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婵停住步子,捧着暖手炉的双手微微紧了紧。她身上穿的小衣可就是出自这几位绣娘的手,是钟慕期吩咐绣娘给她做的。 “小姐?”秋云见她忽然不动了,偏头看来,顿时惊道,“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 李轻婵退开一步撇开脸道:“没有,没什么。” 她这么应付着秋云,脚步却再也抬不动了,不敢进去,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好不容易瞒过这事,她还以为终于要过去了,怎么又要被提及了。 李轻婵懊恼万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去外面的铺子里买呢,省得落得今这难堪的境地。 这边正踌躇着,荣丰堂里的侍女听见了声音,已经了出来,硬是拥着李轻婵将她带了进去。 李轻婵一见屋里的绣娘,霎时间红了脸,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平公主正与绣娘吩咐要做的哪些款式,见着了她,直接让她跟绣娘进里间去。 没听见李轻婵吱声,她一抬眼,见李轻婵头得低低的,拘谨地立在一旁。 “怎么回事?”平公主难得的好耐心,当她是不好意思,宽道,“都是姑娘家,量个身形怎么了?以前在家没有量过吗?” 李轻婵脸上滚烫,脚趾抠地,半晌没出一声。 “小姐年纪小,又是第一回 见,肯定是怕生了。”其中一个圆脸绣娘道,“若是觉得难为情,奴婢一人跟您进去就是了。” 李轻婵听着这声音,心中起了疑惑,怎么听着这绣娘不认识她一样?她记得很清楚,先前明明就是屋里这几个绣娘给她量的身形。 李轻婵缓缓抬起了头,瞧了眼屋内的绣娘,惶急垂下。 “小姐长得真标志,奴婢还是第一回 见长得这么美的姑娘……”这是另一个绣娘说的。 几个绣娘轮番夸了李轻婵一遍,彻底把李轻婵糊涂了。 她心中跳,心道:“难道是表哥特意叮嘱过了绣娘?” 她正不安地想着,听见平公主用生硬地口吻说着安的话,她道:“行了,没什么事,姨母在外面你怕什么。” 李轻婵又偷偷瞄了瞄绣娘们,见她们一个个面上带笑,仿佛都是第一次见自己一样,心里打着鼓跟去了里间。 果真只有一个绣娘进去,李轻婵跟个木偶人一样任凭摆布,而绣娘一句无关的话也没说过,她想试探,又怕勾起了绣娘的记忆,犹犹豫豫。 直到要褪了衣裳贴身量时,李轻婵出了里面的小衣,她脸彻底红透了,低声道:“你、你是不是……” 她羞涩难安,怕外面听见了,话几乎是用气音说的。 “奴婢还是第一回 见小姐,小姐怎么瞧着这么怕奴婢?”绣娘笑道,“奴婢只管听主子的话给做衣裳,旁的什么都不管,记也差得很,要是什么时候见过小姐却忘了,还请小姐见谅。” 李轻婵眼眸闪动,再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了。 等整理好衣裳掀帘出去,李轻婵脸上的红刚褪下没多久,这一抬头,又重新染上了重重的胭脂。 她扶着帘帐止住步子,视线飞速地从坐在软榻上的人身上移开。 平公主在挑绸缎,听见脚步声看过去,正好将李轻婵这番变化看在眼里,她心中一动,看了眼一旁的儿子,提高声音道:“怎么见了你表哥不知道喊一声?昨子晏还带你去看病,今你就忘了?” 李轻婵脸通红,松了帘子低头慢腾腾走过来,小声喊道:“表哥。” “嗯。”钟慕期应了,面淡淡问,“药喝了吗?” 李轻婵回他:“喝了,觉好多了。” 这一问一答,再平常不过了,但平公主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 她微不可查地将两人各自打量了一番,自家儿子一直那个模样,什么都看不出来,可阿婵那羞窘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平公主猜不出来,开口道:“正好子晏一道去把身形量了,省得回头再费功夫。” 钟慕期拒绝道:“不必,用旧尺寸就行。” 平公主睨了他一眼,余光瞟着李轻婵,若有所指道:“行,回头别跟哪个姑娘一样说不合身就行。” 李轻婵的脸又红了几分,脚尖磨蹭着靠近她,软着嗓子喊了一声“姨母”,得了平公主一声轻哼。 光是这样已经让李轻婵觉得赧然了,厚着脸皮软声讨好了平公主,才让平公主放过了她。 李轻婵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刚松了口气,猝不及防听见钟慕期的声音,“姑娘家娇气,衣裳不合身了怕是会哭,是得仔细量量。” 他语气平平,仿佛只是随口说着,却让李轻婵差点膝盖一软瘫倒下来。 她是因为衣裳不合身哭过……是小衣…… 李轻婵只觉得全身血气顷刻间尽数涌上了脸,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钻进去。 “谁对着你哭了?”平公主即刻反问,目光炯然地盯着钟慕期。 她这儿子向来不近女,对姑娘家也毫不留脸面,谁敢对着他哭? “没有谁,猜的。”钟慕期面不改道。 平公主未能从他脸上看出异常,又转脸去看李轻婵,见她面红,咬着不出声,眉梢一挑,重新看向钟慕期。 后者依旧没什么表情,淡然如往常。 平公主惊疑不定,她怀疑钟慕期方才是在说李轻婵,可她仔细想了一想,若是钟慕期早知道李轻婵衣裳不合身,肯定会让人给她裁新衣,左右不过是吩咐一声的事情。 可李轻婵昨那身衣裳是街面成衣铺子买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新衣。 