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的同事真是个大嘴巴,等不到天亮,就把昨晚康领导如何抑制不住思念,大半夜,在走道上,差点与白雁上演限制级的一幕,绘声绘地向别人都描述了一遍。 同事们先是拿白雁开涮、调侃,直到把白雁羞得两只耳朵都红通通的才罢休。然后大家一想,康领导平冤昭雪,两口子又火重燃,这除夕夜怎么也不能安排白雁值夜班了。热情的人都成人之美,手术室的几个护士凑在一块商量,节几天长假,大伙轮值班,让白雁好好地度过年。 于是,午饭过后,白雁就被同事们给哄出了医院。 除夕的下午街上比平时冷清许多,有些商场也早早地关门,只有公车一如继往地按时按点。 白雁习惯地掏出手机看时间,想着这两天泡在医院中,家里什么都没准备。上午,康领导没有一通电话,她估计是陪康云林夫妇回省城了。一个人的节,无所谓吃什么,没有特别的意义,白雁其实更愿意呆在医院中。 公车到站,车里面只有几个人,白雁挑了靠窗的座位,刚坐下,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白雁笑了。 “柳晶,节快乐,恭喜你新年发大财、桃花朵朵开。” 柳晶哼了一声,“什么事让你心情这么好?” “接到你的电话呀!很想我吗?” “切,少臭美,谁想你了。”柳晶也咯咯地笑着,笑声停止,她轻轻叹了口气,“雁,我都想回滨江了。” “怎么了?” “李泽昊现在我家,他爸妈也在,原先为我们介绍的那个阿姨也来了,带了一大堆礼物,我看着烦,一个人跑出来了。” 白雁兴致地说道:“李老师悔改得很有诚意么!知道怎样利用人脉,到底是知识分子。你要敞开怀抱,接受他回归吗?” “不告诉你。”柳晶没好气。 “嘁,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左右矛盾,身心煎熬,情同肋,不然就是你心系别处?” “雁,你说我该怎么办?”柳晶不抵抗了,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无助。 “问自己的心呀!如果你能彻底忘记他曾经犯的错,就好好开始。如果这事在你心中烙了印,用刀割、用火烤,你都忘不了,那就态度坚决一点。” “我想我是怕了,总是忘不了那时候,他怕我伤着伊桐桐,紧紧地把她护在身后。那一幕想起来,心就疼得像在绞。他撞了南墙,才回头。如果没撞着,我想他们现在一定不知在哪个地方卿卿我我呢!”柳晶又叹息,语气幽怨、哀伤,“我爸妈都劝我原谅他,说毕竟认识十四年了,知知底。他犯过一次错,以后肯定就不会再犯了。” “花心又不是出麻疹,出过一次,终生免疫。”白雁笑了。 “就是,所以我心里面才堵堵的。” “柳晶,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你,但你要郑重,不要勉强自已。”白雁弯起嘴角,看到公车停在家乐福超市 ,握着手机下了车,“你有没收到拜年短信?” “有呀,护专的同学发了许多。怎么了?” “我今天收到简单给我发的一条,好逗,你有收到吗?” 柳晶突然在那边直口水,期期艾艾的,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没有,我就转发给你。”白雁很热心。 “不要了,我有。”而且不止一条,从她回老家过年时,简单差不多每天都会给她发十多条短信。 “你有就好。小简秘书人可,不过情迟钝,要多点耐心。好啦,不说了,我要进超市扫去。” 白雁笑盈盈地挂上电话,她就猜到柳晶这么心如麻地打电话向她倾诉,不只会为李泽昊,简单不经意间,扰了一池水呀! 能够说出的委屈,便不算委屈;能够抢走的人,便不算人。 得不够,才借口多多。 柳晶小姐,心里面怕是已有选择,现在只不过需要另一个人的鼓励罢了。 白雁拾了一推车的东西,从民生用品到零食、蔬菜、鱼,装了四大袋,足可以在家宅个十天半月了,这才结账出门。 东西太多,上不了公车,她只得打车回家。 过年,的哥心情也好,车一直开到楼梯口,白雁把袋子拿下,刚付完车资,听到手机又在包包里叫个不停。她任纸袋横七竖八地歪着,手忙脚地掏出手机。 “喂?” “丫头,干吗呢,这么气急?”陆涤飞亲昵地问,低哑的嗓音如同趴在她耳边吹气。 “腾出手接你电话呀!陆市长,过年好啊!” “听到你这样的称呼,我觉得过年一点都不好。”陆涤飞很受伤地抱怨,“说过一万遍了,叫涤飞!如果你偷工减料,叫声飞,我也能承受。” 白雁呵呵地笑,不接话。 “知道我在哪?”陆涤飞逗女孩子向来是高手,从来不会冷场。 “省城!” “不,在上。”