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大巴掌却并没有兜头甩过来。 老妈定定地看了连萧好一会儿,目光里有一些很细微的情转,连萧看不明白,对视片刻后甚至有点儿不敢看。 “我得走了,要迟到了。”他以为老妈多少要跟他说点什么,结果老妈盯完他又看一眼时间,开口却说了这个,“你看着安排吧。” 老妈连语气都很平淡很自然,说完,她直接拉开门就出去上班了。 连萧在原地杵了会儿,很烦躁地踢了一脚桌边的小矮凳,开始瞪丁宣。 丁宣在画画,连萧中午忙忙叨叨的没空给他找东西,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一叠破报纸,在边边角角的空白处认真抹颜。 连萧踢凳子的动静让他愣愣,攥着油画抬眼看看他,又转着眼珠低头继续了。 对于老妈跟连萧的争执,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入没入耳,如果听见了,又有没有在心里有自己的琢磨。 “你怎么想的,你想在家画画还是跟我去人多又吵的地方玩?”连萧这话说的带着一些私心,好像丁宣真的会开口回答一样。 丁宣这下头都不抬了,报纸太大,他在桌上铺的方方正正,最上面的边角够不到,他还知道跪在椅子上,趴桌上往前探着身子画。 “你就没有想法吗一天天?”距离他们约好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连萧望着丁宣在脑子里天人战了五百回,最后无比心烦地皱了皱眉。 二光在楼底下扯着嗓子喊“连萧”的时候,连萧正往丁宣脑袋上扯帽子。 听见二光喊得跟催命一样,他以为大部队已经汇聚在楼下就差他一个人了,赶紧朝窗外看一眼,就二光一个人在底下上蹿下跳。 “上来。”连萧冲他喊一声,让他别在底下烦人,催得心慌,“你怎么过来了?” “我先来找你,反正都在前面路口见。”二光几步就从楼下窜上来了,进了屋里就在炉子旁边狠狠打个冷战。 他最近也讲美了,以前大冬天能抹得袖口亮鼻涕的人,今年冬天开始再不愿穿棉,非觉得穿得越少越酷,抻着一节光脖子哆哆嗦嗦,跟头大鹅似的。 连萧看他一眼都够,去取来围脖给丁宣套上。 “你要带你弟?”二光一看他这练的作程,立马就猜到了。 “不让带?”连萧情绪一低落就不有表情,横着眼瞥了一下二光。 连萧见到家里来人,眼睛微微张圆了些,贴在连萧面前来回眨着眼看。 “你有……”后面那个字二光没敢说,毕竟当着丁宣的面,连萧不听什么病不病的。 “丁宣会滑冰?”他换了个问法。 “自己走路都能走歪。”连萧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从柜子上抄过丁宣的手套给他挂脖子上,说了句“手”,让他自己戴。 “那你带他去干嘛?”二光觉连萧照顾他弟照顾得都魔怔,“闲得吧你?” 在学校一节课一节课的见面还不嫌累,放个假他们班里同学一块儿出去玩,竟然也得带着。 哥俩还分不开了。 “我们乐意。”连萧不耐烦地呲儿了他一句,“管着吗你?” 尽管他内心跟二光是一个想法,但是由着二光在那说个没完,觉就跟直接说到老妈头上了一样,他听着不得劲儿。 “你咋咋。”二光一歪头打了个大嚏,他按捺着蹭袖口的冲动,深深溜一下鼻子,“你等会儿跟我们走一块儿,就跟街上那种遛孙子的老头一样。” 连萧烦得要死,朝他扔了一卷纸。 丁宣的视线随着那卷纸转了个抛物线,歪歪扭扭地套好两只手套,连萧也给他烤好了小袄,往身上一套。 丁宣现在也知道穿得周周整整的是要出门,自觉又自然地把手进丁宣手里。 连萧牵着丁宣一直走到楼下,走出筒子楼,都觉自己已经平和了,就跟平时带丁宣去上学一样。 可是再往前走到小巷口,穿过小巷就到他们见面的路口了,连萧远远瞥见巷子对面几个同学的影子,孙虎个狗孙子还骑了他爷爷的二八杠出来,在那支着腿得瑟,他突然就烦得要命。 “不牵了。”连萧把丁宣的手撒开,揣着兜往前走,“你自己跟着我。” “啊?”二光还以为是在说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跟着连萧加快了两步教程才猛地“”一声,停住脚迟疑地往后看着丁宣,“你把人撒开干嘛啊?” 连萧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丁宣在原地愣了两秒,举着手跟在连萧股后头,想重新牵上。 “我让你自己走。”连萧觉到丁宣的手指头一挨过来,就猛地走了胳膊,朝身后盯着丁宣。 “连萧。”丁宣又攥了个空,就张开胳膊想朝连萧身上抱。 连萧不动,没搂丁宣,还是冷冰冰地看他。 “哎……”二光在旁边脸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看得又麻又有点儿怪难受的。 “宣宣……”丁宣还想再朝连萧身上凑,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连萧照着肩膀给推了个踉跄。 “不能自己走路你就在这站着吧。”连萧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第33章 连萧甩开丁宣往前迈出的第一步,心里是真的有种“啪”一下甩了个大包袱的觉。 从丁宣来到家里,由他去接丁宣下托儿所,开始琐琐碎碎大事小情的照顾他开始,连萧不止一次在无比心烦的时候幻想过,真想直接把丁宣给扔了。 