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来,是正常音量:“我有一事,还想同大师告解。” 阮然一怔:“什么?” 隔着帘子,她看不到沈浮声的面容与表情,只听他沉静的声音:“佛说,人生三苦,怨憎会,别离,求不得。” 阮然微顿,应道:“是。” “我应当幸运,人生三苦,已解其二。怨憎已除,所常会。” 阮然抿,没有说话。 沈浮声继续道:“但或许,是人心不足蛇象。我仍不足,所求便想有所得。” “可何时能得偿所愿,还请大师解惑。” 阮然沉默了一会。 在这样的一刻,仿佛世界上细小的动静都那样的清晰。 殿前有僧人拿着竹制扫帚扫地,光下扬起飞尘。原处的经堂传来诵经的声音,木鱼清脆。 男人不说话,很静地等待着阮然的回答。 阮然知道,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而她也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 “现在。” 明明不紧张的,可她的声线莫名就有些颤抖。 “现在就可以。” 第56章 咬上她的嘴。 那之后大约有半分钟,没有任何的声音。 阮然的手心不知何时就已经悄悄冒了汗,她蜷起细白的指尖,在大理石宽椅的边缘摁着,微微泛白。 因为这长久的沉默而有些无措,犹豫着,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从她面前暗红的帘布中探入,抓住她的手腕。 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力道,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拉起。 力量太大,像是下一秒就要向前栽去,但是没有。 她落入了一个紧实的怀抱。 ——沈浮声牢牢地将她收进自己的怀里。 力道之大,几乎要进骨头。 阮然怔然地睁大眼。 她的侧脸紧紧贴在他的膛,看不清沈浮声的面容。 只听到,他的衣料下方,那莫名错、又震耳聋的心跳。 原来他的心跳也会这么快。 阮然静了静,试探地抬起胳膊,在沈浮声的后背收拢。 抱了回去。 糙的深红布帘的边缘搭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几绺漆黑的碎发从布帘的边缘散出。 恰在此时,正午的钟声敲响,旷远而深幽,带着寺院特有的佛。 ——神祗被僭越的信徒捕获。 大约过了两分钟。 阮然一直处于一种有些恍惚的状态。直到有僧人进入大殿,经过这一排小房间,脚步落在地上时,阮然才猛地回过神来。 登时便想起自己正在何处。脸上腾地热了,胳膊轻推,便想离开沈浮声。 沈浮声却纹丝不动。 阮然又用了些力气,轻声又着急道:“你快松开,别在这里……” 想一想,她也真是疯了,方才沈浮声在那帘子后坐下,她怎么就被他带着跑了。 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刚刚、居然还说了那些话…… 而和她有些焦急的神相反,沈浮声恢复了那幅轻慢模样,看见阮然着急,反而不紧不慢地说: “放心,我问过佛祖他老人家了,他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该当祝贺。别说抱了,怕是我亲你一下,他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 “少在那胡说。”阮然低嗓音告诫一句。又坚定地推开沈浮声,不由他在这里搞。 沈浮声轻啧一声,似乎还遗憾。 告解室古朴的红漆木门再开启的时候,阮然的耳朵尖冒了红率先走了出来。 而沈浮声闲庭信步地跟在身后,看着阮然的背影,眼含笑意。 方才钟声敲响,便是到了吃中饭的时间。阮然闷着头在前面,往斋堂走。 斋堂位置深,从大殿过去,要绕七八个弯,阮然步伐飞似的快,沈浮声在后面跟了一阵,慢悠悠地说。 “走那么急,像是想把我丢了。” “……” 她没转过头,却是缓下了步子。 然而沈浮声仍旧不足,在旁边说着闲话。 “阮然,刚确立关系,你就对我这样,还没上山时态度好。” 又说:“之前别人说,得到的就不会珍惜,我还不信,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阮然失语地转过头。 “这是在寺院里,你要我怎样?” 沈浮声眼底噙了笑,丝毫不怕她那并无威胁的瞪视。 上前走了两步,和阮然并肩。 似是不经意地,将手垂在身侧,什么都没说。 只是同阮然一起,往前走着。 走了一会,阮然目视前方,脸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手往身边一探,终于还是抓住了沈浮声的手。 - 寺里的中饭吃得简单,却仍是好味。都是素斋,但豆腐与菌类鲜味很足,用砂锅煨出一小盅汤。 拿起打磨平整、过了漆的木勺,舀起一勺送进口中,能从心房暖到胃里。 僧人们多有食不言的规矩,大家没怎么说话,吃完了这一餐饭。 结束后,阮然帮着收拾碗筷。 往洗手池送时,听到一小沙弥叫沈浮声。 小沙弥看起来脾气野,直接冲沈浮声“喂”了一声,又说:“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沈浮声看他一眼:“我是没见过你。” 或许是觉得被轻视,小沙弥登时有些不服气,阮然觉着有些好笑,扭头看了两眼,但也没太放在心上,把碗筷往外送。 送到天的水池,放到一旁的台子上后。今天轮值的僧人便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帮忙了。 “来者是客。”那僧人坚持道,“让你帮忙洗碗,算什么话。” 阮然便不好再坚持。 她转过头,看沈浮声和屋里那小沙弥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就没有立刻回去。 又看到不远处的亭子中,林住持正在静静地看着天地。 阮然走了过去。 住持听见她的脚步,并不转头,只是等她靠近后,淡淡道:“今晚留宿的房间,已经请人准备好了,还是原来的那间。” 阮然道了声谢。 以往她来,总是会留宿一晚。灵泉寺本就有专门给外客留宿的地方,阮然更是在这里曾生活过半年,因此留宿也不算坏了规矩。 隔绝了尘世喧嚣的山林中,总会有一种奇异的平静。房间后院也有私人温泉,埋在水里,亦格外解乏。 这次,阮然也没有例外。来之前还特意和沈浮声商量好,就当是一个放松假期。 住持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又道:“这次你来,豁然开朗不少。” 阮然抿说“是”,又说:“托您的福。” 住持道:“是你自己的缘分。” 顿了顿,住持又说:“关于寂明的事。” 阮然一怔。 寂明是当年她来这里时,遇到的小和尚的称呼。 说是小和尚,她其实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出家。只知道那人来去无踪,迅捷又神秘。让她从来捉摸不透。 阮然犹豫了一下,试探问:“您是……知道他的新消息了么?” 之前阮然也曾问过,林住持总是说得简单。只道他心愿未了。 比起参与者,住持更像一个旁观者,不手旁人因果,往往顺其自然。 不过今天,林住持主动提起,他转过身,那双无悲无喜的苍老眸子静静地看着阮然,道:“如今他心愿已了。”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