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陆藏在上哀号半天:「有打石膏不会怎样吧!」 「我睡地板也是陪睡啊,干嘛坚持睡同一张?」我匪夷所思。 「你这个睡通铺长大的人不懂啦!」他别过脸说。 「所以才问你啊!」 「我很难跟你解释那种安全……」他坐在上深深叹息:「我小时候自己一个房间、自己一个人睡,亲戚都不管我。」 「听起来很自由啊!大家都希望大人不要管。」 「是啊,自由到我觉得一旦发生什么灾难,只有我会被遗忘在角落等死……」 「哪种灾难?」我想起他怕雷声的模样试探地问:「打雷不算灾难吧?」 「……。」他恼羞地瞪了我一眼:「四岁的时候我妈就去法国了,怕打雷是六岁的事。」 「那时候以为雷声代表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自动脑补成很快会炸到我这里,我因为太害怕大半夜衝出房间到处开门求救,结果没人理我。」他无奈地笑了笑:「隔天还被早起上班的亲戚骂死,因为我吵到他们睡觉……」 「没有人告诉你雷声的原理吗?小时候都听过雷公的故事吧?」至少我就听过四五遍,每次打雷都有大人说是雷公在处罚坏人,要我们乖乖听话。 「没有。」他叹了一声,重复说着:「没有人理我。」 「直到小学上自然课才知道雷声是那样来的,虽然现在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可是还是会被吓到。」他无奈地叹道:「我又控制不了……」 「呵呵呵。」虽然有点可怜,但一想起他被吓得跳脚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果然没有良心。」 「我也控制不了……」我坐在地板上又笑了一会儿才道:「快睡吧!」 「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要睡地板吗?」 「嗯,我怕翻个身就踹爆你的小腿。」我说。 「好吧。」他大字形躺在上。 「你有想过为什么你妈都不跟你联络吗?」既然他提了,我就顺便问。 「你还真敢问……」陆藏平淡地说:「我都不敢想了,哪会有答案?」 「那……晚安。」既然他也没答案我追究也没用。 「晚安。」 拆石膏之前,他依旧在针车前替晴明套装做最后修饰,我以为他会使唤我搀扶他去这、去那。 结果没有。 甚至在我打磨玉顶针的时候,自己悄悄拄着拐杖去上厕所。 「干嘛不叫我?」我趁他回来的时候蹙眉碎嘴:「万一又摔就真的不知道哪时才能拆石膏了……」 「很好啊,可以一直请病假。」他一脸无所谓。 「顶针坯做好了,你试一下尺寸。」我这次用冰糯种翡翠手工打磨出玉戒的形状,拿到他面前他却往后退了退。 「现、现在吗?」 「对啊!你不是正好在修改衣服吗?顺便试一下。」 他迟迟不伸手 「我只是要你试戴订製的玉戒坯……没有要对你怎样好嘛!」我不耐烦地说道:「既然这样一开始就别吵着要我送你这种东西!橱柜里的戒指你随便挑一个合适的就好。」 我都要起身离开了,他才不情愿地伸出手来。 「中指对吧?」我确认地问。 「嗯。」他凝视着针车,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把玉戒套上去,蹲下来端详手指与戒围的空隙,思考着还要打磨几分才刚好穿,没过多久他的手就隐隐颤抖。 「……?」抬头一看,红晕从脖子蔓延到耳际,红到我以为是过,恍然想起他之前说的话── 『手指是我的带。』 原来不是开玩笑? 原来不是开玩笑? 原来不是开玩笑! 我心虚地、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收回来。 尷尬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鐘,只剩针车不断地运转……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 学期末,陆藏的石膏拆了,復原得还算不错。 他把晴明套装缩时摄影剪接成影片,託我拿去跟琉璃工匠谈合作,希望七月前那三串念珠能做好赶在漫博会登场。 「你说这是十四岁男生製作的?」三十几岁的第三代老闆藏不住意外的神。 「他希望这套服装的緻度能得起放大镜检视,所以配件也想高质还原。在漫博会展示服装时,宣传你们琉璃工坊的品牌看板。」我尽力说明了。 「嗯……可是我们品牌在漫博会出现能有什么效益?他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免费帮他做这三串吗?」 我犹豫了三秒,决定还是别提免费的事,陆藏如果没钱,我就帮他付掉这三串念珠的费用。 「当然不是,他希望你能打个七折。」 「哈哈,是吗?」三代老闆似乎松了一口气:「看在他年纪还小,有这种想法也不容易,虽然不能算免费,但是五折可以。」 「五折?」我对这个价码到意外。 「嗯,你们还是会帮我广告吧?」 「会!他在社团放照片时,也会把你们的粉专连结摆上去。」 「你还真是个好老师,连这种合作都能替学生谈,转行开教室说不定有意外的发展?」三代老闆曾经跟我谈过饰品联名合作,但是销量没起来,很多琉璃珠最后都退回给他自己卖。 「我看你琼途也做得很辛苦,最近很多创作者出来开课收学生,你好歹上过国际杂志,名气也够招生了。」我听不出他这是真心给我建议还是在挖苦我,这时候微笑就好了。 「嗯,再看看吧!」我把晴明身上的念珠特写图片和陆藏提出的顏要求都给他:「如果想改回七折的话也不用跟我客气。」我只是怕他承诺五折却做出很糟的东西。 「放心吧!我们最近有赚一点啦!」三代老闆拍拍我的肩扬笑说:「希望还有跟琼途合作的机会。」 我没想到他还愿意跟我合作…… 「谢谢。」我心虚地点头,离开时找了家便利商店、买了杯热美式,坐在那反省了一阵子。 为什么我会觉得人家是在挖苦我?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承诺五折会做出很糟的东西? 究竟从何时开始,我把身边的意见与支持都当成讽刺或谋?是从被负评淹没的那段子开始的吗? 当我的好意都被曲解、我的解释都不被在意,身边的每个人彷彿都带着恶意而来,以往我所认知的美好世界崩塌了。 当时的我,几乎放弃挣扎了…… 突然想起的讯息声唤回我的思绪。 陆藏*二声藏:谈好了吗 陆藏*二声藏:有成功吗 陆藏*二声藏:跟你说个坏消息 席琼徽(琼途饰品):什么坏消息? 陆藏*二声藏:班导刚刚来找我 陆藏*二声藏:还说我这学期缺课太多 陆藏*二声藏:英文要暑修…… 「……。」难道是之前来工作室抵上课时数取消造成的? 回到工作室,在门外就看到班导穿着套装窄裙,握着他的手诚诚恳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是说什么带吗?他这次怎么给人家摸好摸? 我站在门外没打算加入他们的对话,更不想营造出抢学生的气氛,又不是后妃争宠。 又等半小时,陆藏拄着拐杖送她出来:「那就拜託你了。」 拜託什么? 「好。」班导离开前还在摸他的手背,像是安抚也像吃豆腐,我瞥见他的侧影,脖子到耳际都还是白的,表情没有一丝羞赧。 「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假如陆藏其实没把我当成姐姐,那我还能这么理所当然跟他睡在同一张上吗?这样的我有资格对他们的关係说什么? 我心情太复杂了,没能回去跟他面对面。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