陆涤飞的声音又低了几度,近似呢喃了,“晚上要出去吃年夜饭,不知闹腾到几点才能回来,我先补个眠,突然就想你了。明天,哈,也是明年了,我回滨江,接你去江心岛放烟火。” “我这人做事没计划,你别给我力,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白雁嘻嘻哈哈。 “你-------和康剑见面了?”陆涤飞话锋一转。 “嗯,见到了,和你说的差不多,神不错。” “就这些?” “你要我向你描述细节?”白雁俏皮地仰起头。 陆涤飞闷闷地说道:“不要了。丫头,我可不是金钢,你别太伤我的心。” “陆市长,你看亦舒的书吗?” “不看。”小女人看的书,他才不看。 “嘿嘿,她有的话很有哲理的。她在《绝对是个梦》里写道:如果一个人,千万不要与他同居或是结婚。维持一个辽阔的距离,偶遇,可以慕的目光致敬,轻俏温柔,不着边际地问:‘好吗?’一年一次已经足够。陆市长,这样与你隔着长长的电波讲话,觉很温暖。明年见!” 她吐了下舌,然后不等陆涤飞道别,就挂上了电话。 陆涤飞那样的公子,多的是女人前赴后继地倒追。即使他主动追求的,也不会多费事。白雁相信,她要不是康领导的某某,陆涤飞正眼都不会看她。所谓心动,可能还是对着康领导来的。陆涤飞很聪明,被她这样一次次暗示回绝,他很快就会停下脚步。 陆涤飞其实并不算坏。 官场如战场,玩的就是心计和权术。 白雁呼哧呼哧地拎着四个袋子,艰难爬上楼,刚想挪个手出来找钥匙,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有说话声。 麻雀也有个年三十,她不会这么幸运地再次与盗劫犯不期而遇吧? 白雁本来一口气上楼,很是气,现在一惊,更是脸红心跳,用脚悄悄地推开门,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 油烟机轰隆作响,油在锅里炸得啪啪的。 “小康,把丸子在掌心里团一团,成圆的,沾点淀粉,看到锅里油沸了,然后把丸子轻轻放进去,过个三十秒,用筷子推一推,别沾在锅上,等到颜脆黄,夹起来放在碗里。嗯,嗯,对,就这样。” 白雁惊愕地瞪大眼,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对门的陈大婶。她搬到这里后,和邻居们很少往来。对门陈大婶的儿子在菜场卖菜,她在家带孙子,非常的热情。与白雁在楼梯口碰过几次,见了面就问寒问暖的。有时白雁门敞着,她也会过来串串门。 她怎么会在这里? “啪!”手里的纸袋太沉,从手里滑落在地,声音惊着了厨房里的人。 “白雁回来啦!”陈大婶先走了出来,后面站着康领导,灰的羊绒衫,笔的西,间搞笑地扎着一条碎花的围裙,手上滑腻腻地握着末。 “小康,那我回去了,白雁很会做菜,我不要在这班门斧了。”陈大婶微笑地擦了把手,对着白雁打趣道,“你可真是为难小康,到现在才回来,他都忙了大半天。” 白雁一脸震愕,直直地站着,连和陈大婶打招呼都忘了。她整个脑子像停止工作,一片模糊。 “还傻站着干吗?快来帮忙,你看锅里油都在沸了。”康剑催道,先转身进了厨房。 白雁像木偶似的,机械地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桌上,再一一收拾好。空,她扫视了一下室内。屋子彻底清扫过了,沙发上放着对联,卧室的头柜前多了只水晶花瓶,里面着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柳编的果筐里装着红彤彤的苹果和橙子,旁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和饯。 她又缓缓走进厨房,灶台边林林总总摆了几只盘子,虽然蔬菜切得有有细,极不规整,虽然鱼煮得像头尾分离、丸子炸得有焦有,但份量很多、样式很繁。 她抬起头,看着在油锅前忙碌的俊伟男人。 许久,她慢慢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头搁在他的后背上,像考拉一般随着他挪来挪去。 “怎么了?很累就先去睡一会,我得差不多喊你起来吃年夜饭、放鞭炮。”康领导柔声说道,又有几个丸焦了,真是挫败。 “我以为你回省城了!”她喃喃轻道。 “我哪敢呀!现在又没权又没钱,还有前科,我只能留下来以身相许,来报答老婆对我的不弃之恩。”康剑扭过头,手抬得高高的,轻啄了下她的,然后一点点深入。白雁双手不知不觉攀上他的肩膀,仰头回应这个绵热烈的吻。 锅里啪地炸了一下,康剑苦笑地松开她,继续面对一锅沸腾的油,她仍挂在他的后背上。 “你要报答的人不是我一个。”她嘀咕了一句。 “我知道,还有陆涤飞。”他挑了下眉,“这份情,不会欠太久的。” 白雁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领导,你为什么没问我收条和捐款收据九月份就有了,怎么到现在才拿出来?” 康剑笑了,回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子,黑眸深了几许:“需要问吗?”如果她少他一点,也许就不会这般煞费苦心了。十多天的双规,这样的惩罚对于他来说,太轻,太轻。 她他,得如此深重,如此绵厚,如此谨慎,生怕他不能取教训,又不舍他受太多的羞辱。 “不需要。”她撒娇地踮起脚,吻了下他的额头,这才回房换衣服、帮着做饭。 肩上的、心上的,所有力全卸去了,从此以后,天掉下来,她就蜷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由他顶着。 年夜饭很丰盛,就是味道有点奇怪,大概做饭的人有点心不在焉,幸好没人计较这些。开了瓶红酒,两个人坐下对饮,白雁喝得小脸像桃花似的,白里透红。 电视里,晚开始了,花团锦簇,祝福不断,两个人手机叮叮咚咚响着,是拜年短信,两人也不看,收好碗筷,就相拥着站到台上,看着外面的烟火如繁花怒放。 台超小,两个人站着,显得颇为挤迫,康剑将白雁搂得紧些,“以前觉得这公寓小得像个巢,现在才知巢有巢的好处,很适合两个人拥抱。” 这个说法让白雁伏在他怀中笑个不停。 笑时,外面刚好又是一阵劈哩啪啦的鞭炮声,把两人的说话声都淹没了,等炮声停止,康剑听到白雁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很轻。 “领导,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除夕。” 她仰头看着他,秀丽的面孔上神情温柔而幸福,两个人贴得很近,她的呼暖暖地触到他的,目光涣散,动着他的心。 他的心一紧,心疼地抱紧她,“今年是我一个,明年陪着你的是一大家子。”他低语,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嗯了一声,却是似听非听的样子,支起身体,康剑只觉得她的嘴带着凉意隔了衫印在他的口处。他低头正要说话,白雁突然攀住他的肩,仰起了头。 康剑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栗,他抱起她,走向卧室。她带点凉意的手从他的间探入衣内,摩挲着他坚实的身体。他全身血叫嚣着上涌,竟然有片刻大脑空白,随即身体先于他的意识做出了反应,仿佛有火焰在倏忽之间点燃。两人换着一个绵长炽烈的吻,手指焦灼地探索着彼此。 她推推他,指向头柜。他摇头,在她耳边几乎低不可闻地说:“我要没有一丝阻挡地觉你的润和滚烫......”他狠狠吻住她,解着两人之间最后的羁绊。烟火在窗外把夜空点得通明,明亮的光线下,她长发散在枕间,秀丽的面孔有异样的生动。 在爆竹声中,她带着呜咽,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仿佛是在恳求,又仿佛是一种鼓励,两人共同攀上巅峰,那样的迸发似乎夺走了她的全部力气,她失神地伏到他身上,他扳起她的脸吻她,可以看到有泪光在她眼中转,终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小雁,疼你了吗?”他温柔地吻去那一粒泪。 她摇头,重新伏到他肩上,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两人长久这样抱坐着,他摸到她的背部细致光滑的皮肤在空气中有点发凉,嘴干干的,“我去倒点水。”他掀开被子,她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不,康剑,别离开我。” 那样脆弱、无助的声音,直直送入康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微微有些失神。 可以说,他没看过白雁的这一面。 两个人的情历程,在一开始,他以为他是强势的。在他的强势面前,白雁并没有受宠若惊、患得患失,她用一颦一笑,或娇或嗔,轻易地就反弱变强了。 有句话说得好,在情的战争中,先动心的人先输。 他输了,输得心甘情愿。 强势的白雁在他的面前,让他觉有点挫败。仿佛有他没他,对她并不重要。后来,一步步地走来,他才察觉到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意。