖?” 商绒摇头:“不吃。” “哦。” 折竹淡应一声,室内寂静下来,他看她坐在一旁的桌边,手里还握着那个鲁班锁,面前翻开一本《丹神玄都经》。 昏昏 睡。 眼睫垂下去又抬起来。 她的侧影在他眼中柔和而朦胧,外头的风声不真切,她翻动书页的声音偶尔擦过他的耳廓。 “你坐在这儿做什么?”他裹着几分困倦的声音响起。 商绒侧过脸来,看见少年半张脸抵在软枕上,雪白的衣袖后褪, 出来他筋骨线条极漂亮的手,看起来单纯又无害。 “我吵到你了吗?” 商绒的声音放得很轻,“我是想守着你的。” 万一他又要喝水,万一他饿了,万一……好多个万一,她想也想不过来。 “……没有。” 折竹呢喃似的说了一句,他高兴的情绪有点 不住,全都展 在眼睛与嘴角的弧度,他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望着她,心中那几分期盼全藏在了他的语气里:“你困不困啊?” “不困,” 商绒见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不知他为什么还不肯睡,便又 了一句,“是不是我在这儿你睡不着?那我还是出去吧。”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还不忘拿起桌上的道经。 折竹盯着她片刻,负气似的,背过身去: “笨蛋簌簌,你什么也不知道。” 第85章 想什么 明月公主新丧未过, 星罗观半数的道士都在皇陵明月公主墓前为其![](//www.comic5.com/ig/ri.png) 诵经,整个玉京城更是皆披缟素。 未料想,蒙受皇恩二十载的凌霜大真人一夜之间死在了星罗观。 先是蕴宜大公主撞柱, 再是摘星台起火, 明月公主与蕴贞公主死于星罗观临清楼的一场大火,二皇子息琼悬梁,再到如今,大真人也丧命于火灾。 玉京城中人心惶惶。 “观主,我已告诫过底下人, 他们绝不会出去 说。”抟云一身白袍,微微伏低身体。 “如今陛下病重, 只怕已无暇顾及星罗观中事, 师父去了, 中却至今没有人来。”青年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 “要变天了, 观主。” 抟云低声说道。 青年闻声睁眼, 看清案台后漆黑的棺椁, 他侧过脸来, “那么你以为你做的选择, 便是对的么?” “观主……” 抟云张张嘴。 “我并非要责怪你什么,”青年再转过脸, 案台上的香断了一截香灰落入炉中, “如今星罗观已不可能独善其身, 总是要走出这一步的。” “将观中的女弟子都打发了吧, 她们……”青年一顿, 有些喑哑的嗓音裹了几分怜悯, “在这观中也算受足了苦。” 星罗观的女弟子比之![](//www.comic5.com/ig/jin.png) 中的采![](//www.comic5.com/ig/lou.png) 娥, 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我会将她们的名册送至无极司消除道籍。” 抟云垂首道。 “请太子殿下放心,星罗观与殿下共进退。” 青年没有回头却仿佛 悉了抟云心中所想般。 抟云总算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转身提着衣摆走出殿门去。 油灯摆 整个灯架,金光灿灿的大殿内,三清塑像俯视着底下一片缭绕的香火,青年孤身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身后一阵轻盈的步履声。 他又睁眼,却没回头。 紫 的衣袂擦过他的衣袖, 殿香火的味道也遮掩不去她走过他身边时那一缕淡香,那女子立在一旁端详他脸颊上多出的一道鞭痕,那鞭痕狰狞蜿蜒,蔓延到了他的脖颈,没入严整的衣襟底下。 “你不是说,你有万全之策,不会被你师父察觉么?”第四双手抱臂,扯了扯红 。 “对你是万全,对我不是。” 青年垂着眼帘,嗓音清淡。 “那你怎么连传信让我来救你也不会?”第四上前两步,蹲在他身前。 她的呼 临近, 面拂来,青年宽袖下握着拂尘的手一紧,他忍受着她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一言不发。 “白隐,不是说了,你我两个是 水姻缘,见了 光就会被晒得干干净净,”第四的指腹轻触他脸颊上那道结了血痂的伤疤,“不要自作多情眷顾太多,你看,破了相的是你,疼的是你,多傻啊。” 她甚至还笑得出来。 她指间的温度太冷,冷得令人心中发寒,白隐抬眼看她,语气平静:“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找上我,不是吗?” 第四脸颊的笑涡消失。 这个道士从没出过星罗观,他足够单纯,像一张白纸,但是第四最初引 他,也仅仅只是一时兴起。 并非他所以为的,蓄谋已久的利用。 但第四没有反驳他。 反正,什么理由都一样。 第四站起身,绕到案台后 出弯刀来,白隐见状,立即道:“你要做什么?” “你这么好的一张脸被这老东西给毁了,就是死了,老娘也得让他身上没一块好 。”第四说着便将弯刀抵上那棺椁。 “不必了。” 白隐制止她,“他是被烧死的,烧得焦炭一般。” 烧死的? 第四转过脸来看他,他仍跪坐在蒲团上,那张她很喜 的脸上那道疤十分扎眼,越是看,她心中便越是生气。 白隐有些难堪,忍不住侧过脸,想要躲避她的视线。 哪知那女子从案台后走来,俯下身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油灯摇晃的火苗在他眼底跳跃,她的吻落下来, 齿纠 。 白隐瞳孔微缩,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 第四殷红的 脂几乎都蹭在了他没什么血 的 边,这般气质清淡温和的道长,犹如沾了俗尘的白雪般,她有点着 。 可惜的是,他脸颊的那道疤。 “拂柳……” 他的呼 有些难以自持,但他才唤出这个,他取给她的名字,却听她道:“我欠你的,用这个还你。” 她将一枚银菱花飞镖 入他手中,又触摸着他的脸,“若再遇危及 命之事,你凭此物去敬山茶楼,自会有人助你。” 只这一句,白隐将要 口的话淹没于咽喉。 晚秋风冷,枯叶落入门槛来,白隐回头 向那一片烂漫明净的光线,指节收紧,掌心被菱花飞镖尖锐的棱角刺破,他喉结微动,低声道:“你走吧。” 第四没了新红的口脂作点缀,那一张脸仍旧冷 非常,她轻瞥他片刻,毫不犹豫般,站直身体朝殿外走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