然后就再也不用随时被牵手,随时都得关注着他的动态,就能想去玩就去玩,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 可这些想象一直都只是想象,连萧没办法真的这么做。 两年前的下雪天晚接了一次丁宣后,连萧自己都吓得半死,再也没敢在跟丁宣有关的时间上出过岔子。 真的推开丁宣往前走时,他的意识甚至都照进现实了,觉得没有人拖在身后他连胳膊都轻了。 原来甩掉丁宣是这种觉,那种畅快里甚至带着一丝报复的快。 真的很畅快。 当时老爸跟他说要“一辈子”照顾丁宣,连萧还不能彻底理解到这个“一辈子”的概念,因为那会儿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过完年丁宣就会走。就算真住下来,就算现在脑子不好,以后总会长大的,小孩子一长大自然什么都会了。 那时候的“照顾”在他潜意识里总归是有头儿的。 但是今天他突然就明白老爸的话了,也明白当时老爸为什么不愿意让丁宣留下来。 这是一种没有尽头的“照顾”。 上学的时候能期待周末,老爸老妈上班也能定期歇班,月饼要到中秋的时候吃,过年的时候才有节联晚会看。 什么事都是有头儿有时间安排的,可照顾丁宣没有。 星期五晚上上睡觉后,周六一早上还是要给丁宣安排,带他穿衣服上厕所,给他找纸画画,一整天地陪着他。 什么都不能做,事事要以照顾丁宣为先。 就算放寒假了也不能出去,跟同学出去玩一趟还得带着他,因为丁宣离不开人。 两年前离不开,两年来离不开,两年后还是离不开。 连萧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前面几步迈得有多潇洒,越往前走就有多心烦。 真的烦,这些平时本没去多想的情绪,今天一股脑全冒出来,他快烦死了。 从丁宣到了他家到现在,出门的每一分钟都是有人带着的,即便是那年被搁在姥姥家那一半天,也有他亲姥姥亲小姨看着,从来没有真正的一个人。 丁宣真的离不开人,他从没一个人过过马路,过马路的时候红绿灯也不会看,只会被连萧带着走。只要连萧还在走,哪怕旁边一辆车已经撞过来了,他连躲都不知道躲。 偏偏从小巷胡同出来正对着的就是个街口。 。 连萧在心里骂了句。 明明还在恼火,他却不由地开始想:如果丁宣跟上来了,再来拉手,那他就不再撇开了。嘴上说丁宣几句堵住二光他们的嘴就行,他们怎么看怎么看吧。 如果他没跟上来…… “你真不管啊?”二光在身后磨叨一会儿,似乎是哄了丁宣几句,想带着他走,没能带来,又赶紧小跑过来追上连萧嘟囔,“我让他回家了,他能听明白吗?现在该知道路了吧?” 连萧一句“他知道个”就在嘴边,可是抬腿就走的面子束缚了他,不管是接话还是回头看他都做不到。 一脚尖掀开枚小石子,他绷着脸保持着步速,硬生生迈过了小巷口的小石墩子。 其他人不知道连萧跟丁宣有这么一出,一见面就开始嘻嘻哈哈地打闹。 还在大街上,咋咋呼呼的跟群傻子似的,连萧平时就不跟他们,人少还行,人一多他就跟二光说话,或者干脆自己走在最后头。 今天他更没心情了,去公园的一路都挂着个脸,看谁都像神经病。 赵晨晨来问他怎么了,他说句没怎么,赵晨晨听他那语气恐怕再问得发火,也没敢跟他多闹。 别人看连萧挂脸不敢搭理他,二光不怕,虽然他也不乐意连萧出去玩还带个丁宣,太跌份儿了。 可他也是全班最了解连萧,甚至是连萧几个玩的好的朋友里最明白丁宣情况的。 “你弟真没跟来。”拐过厂街路口就没法再回头看丁宣的影子了,二光停下来扯了连萧一下,“你真不用给他送回家啊?” “送谁,赵晨晨吗?”孙虎在自行车上拖着腿嘎悠,一听见二光这么说,立马就笑着接了句。 “上一边去。”二光跟连萧耍不起横,跟其他人都特能,知道这会儿连萧肯定没心思听他们胡扯,抬腿朝孙虎的二八杠上蹬一脚,“连萧他弟。” “去哪送你弟啊?”孙虎晃着车把儿张望一圈,“连萧弟几年级了来着?” 连萧勒都没勒他一眼,光知道往前走。二光问了几遍还给他问烦了,踢开二光让他滚蛋。 “拉倒。”二光特灵活地一缩股躲过去了,骂骂咧咧地溜鼻子,看连萧这么坚定也不乐意管了,“管不管,又不是我弟。” 连萧一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明明极力想要延长甩开了包袱的快,烦躁和心慌却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直往心头钻,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丁宣出意外的画面。 “买票,钱都给我。”到达目的地后,赵晨晨一秒进入班长状态,特练地开始挨个收钢镚儿。 收到连萧跟前,她手心一翻,冲着连萧莫名奇妙又甜地笑了一声。 “哎哟——”旁边一群人跟有病似的就开始起哄,二光还蹦了蹦,不过应该是冻的。 连萧在这嘻嘻哈哈的快乐氛围里到底是呆不住了。 “我不进去了。”刚到公园门口,大家商量是直接去溜冰场还是逛逛再去时,拢共就停下来不到半分钟的时光,他心里发的草已经要长到脚底板,一点儿没了溜冰的心思,只觉得时间无比的漫长。 “我不去了,你们玩吧。”连萧往她手里抛了个硬币,心烦意地转身就走。 “干嘛啊?”孙虎他们都愣了愣。 “我跟你一块儿,”二光二话没说就跟来了,蹦着冲他们扭头,“我俩一会儿就回来!” 连萧往回走的速度比刚才还快,步子迈得又快又大。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