但白雁太独立、太擅于自我保护,即使在他被双规时,她都能慌而不地处理一切,直到他平安着陆。 只不过是一顿拙劣的年夜饭,只不过是相拥着看窗外的烟火,只不过是久违的一次,她突然柔弱得像个胆怯的孩子,对他生出不可思议的依赖。 这是否说明在她的生命里,他已是不可缺席的那个人? 他重新回到上,抱过她,让她的头枕在他的口处,他的下巴贴在她额头上,双臂牢牢搂着她。 “好的,我不走!”他哑着嗓子。 电视里,本山大叔正用他特有的幽默把晚推向了一个高,白雁把头抬高了一点,跟着笑了笑,然后侧下身,又窝在他的颈弯处。 接着,钟敲响十二点,新到了,窗外,烟花、爆竹竟相炸起,震得小公寓的墙都在嗡嗡回响。 “小雁,过年好!”康剑低头啄吻了下她的。 “过年好,康剑!”白雁回应着他的吻。 康剑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子,“以后,不再给我领导了吗?”心里面因为白雁改口的称呼偷喜着。听她喊“领导”虽然亲昵,但觉着隔了一层。连名带姓的喊“康剑”,如同其他夫一般,这样才家常。 他变换了下姿势,将脸埋在了她的颈间,鼻息一下一下温热地在她的皮肤上。 “我有看过一个调查,说丈夫惧内的家庭才能幸福恒久。所以我决定,从此以后,在家里,还是我来当领导。”她俏皮地微微仰起头,嘴顺着他的颈项向上,贴到他耳边。 这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个玩笑。康剑却因为里面出现的“丈夫、家庭、幸福恒久”这几个词有点小小的动。 “那领导在新年下达的第一个指示是?” “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拜下年。”白雁把头柜上的手机拿给他。康剑留下来陪他过年,她不清楚康云林夫妇是回省城了,还是去了北京老家。 康剑看着白雁笑,真的拨通了电话。 “爸爸、妈妈,过年好!我和白雁祝你二老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和和美美。” 白雁蹙起眉头,还领导呢,拜个年这么俗,说的全是套话。 “好的,工作定下来之后,我回省城看你们。”康剑合上手机,“我们也给你妈妈打个电话?” 白雁别过脸,低下眼帘,“她要睡美容觉,别打扰她。我昨天有给她发过短信。” “那好吧!”康剑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外面的爆竹声渐弱,天地间终天有了片刻宁静。 头灯熄去,两个人躺回枕中,白雁在他怀中把自己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 其实,她不是多疑。康剑没有把手机递给她,让她拜个年,她就猜出康云林夫妇对她还是不能接受。但她无暇顾及这些了,原谅她的自私吧! “康剑,明天,哦,是今天了,我要睡到自然醒。”她嘟哝了声,抱紧了康剑,再没动弹。 不一会,康剑就听到她睡的呼声,疼惜地吻了吻她的发心,跟上她的节奏,也有了一点儿朦胧的睡意。 康云林和李心霞是除夕的早晨离开滨江的。两个人因为康剑这次有惊无险特别兴奋,嚷着要回省城好好过个年,大宴亲朋,然后一家三口在初五再去北京看外婆。 滨江市政府给康云林夫妇安排了辆商务车,陆涤飞一同坐车回省城。 康剑在帮父母退房时,听大堂经理说白雁已经把房费结清了,他没多说,只是笑了笑。 “剑剑,”李心霞刚才在房间里听康剑说要留在滨江过年,心里面就酸溜溜的,“你真的不陪爸妈过年吗?” 康剑推着轮椅,歉然地点点头,“妈妈,就今年不陪。以后每一年我都会早早回家陪着你。” 李心霞红着眼眶,不甘心地埋怨道:“你就不要骗我了,在你心里,她比妈妈重要。” 她,就是白雁。李心霞仍不愿提她的名字,但口气不像从前那般仇视了。康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向她和康云林细说了一遍。两口子对坐着,半天没说话,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 “妈妈,”康剑欠下身,看着李心霞,“不是因为她为我做了什么,我要知恩图报什么的。我是为自己着想。过了年,我三十一岁,我不能再错过一个真心喜的女子了。说实话,我有点底气不足,我要守着她,有人已经发现她的好,我真怕她被别人抢走。妈妈,你真疼儿子,就替儿子着想。” “她能有多好,大不了以后我们在物质上弥补她。”李心霞瞪了康剑一眼。 “她有多好,妈妈和她相处过,最清楚了。”