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酌回魔族打理一下杂事,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又去了一趟鬼界看他哥哥。 走进酆都便接近鬼界,酆都城街上行人不多,漫天飘着白的黄的纸钱,此地人鬼共居,偶尔路过的行人不一定都是人。 他穿过长街,越过一道大门,几座大殿矗立,黑墙黑瓦,在大白天也透着沉沉的气息,便是鬼王的所居之处,阎厄倒是还穿着一身大紫衣服,像极了茄子,跟身后森然大殿格格不入。 那茄子从阶梯上跑下来:你哥哥住在金屋殿,我带你去。 金屋殿? 对,是我这里最好的殿了,原本叫无常殿来着,我才改的。 他点头,觉着金屋殿并没有比无常殿好到哪去。 进了门槛,看殿内果然奢华,盘柱上都镶嵌了珠玉,桌椅边角用金丝包裹着,偌大厅堂地上铺柔软皮,他慨:你上心的。 能给最好的,我自然是都给的。 你很喜我哥哥? 阎厄支吾一会儿,挪逾道:我很他。 起初刚把人带回来时,两人就已商谈好了。 阎厄始终觉得姜雪行不冷不热,并没有那么情愿,他在第一时间与他说明: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当我白忙活一场,这鬼王权责要不要也没关系。 姜雪行却举起手,把那右手手指上一微微发亮的玉扣展现给他看:上界定的婚契,躲不掉。 阎厄惊奇,连忙看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他手指上并没有。 所以跑不掉的只是我。姜雪行淡笑道,这玉扣摘不下来,我砍过无数次手指,砍掉了还能再生,再生后玉扣依旧在,我若不履行婚约,是没有活路的。 这阎厄震惊之余,迅速想出办法,婚约要履行,但你这大殿,我绝不冒然踏入,这样行吗? 行,谢谢你。 对方道,你再与他人成婚我也绝不干涉。 哎,成什么婚,我没有心上人。阎厄摆手,咱们各取所需罢了,不必言谢。 两人便这般说定,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但姜雪行顶着鬼族皇妃的名头,吃穿用度上必然给的都是最好的,阎厄不缺这个钱。 兄弟二人相见,叙了一会儿话,这殿内下人不多,只有雪奴一个忙来忙去,姜雪行不太喜外人,阎厄就没安排。 平里他不进此殿,但这回领着阿酌,便也跟着进来了,顺便商议婚事,姜雪行只听着,什么意见也不提,直至阎厄口干舌燥地说完,只回了一句:其他都行,但时间要推到三个月后。 他拉起阿酌:我知道,你那位师兄没回来,你一定没心情,我等你心情好了再成婚。 阎厄没捋清这其中联系,但他自然也希望景樽能来的,点头应下,反正筹备起来也得时间。 姜雪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三个月后不管他回没回,我不反悔。 我也是希望他能回来的。阎厄这边事情说完了,留下无用,先离去了。 他走后,阿酌方问:哥,你好像不大喜他啊。 不喜,但也不讨厌,他对我很好,婚约能履行,我不觉得委屈,还有什么要问的? 阿酌无话了。 姜雪行笑道:我没有什么真至上的想法。他抚着阿酌的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阿酌侧目便看见了那玉扣,上回在封印之中他其实也看见了,但当时这玉扣没有发光,只若寻常装饰,此时看却觉得隐约泛着金的光,他好奇多看了几眼。 姜雪行索把手递给他:你还觉得这个好看不成? 这是一个通透的白玉,好看是好看的,但主要还是上面的光让人疑惑:这好像施了什么法印。 是啊,就是姜雪行正说着,却见弟弟轻轻一抚,那玉扣就从指尖落,掉在他的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阿酌:师尊你的原则就坚持了一会儿么? 副CP是小孟和师尊,毕竟从小孟的名字里就注定了,夕昴(猫) 第37章 婚典 姜雪行惊愕看他, 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方要雀跃,而那玉扣却又从阿酌掌心飞出, 重新扣在他的手指上。 他立即去摘, 手指拽红了也没能下来,再递到阿酌面前:你取下来。 阿酌轻轻一拉就掉了,只是不一会儿,又会飞回他手上。 但至少是能摘下来的,以往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旁人, 全都没办法。 可是,摘下须臾, 又能怎样呢, 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那一番心悬着又落空,整个人也有些无打采。 阿酌问:这是什么法印? 他懒得回答,摇头说不知道, 又道戴了很久没有危险。 阿酌在鬼界呆了几天,再回魔族, 看看时间,竟还有那么久才到三个月。 他实在是坐不住, 提前去了南海,在那黑水之畔,旋涡之下,静静等着, 他把识途戟带来了,黑披风也洗得干干净净,舍不得穿,小心翼翼叠放在储物袋里, 看着那惊涛骇浪,足足看了几十天。 待这三个月已到,黎明初升,他一眼不眨地盯着那旋涡看,海风吹过脸颊,浑身全被打,他静立不动,看到明月升着,又被卷入云层,再到月西沉,还是没有等到人。 第二□□霞天的时候,他的脸很不好看,眉目凛然,咬牙道:骗子,骗子! 