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 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车厢,赵蘅玉赶忙放下帘子一角。 虽然她确认赵珣并没有看到她, 但她依旧开始心绪不宁起来。赵珣越长大越像赵蘅玉梦里的那个人,青涩温和的少年郎褪去伪装, 变成强势又自负的野心家。 在赵蘅玉的心底,对他的惧怕渐渐胜过亲昵。 疏远也好,嫁入侯府后,赵蘅玉会避他远远的, 她应当不会像梦中一样, 困在深中。 想到这里, 赵蘅玉决定不纠结了, 她不准备开口叫他,只静静等着他先离开。 她等了一小会儿,却没有等到赵珣离开,反倒是她的马车停了下来,似乎是赵珣对她的马车夫说了什么话,而后马车门帘一开,赵珣弯进来了。 赵蘅玉猝不及防,有些目瞪口呆。 赵珣冷淡地望着车厢内的燕支和花钿,说道:“你们出去。” 燕支和花钿望着赵蘅玉,赵蘅玉想了想,点头道:“先出去吧。” 赵蘅玉不明白赵珣来做什么,她静静等了许久,赵珣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只得问道:“阿珣?有什么事吗?” 赵珣抬起眼睛看着赵蘅玉。 赵蘅玉觉得他的眼神一寸寸地掠过她的脸颊,她不由自主双眸闪躲。 这锐利的打量倏然消散,赵珣哂然一笑,有几分从前的腼腆温和:“许久不见阿姐,甚是想念。” 赵蘅玉一怔,而后是腹狐疑。 若不曾知道黛砚的事,她可能真的相信赵珣说的,他想她。 赵蘅玉笑容都僵硬起来,她却不得不装作动的样子:“我也是。” 赵珣安静地望着她,没有接话。 古怪的气氛顿时弥漫,赵蘅玉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赵珣继续微笑,亲昵地往赵蘅玉身侧坐了过来,他凑过来的时候,赵蘅玉浑身不由自己地僵硬起来。 赵珣温言说道:“阿姐是在说谎吧。” 赵蘅玉勉强笑道:“这话是从何而来?” 赵珣垂下眼睛:“若阿姐想我,定会问我在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冻着,有没有渴着、饿着……” 他慢地说着,每说一句,赵蘅玉就更加心慌一点。 赵珣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阿姐却什么都不问,为什么?” 赵蘅玉喉咙干涩,竟一下子被赵珣问得说不出话来,她觉得手心开始有了薄汗,正紧张想着如何糊过去。 赵珣却忽然之间张开双臂抱住了她,撒娇般地说道:“可我不怪你,阿姐,哪怕你本不关心,从未有过只言片语送到贺兰山。” 赵蘅玉被抱了个怀,她不得不微微向后仰着,避开赵珣过于外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蟒蛇住一般,惊悚不安,难以动弹。 赵蘅玉不由得又开始思考赵珣这样做的意图。 如今,皇帝病重,嘉嫔和她都失势,而赵珣却是权势赫赫的王爷,他已经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姐,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赵珣低头望着赵蘅玉鸦云般的鬓发,他望着她发间的一颗珊瑚珠,他张开嘴,咬住这一颗珠子。 就像是咬住赵蘅玉身上的一粒小小红痣。 赵蘅玉回神,有些难以招架赵珣的热情,她只将这当做是赵珣和她的打闹。 她以姐姐的姿态拍了拍赵珣的背:“好了好了,放开我,我自然关心你。” 也许是因为她姐姐的架势,也许因为是她漫不经心的谎言,赵珣忽然被触怒到,他按住赵蘅玉的肩,拉开了和赵蘅玉的距离。 赵蘅玉不明所以,她望着赵珣陡然冷下来的脸,心中惊疑不定。 边归来,赵珣开始变得喜怒不定了。 赵蘅玉问道:“怎么了?” 赵珣又恢复笑容:“无事。” 他伸手扶了一下赵蘅玉鬓发上的珠钗:“你的簪子快掉了。” 他的手顺势往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赵蘅玉的耳垂:“这里怎么肿了?” 赵蘅玉面大变,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她身上的痕迹还没有消退,这几,她总是穿得严严实实,衣襟拉得高高的,一丝不苟。 总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人发觉,没想到赵珣眼睛尖利如此,竟然看清楚了她耳垂上小小的红肿。 