康剑笑了,没有多争辨。他了解李心霞倨傲的个,哪怕她心里面接受了白雁,但在行动上绝对不会妥协。凡事,都需要个过程。 “心霞,我们走啦!”康云林站在车边,回头喊道。 康云林对于康剑留下来过年,没多大反应,只是拍了下康剑的肩膀,说了句,她们是不同的。 康剑笑,“是呀,一点都不一样。” 陆涤飞坐在车上,看着康剑,脸则有点沉。 “轰!”又是一枚烟花在窗外炸开,隔着窗帘,把卧室都映亮了。 亮光中,康剑看到睡的白雁呶了下嘴,松开他,翻过身,习惯地朝里蜷缩着身子。康剑从身后揽紧她,让两人之间贴得密密实实。 大年初一,两个人在上赖到九点多。洗漱好,白雁按照滨江的习俗,做了二碗汤圆。康剑有些吃不来甜糯糯的汤圆馅,可过年图喜庆,不能不吃,他艰难咽的样,惹得白雁捂着嘴,大笑不已。 这一天,两个人如同两只慵懒的猪,围着电视,不是吃,就是睡。 康剑觉得失马的翁真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大哲人。这次双规,不仅为他彻底看清了白雁的心,还为他爸妈接受白雁打开了一道门,同时,他有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七天长假。 共产是个把形式主义执行得非常彻底的派。 不管他是康市助,还是康市长,节期间,一定是要在各个部门、企业、农村,每天穿梭不停的拜年,本挪不出时间陪家人的。现在都好,脚上穿着茸茸的拖鞋,嘴巴里嚼着老婆炸的熏鱼,懒散地坐在沙发中,怀里抱着老婆,随时能为所为。 月也不过就这样了。 第二天,太罕见的好。康剑催着白雁起,说要出去逛逛。 逛街白雁最开心了,但在出门时,她很严肃地待康领导,现在我们有点穷,不属于中产阶级了,花销不能像以前那么大手大脚。衣服,可以尽情地试,仅此而已。 康剑温和地点点头,“行,老婆的话就是真理,我服从就是。” 现在人对过年的意识没从前那样浓重了,大年初二,街上大部分的超市、商铺都开门了。游乐场里人最多,卖气球、糖葫芦的生意最好。 两个人牵着手,随意地走,白雁走到一家冰淇淋店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康剑,我们偶尔也可以奢侈一下的。”她说道。 康剑扭头看了看冰淇店中出出进进的情侣,再看看橱柜里一桶桶五彩缤纷的冰淇淋,拧起了眉头,“你不会是想吃冰淇淋吧?” 白雁弯起嘴角,两只可人的小酒窝闪呀闪的,“康剑,我们好有灵犀。” “不行,你胃不好,现在是冬天,会冻伤胃的。”康剑一口拒绝。 “所以说才偶尔奢侈一下。过了年,就是天了。” “温度还是冬天。” 白雁撅起了嘴,竖着一指头,“康剑,今天过年,就一次,我想吃,好不好?” 康剑闭了闭眼,“真的就一次?” 白雁用力点头。 康领导只得妥协地掏出钱包,走过去。 “我要香草的,两个球的那种。”白雁在后面喊。 康领导回过头,凶狠地瞪着,转过身时,对店员说道:“请问这个冰淇淋能不能加热下?” 店员嘴巴半张,眼睛直眨。她听错了?冰淇淋加了热还叫冰淇淋吗?那应该叫茶? “真好吃!”白雁笑眯眯地舔着冰淇淋,眼睛乐得成了一条。康剑实在无颜和一个手上拿着冰淇淋的小女孩并肩偕立,看到前面是二手车市场,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吃完了过来找我。” 白雁看里面像是不少人,大过年的,大家都挤到一块卖旧货呀! “好的!”她怕冰淇淋不一小沾到人家的新衣服上,乖乖地立在街角吃着。 滨江的有钱人很多,车开个一两年,就要换。二手车市场一向是很活跃的,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二就开张。一些刚会开车的年轻人、家庭妇女,怕技艺生疏,不敢开好车,通常到这里淘辆喜的二手车开开。 康剑看了几个车位,车都是八成新,注意保养能开个好几年呢!他走几步,回头看一下,生怕白雁一会进来找不着自己。视线随意地瞟着,一辆悉的红跑车突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同时,他也看到了一张惊愕的面容。 在这个市场,和伊桐桐不期而遇在红跑车前,康剑不要多想,也知道她怎么会没回家过年,而出现在哪里了。 伊桐桐本能地挪开视线,有些慌张地想找个地方躲避一下。怎奈这里就是一个大平台,除了人和车,没地方能遮掩。 她没办法,只得抬起头,肌紧绷,神情冷漠。 她听说康剑没事了,可是她却因为这事在学校没办法立足。