她揪不出问题,又打量了两人一下,不得已做了罢。 尺寸的事情说完,平公主挑起了衣料,翻着看了看,推着李轻婵让她自己选,李轻婵还在羞臊中,随手指了一两匹。 “选这个?这颜这么暗,我本想让人给你表哥用的,你小姑娘家就该穿得丽些。”平公主不大意,让人把那几批深绸缎搬走,让李轻婵重新选。 李轻婵身上的热度简直要把自己烤了,她头也不敢抬,随手指了两匹月白的软绸。 平公主又说了:“选这么寡淡的颜做什么?” “得了,我也不问你了,我给你选。”平公主说着,挑着丽的绸子让绣娘记着,继续翻看了会儿,疑惑道,“我记得不是月前才回来一些细软缎织锦之类的吗?怎么都没见着?” 这话传进耳朵,李轻婵倏地打了个灵,本能地抬头朝钟慕期看了一眼,恰好上了他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促狭的笑,又似乎一本正经,不带任何情。 李轻婵飞速移开眼,咬着下低下了头。 平公主还在问:“那些料子给阿婵做衣正好,怎么没拿过来?” “奴婢再去找找。”几个侍女领命下去了。 李轻婵嘴差点咬出血,找什么啊,都已经在她身上了! 她看着侍女出去,明知道那料子找不见也不敢出声,难为情极了,要哭不哭地去看钟慕期。 这一眼起了效果,后者开口道:“我拿去用了。” “你拿那做什么?那鲜的料子……别说你拿去给你自己做衣裳去了。”平公主就奇了怪了,“还是拿去送人了?” 钟慕期低笑了下,道:“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 钟慕期略一想了想,道:“拿去与人做了易。” 平公主再次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听他这意思似乎是什么正事,就没再绕着这个问题纠。 这时侍女又抱来几匹缎子,她看了看,见这回的料子偏轻薄,觉得用这做衫也可以,便喊了李轻婵道:“过来再挑挑……” 只是这一转眼,见李轻婵面赤红,眼中蒙着一层水雾,既委屈又可怜。 第41章 扔花 平公主怎么看这两人都觉得怪异, 明明她只是正常地与钟慕期说了几句话,一句都没提李轻婵,怎么她好像被人欺负惨了一样? 回忆了下方才说过的话,她沉了脸, 语气刚硬道:“哭什么?姨母给你挑的不意不能直说?本来就没什么气, 非要穿那寡淡的颜像什么样子……” 昨晚被李轻婵那一抱之后, 她原本想着再也不对她说多难听的话了, 可这会儿看见她忍气声的样子,忍不住又严厉起来。 只是这次不等她说多少, 李轻婵就迈着小碎步往她身边来了。 李轻婵听着钟慕期与平公主的对话,羞得不得了,觉得贴身穿着的衣裳都刺起来,再也不舒服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调戏了,有点气, 有点怨,气钟慕期方才故意提到“不合身要哭”,怨他不主动把话题岔开,非得要自己用眼神求助了才肯。 可往钟慕期那一看, 他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再神清气正、清朗淡然不过了,让李轻婵怀疑是自己多想了、又误会他了。 她纠结着这个, 心中越来越重的羞与怨气没处出, 快把自己憋哭了。 此时被平公主看出来了, 惊慌了一瞬,生怕她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后来听平公主不悦的训话后知道她猜错了, 但这处境太危险了, 万一待会儿她又提到那几匹料子可怎么办? 李轻婵浑身不得劲, 紧挨着平公主,两手搭上她一边的臂弯,垂头在她肩上,要开口说话时余光看见钟慕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李轻婵心中气恼,侧过身背对着他了。 她一气,就觉自己又要晕倒了。这回是被钟慕期气的,让她比往常真正发病时更加委屈,于是对上平公主时,就是眼中泪花闪闪的可怜样子。 李轻婵带着哭调吭唧着:“不舒服了……” “什么不舒服?”平公主没听明白。 “没有力气,累了。”李轻婵说着话就往她身上偎,好似站不住了一样。 平公主只听侍女们说过她身子越发不好,这还是第一回 亲眼看见她说着话忽然就晕倒,心顿时高高提起,忙搂住她让侍女扶她躺下。 等她再出来细问李轻婵的情况时,发现侍女们知晓的也不多,竟然都得问她那儿子。 钟慕期道:“无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他是这一屋子里最沉稳的一个,看着李轻婵摇摇坠地倒下,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平公主不知道,觉得亏得自己先前还以为他多体贴李轻婵,难道只是在做表面功夫? 她看不明白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时李轻婵晕倒的事在她心里占了上风,就没有再多想这些。 李轻婵被人扶到了上,躺了片刻觉气顺了回来,好像也没那么晕。 然而平公主和荣丰堂这边的侍女全都慌了神,如临大敌,让她不好意思就这么醒来,只能安静躺着。 几个侍女守着她,几个侍女去熬醒神汤,平公主不放心还想请太医。 李轻婵记得不能随便让太医把脉的,她听见了平公主这么吩咐,但就是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阻拦,反正钟慕期还在外面。 “方才他不帮我,那我也不帮他。”李轻婵心里念叨着。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