赵蘅玉不自在地说道:“好像是蚊子叮咬。” 她伸手拿开了赵珣的手。 赵珣收回手,若有所思道:“冬了,这蚊子可真是毒,阿姐恨这蚊子么?” 赵蘅玉胡回应道:“的确可恨。蚊蝇虫豸,反正不是招人喜的东西。” 赵珣问道:“阿姐喜什么?温驯的?良善的?” 赵蘅玉点了点头。 赵珣冷哼一声:“斐文若那般的?” 赵蘅玉一愣,她以为他们在说猫猫狗狗,赵珣为什么突然拐着弯来说斐文若? 赵蘅玉没说什么,赵珣将她的缄默当做是默认,心中更加灼烧似的难受。 他慢慢了一口气,收起了谈兴。 马车慢慢驶入护国寺,到了山寺门外停了下来,赵珣率先跳下马车,说道:“我有事要办,就不陪着阿姐了。” 赵蘅玉怔怔。 他突兀地出现,又干脆利落地离开,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赵珣的态度,赵蘅玉摇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件事。 赵蘅玉带着大夫在禅院里等穆七娘,等到暮时分她都没有出现,花钿稍显浮躁地责怪起穆七娘来。 赵蘅玉也有些懊恼,她起身正要叫上燕支和花钿回,忽然看见穆七娘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借着上香祈福的借口,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护国寺,又费尽心思甩开了身边的侍女。 穆七娘面上是不安,像是极为害怕被人发现。 赵蘅玉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静静等大夫为她诊脉。 穆七娘的脉象很不好,有滑脉的迹象。 大夫为她开了药,穆七娘小心藏入怀里,就要起身告退。 赵蘅玉叫住了她:“慢,”赵蘅玉望着她,“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穆七娘复又慢慢坐下,她说道:“也罢,就让你听听乐子,权当是付了诊费。” 赵蘅玉让大夫退了下去,问道:“为什么陈宴之不给你找大夫?” 穆七娘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因为我曾经给他下过药,被他发现了,他害怕我借看大夫的机会到药。” 赵蘅玉轻一口气,她没想到穆七娘是这般敢想敢做,不过回想起穆七娘上回在护国寺下催.情.药的事,也不奇怪了。 赵蘅玉回忆了一下陈宴之的品行,对穆七娘还能捡回一条命到意外,她说道:“如此说来,陈宴之没有追究。” 穆七娘冷笑:“自然是追究的,只是当时我已有孕在身,不过,这条命也是借来的,一旦我生下腹中孩儿,只怕国公府要去母留子。” 赵蘅玉骇然,一时同情起穆七娘来,她问道:“那你想到了身的方法吗?” 穆七娘摇了摇头。 见穆七娘要起身离开,赵蘅玉叫住了她:“我让大夫留在护国寺,若你身子不适,尽管过来找他。” 穆七娘脚步一顿,真心实意道:“多谢公主。” 穆七娘走后,赵蘅玉心中悒闷,便带着燕支花钿出去散心,走到大雄宝殿,她在佛像缭绕中看到了赵珣。 赵珣背对着她,素衣玉带,身姿拔,他举着三柱香,面肃然地进香炉之中。 原来赵珣是来护国寺烧香的。 赵蘅玉不打扰到赵珣,她带着燕支和花钿悄悄离开。 赵珣烧完香,转身望着赵蘅玉离开的地方,他问叶九:“三公主来护国寺做什么?” 一到护国寺,赵珣就命叶九盯着赵蘅玉,叶九才回来,说道:“三公主见了魏国公世子陈宴之的一个小妾,唤作穆七娘的。” 赵珣眯了眯眼:“魏国公府……”他道,“将那女子带过来。” 赵珣此前问陈季之是否想做国公府的世子,这并非一时玩笑,他不喜陈宴之,更是将陈宴之视作挡路石,若是陈季之能掌握魏国公府就好了。 听到陈宴之的小妾来了,他心中有了模糊的计划,等见到了穆七娘本人,赵珣更是面微笑。 他认识穆七娘。 大约一年前,同样是护国寺里,他开了门,让面泛红的赵蘅玉走了进来。 事后他查到下药的人穆七娘,他查到穆七娘的身份,是穆美人的妹妹,寄居魏国公府的远房孤女。 没想到她做了陈宴之的妾。 赵珣问道:“你来护国寺是为了见徽宁公主?” 穆七娘犹豫片刻道:“不是,是碰巧遇上了。” 她决定不给赵蘅玉麻烦。 赵珣淡淡道:“可你才见过了徽宁公主。” 穆七娘说道:“我原本想碰碰运气,求她一件事,但她太过胆怯无用,也是,我是害过她的人,她怎会帮我?” 注意到赵珣的目光一直审视着她,穆七娘摆出了憎恨的神。 赵珣问道:“求她什么?” 穆七娘犹豫半晌,说道:“求药。” 赵珣问道:“药?”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