校长在放寒假前,对她说,她一个艺术学院的高材生,在这里教美术,太屈就,年轻人要有抱负,美术不比其他课程,有学期的延续,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学校不会要她付违约金的。 她不傻,当然听得出校长言下之意。她哪是什么高材生,而是学校不能容忍有一个被某高官包养的“情妇”做老师。 被某高官包养......伊桐桐第一次在厕所里,听到同事这样议论她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李泽昊视她如瘟疫一般,彻底和她离了干系,他现在是被同情者,不再是陈世美了。寒假前教师聚会,她听到他兴奋地和其他老师说,明年,他要装修公寓,然后结婚。 年底,开上用品店的舅舅找到伊桐桐。店里没了华兴的照顾,生意一落千丈,收益不抵房租,他准备把店关了回老家。 伊桐桐觉得自己也只有走了。 被康剑看到自己卖车,伊桐桐有一丝羞窘,但同时也有许多怨恨。要不是这个男人,她怎么会来滨江呢? 往事不堪回首!! 康剑平静地看着她,疏离地眨了下眼。 “我为你承受了那么多,这些应该是我的个人财产,我有权处置。”伊桐桐见他不开口,沉不住气的声明。 康剑淡淡一笑,又回过头,白雁在不远处东张西望。 “过年好!我人在找我呢!”他摆了摆手,穿过人,朝外走去。 “我找了你很久,你躲哪儿了?”白雁看到康剑,娇嗔地挽着他的胳膊,问道。 “就随便看了看,没意思,我们走吧!” “我还以为你要送车给我呢?”白雁戏谑地挤了挤眼。 康剑面容有一丝暗红,“穷人哪买得起车呀!我带你去一个漂亮的地方。” “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身影远去,伊桐桐定定地看着,眼一眨不眨,然后,叹了一口气。 从第一次在酒店见到白雁,到现在,她算明白,只有白雁才是康剑最合适的女子。换作是她,她是没有能力承受这个她一直都看不透的男人。 以前,她真傻。 “这不是旧城吗?” 白雁站在一幢幢新建的高楼间,纳闷地看着康剑。说起来,这建筑的速度真快,有次陪冷锋来看房,路遇康领导,那时土建刚开始不久,几个月一过,许多楼都封顶了。 工地上除了几个留下来看守物资的工人个小脸,一眼看去,找不着其他人影。 康领导这是要问谁呀? 康剑深呼,眼神突然变得很深远,“我来滨江工作几年,事情做得不少,但只有旧城改造这个项目让我有自豪。记得为了让这个项目获得审批,我跑北京,跑省城,一趟又一趟,准备的资料堆得像山似的。项目审批下来后,又到处争取资金,找银行批贷款,陪人家喝酒喝到胃出血,大半夜的送去医院急救。但真正动工时,拆迁工作难于上青天。因为拆迁人员疏忽,毁了几棵百年老树,出了人命,差点让整个项目付之东。幸好,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它就像是一个怀孕十月的孩子,我终于看到它的面容。我想再过一年、二年,它会成为滨江一道非常壮丽的风景线! 他的口气并不如他所讲的话那样动,反而有点惋惜、遗憾,白雁看着他,“干吗这样慨?难道你以后看不到吗?” 康剑微微一笑,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挪向白雁,“小雁,我可能要错过它成长的过程。” “你干吗?”白雁愣住了。 康剑牵住她的手,两个人在高楼间慢慢地踱着,“我一个人在余州时,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会犯这样可的错误呢?答案就是我的仕途走得太顺。一个和我同样学历同等年纪的普通人,想坐到我现在的位置,至少得奋斗十年或者二十年,还要他有人照应。没有付出努力,怎么会珍惜手中拥有的一切呢?所以,我想,要求到基层去锻炼!小雁,我要做一个值得你的老公、让你尊重而又自豪的老公,不是因为我是某某人的儿子,不是因为我现在是什么什么长。” 白雁被他的话惊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康剑抿了抿,笑了,“我们可能会有小小的别离,但我以后还是会回到滨江的。能忍受我不在你身边吗?” “我说不能,你会改变主意?”白雁问道。 康剑摇头。 白雁环抱住他的,“罢了,你想好了,那就去。我就当晚几年才认识你。”语气间有些浅浅的惆怅。 康剑扳起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其实也不要忍受得很厉害。一周,我可以回来住两天。” “呃?那个基层是?” “一上班,我想我的工作可能会有新的安排。我会打报告,要求去云县任职。” “云县?为什么偏偏是云县?”白雁讶然。 他低头看着她,笑着说:“云县是你的老家呀,我想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白雁的眼圈一红,低声嘀咕了一句:“那儿我已经没有家了。”自工作后,她哪一年回家去过? “我在那儿,你不就有家了。”康剑不舍地将她更紧地搂到前。 他知道白雁对云县很怀念,因为商明天的缘故,白雁在那里有许多美丽的回忆。可是白雁现在回不去了! 他去云县工作后,白雁可以去看他,他会带着她去把以前的回忆重温一遍。而且,他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找到白雁的亲身父亲。白雁没提过,但他知道白雁心里面对父不祥很难受的。 白雁小时候失去许多,他想一点一滴地帮她找回遗失的一切,让白雁在听到别人说起父母时,再不会傻傻地羡慕说:“真幸福!” “你是不是要我也把工作调回云县?”白雁窝心地伏在他怀中。 “不要。”康剑温柔地摇头,“你就呆在滨江,努力地筑巢!” “筑巢?”白雁不懂。 “你有没发现那个租处的墙其实是不隔音的,我晚上抱你时,都要制着声音。以后小别胜新婚,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白白让人家听去,多可惜呀!小雁,我们该有一个属于自已的家。”他笑着用鼻子蹭她光洁的额头。 白雁脸红了,“以前的房子抵债了。” “以前我们是仇人,那个不算是家。现在我们是夫,一起住的房子才叫家。”康领导被老婆调侃得皮厚厚,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就在这里,我们定一套房子,好吗?我喜这里。我们现在可能没办法一次付清房款,但你和我的公积金加起来,可以付个首付,然后我们慢慢还房贷,辛苦几年,就会好起来的。” “其实也没有很穷,你的卡和存折,我都没动。我还可以每周出去接私活。” 康剑脸一下黑了,“钱,我会赚,你不要担心。你不准和那个医生鬼鬼祟祟地出去。” “明明光明正大的。”白雁翻了个白眼,“我付出劳动,才拿到报酬,不是白拿。” “那也不行。如果你不听话,我......” “你怎样?” “我就夜奋斗,早在你肥沃的土壤里种出一大片胡萝卜,看你还敢跑。” “康剑,你疯了。”白雁忙看看四周,察觉没人听到,一颗心才放下来,但脸刷地红如晚霞。 “老婆,我说的可是真话。你不会让几百里外工作的老公整天提心吊胆、不能专心工作吧?” 白雁低低的“哦”了一声,不情愿地点点头! “乖,那我们去看房!听说江景房卖得很不错,看看有没有我们喜的房型。”康领导心花怒放,拖着白雁往里走去。 康剑的工作态度是雷厉风行的。 初七一上班,市政府班子按照惯例开个碰头会,在会上,把今年的工作计划传达一下。陆涤飞现在就任城建市长,康剑的工作就要调整。丛仲山还没开口,康剑郑重地把申请报告递给了他。 丛仲山扫了一眼,一震,没多说,把报告往文件下面一,没提一句,继续开会。 会议结束,丛仲山让康剑随后去他办公室一趟。 康剑等了五分钟才过去,在走廊上遇到秘书们在为陆涤飞整理新办公室。陆涤飞在接电话,眼风扫到康剑,合上电话,过来。 “你可真是个实干家,一上班,就折腾什么宏伟计划?” 康剑笑笑,知道他是惦记上那份报告了,“没什么计划,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决定从头来起。陆市长,这个舞台现在属于你了。” “你说什么赌气的话?”陆涤飞眯起了眼。 “我家白雁又没老,不知怎么也会很唠叨,天天在我耳边说,看到陆市长,一定要好好地谢下。我在余州时,陆市长对她很关心,对我的事,也是前前后后的帮忙。我说向涤飞说谢谢,等于是侮辱了他的诚意。他这么帮我,就是想和我再次站在一起,凸现他的超群、卓尔不凡。少了我这个对手,他会很寂寞。在这个舞台上,我已经输了。那么我就只能重找一个舞台。” 陆涤飞古铜的皮肤不自然地搐了一下,有点薄怒,“你能保证你下次就会赢?” “实话说,不能。”康剑笑道,“但只要手中握有机会,我就努力争取赢。涤飞,你别松懈哦!” “你要的战果是女人还是位置?”陆涤飞问。 “要么不战,要战,我二者都要。”康剑抬起眼,双目炯炯,声音一低。“但我认为我们最好把战果只定为位置。我和白雁不久就准备复婚了。” 陆涤飞瞪大了眼,“不可能。” “我们彼此相,复婚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可惊讶的。”康剑微笑如风,“你忙着,我去丛书记办公室了。” 陆涤飞拿出手机,就给白雁打电话。这丫头这几天表现是有点异常,除了发了条拜年短信,然后音讯不通了。 电话没人接听。难道在手术中?陆涤飞脸一下罩上了寒霜,他没想到康剑会来此一招着。他本想向丛仲山提出康剑以前分管城建,现在让康剑来给他当助理的。他到要看看做了他的助理的康剑还怎么端个一本正经的架子! 好了,康剑以退为进,转移阵地,让他措手不及。 现在,陆涤飞有点不能确定,在城建市长选举这件事上,真正的赢家到底是谁了。 “康剑同志,你在向我耍孩子脾气吗?”丛仲山捏着报告,拍着桌子,怒吼道,“你被双规,是省纪委和检察院手的,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能力有限。你是我的下级,看着你那样,我也心痛。现在都过去了,你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工作。可你却说要调去县城任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这个常识你不懂吗?不要胡闹,回去给我工作。” 康剑也不紧张,轻轻一笑,“丛书记,我不是耍脾气。我是经过深刻思考后,才做的这个决定。其实,真正想为老百姓做实事,并不一定要坐什么位置。” “难道在市长助理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做实事?”丛仲山拧着眉头,从眼帘下方看着康剑,“你是读书人,没去过最基层,那儿的工作可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我觉得在基层工作就像是一个技工的实习期,虽然生疏,但慢慢地就会练起来。练之后,就能胜任重要的岗位了。” 丛仲山没说话,看了他好一会。 “康剑同志,这可不是儿戏?” 康剑闭了闭眼,“我知道!” 丛仲山着额头,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康剑走了出去,回到办公室,简单一脸紧张地跑过来。“康助,你真的要调走吗?” “这消息传得真快哦,”康剑笑了,“有这事。” “那我把手头的事这几天整理整理。” “你整理干吗?你的工作不会因为我有任何变动的。” “康助,你不需要秘书了?” “需要呀!可是你在这儿工作得好好的,没必要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我觉着我现在年青,呆在机关里,人会没有斗志。我也想下去踱个金,后个小官当当。”简单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康助,你能不能帮个忙,带上我一同走?” 康剑忍俊不,“如果你坚持,那我努力吧!” 简单动地直乐。一出了办公室,忙不迭地就拿起手机拨号。 看到屏幕上显示接通的画面,他深呼,声音一低,“柳晶,回滨江了吗?嗯,晚上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不然以后想碰到不知什么时候了。” 柳晶是昨天和李泽昊一同回滨江的。李泽昊的寒假还有好几天,但她爸妈说女孩子一个人坐车不安全,让李泽昊和她一起走。 柳晶对着爸妈翻翻白眼,这担心会不会太晚了。想当年,她在滨江读护专,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次不是一个人拖着个大包,坐五六个小时的车。那时不担心,她现在二十五岁的高龄了,反到担心起来,不把人家大牙给笑掉了。 爸妈那颗司马昭之心,柳晶很明白,心里面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个假期,就除夕那晚,李泽昊呆在自个儿家,其他时间全泡她家了。她对他冷冷淡淡,他说什么她都不接,天气好就出去找同学玩到半夜才回来。 不得不说,李泽昊这次诚意很真、耐心十足。不管她摆什么态度,他每天面风地按时过来报到,看着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深情。 柳晶心里面烦疯掉了,这种烦又吼不出来,像一看不见的绳索将自已捆绑着,让她窒息。 她没戳穿爸妈的谎言,一车子三四十个座位,花了钱,谁都有权上车。 李泽昊自然坐在她身边,一会儿给她削苹果,一会儿给她拿零食,随身还带着本房子装璜的书,翻一页,询问下她的意见。 柳晶自始至终没说话,心里面泛滥着苦涩。以前,两个人一同坐车时,李泽昊上了车就呼呼大睡,她照应着行李,车中途进服务站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