嘴咬出了血,手也掐出了血痕,这天天还未暗,他抛着一个箭杆,念了御剑诀,踩在上面钻入电闪雷鸣的旋涡之中。 中心雷电密集,他左躲右闪还是被击中几次,险些掉下去,幸而如今御剑诀练得练了,修为上也能对付几道雷,他挥开层层乌云,穿过或者挨了道道雷电,落在白茫茫的虚空之上,伸手只触摸道一片屏障。 屏障之后,景樽紧闭双眼,微微蹙眉:阿酌! 睁开眼,却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听不到声音,调理了下气息,他无奈低头看着自己:阿酌你是不是又生我气了? 亏他之前还笑玄湮衣衫不整,但衣衫不整好歹还有几片布挂着,比他强。 好吧,反正也没人。他摇摇头,摸一摸那屏障,柔声道,阿酌,你若是在外面,就先回去吧。 可惜,他也知晓,阿酌同样是听不到他的话的。 他不是故意要骗人,此屏障的确三个月可破,只是又被人施法加强了,就在这几,在他就要破除的时候。 之前进来时还没有,出去时屏障便生,又待他将要破解时再施上灵决,这说明有人在盯着他。 而能够在沐临上仙的阵法前造势,此人修为不低,至少,如今魂魄不稳的景樽不是其对手。 他很想问一问,阎厄从封印之中是不是还带了什么人出去,可没有机会。 这新施的灵决很强大,他不知道再需要多久,也不确定能不能出得去,他已受了伤。 屏障另一边,地上落了箭杆,阿酌的眼中绯红,那箭一道道刺来,却是以卵击石,他又拿弓来砸,砸出了火星,鱼尾也无数次扫过,还是没有任何破绽,到后来无助瘫倒在地,一遍一遍拿拳头锤,手上血模糊。 酆都城鬼界。 街纸钱已被清扫,换上了一树树的红绸,在长街两旁飘,只是鬼修们今多数去大殿内参加婚典了,这街上没几个人,空寂长街只有红拂如血。 姜雪行望着鬼修捧来的红衣,略带愧道:能不能等我弟弟来再开始,我只有这一个亲人。 阎厄得了传话,特地跑过来跟他讲:不急不急,我没说婚典一定要在今天,我们鬼界办喜事一般都要热闹好几天的,我也想等景师弟和阿酌来。 还有玄湮,他早早就着人送了请帖过去,那边回话说最近很忙,等正式成婚那再来,回帖是玄湮亲自写的,怕他生气,特地补充了,说这两天要送筱举长老回照砚山,送完就赶来,末尾处还炫耀了一番如今妖族都和好了,大家其乐融融,他很是欣。 要请的人都没到,阎厄自也愿意再等几,他仍旧给姜雪行足够安静的空间,除了送衣食等,不许人去金屋殿打扰。 一直到入夜微凉,外面曲乐与笑之声不断,而金屋殿内只点了几红烛,空寂幽暗。 姜雪行叹气:阿酌该不会出事了吧? 雪奴从殿外走进来,笑道:你关心他。他双手负后,眼眸幽深,言语之间自不怒自威,俨然没有平外人眼中的莽撞之态。 他是我弟弟。姜雪行站起身,唯一的亲人。思量片刻,对了,有件奇怪的事儿,他能够取下我的玉扣,可是,不一会儿又会自动飞回来。 雪奴道:你也说了,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同为鲛人皇族,他是可以代你与鬼界成婚的,等他再取下来,你让他立刻戴在自己手上就行了,你们可以互相取下,但他自己是摘不下来的。 可是婚贴上是我的名字。 这是因为他当初不在封印内,上界无法保证其是否能够存活,如今他安然无恙,婚契放在谁身上都行。 姜雪行摇头道:算了,我看得出,阿酌有心上人,就是他那个还在沉沙阵中的师兄。 雪奴闻言慢慢走过来,静静盯着他,低沉的声音回大殿:你知晓他这师兄是什么人吗? 左不过是仙门弟子么,能够从沉沙阵中闯出,说明修为不低,鬼王他们对他也极尊敬,证明人品不坏,阿酌给他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笑什么?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雪奴脸上落下斑驳摇晃的影子,鲛人族都很好看,而他假扮鲛人混在其中丝毫不逊,这般负手站着,宽袖轻拂,只见眉目清冷如雪,那笑声还没完全散去:仙门弟子,呵,区区仙门弟子,值得我施屏障困住? 姜雪行蹙眉:他是谁? 景樽。 魔尊?对方一惊,他没死! 他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阿酌有危险。姜雪行慌张失措,就要往外跑,雪奴动一动手指,一道力量将他拉回,我倒是觉得,你弟弟安好得很。 他回头:魔尊还是好人? 在你看来自然不是好人,可他对你弟弟很上心。雪奴抬手,翻开掌心看,为怕他遇险,还给他设结界,那结界很强,连我都碰不得。 姜雪行急声道:可我绝不许阿酌跟他在一起,封印我鲛人族他也有份,你你别让他出来了。 不消你说。雪奴微微抬眸,前几我就已经在屏障上加了一道灵决,他当年渡劫失败魂魄有损,我这一道灵决足够要了他的命。 你不是说,他没那么容易死掉? 我此一趟便是要毁掉沉沙阵,叫他一并葬在里面。 万一他逃了呢? 就算侥幸叫他逃了,我也还有后路,他不能做什么。 什么后路? 雪奴勾嘴一笑:你弟弟很有用。 姜雪行却浑然一惊:你想绑我弟弟威胁他,不行! 绑人?雪奴稀奇,你也太小看我了。看眼前人眉头紧蹙,他语气又缓和,只要景樽真的关心你弟弟,你弟弟就不会有危险。 对方嘟囔:我可信不过,还不如把玉扣给阿酌,只要有这个婚契,上界就会护他,起码他绝对安全。 你敢给,我看鬼王不敢接。 不接我可以强行让他接。 难道你还真有这个打算?雪奴嗤笑,得亏景樽现在出不来,否则第一个砍你。 他要是能出来,第一个要砍的得是鬼王。姜雪行转着玉扣,心神不宁。 随便你们折腾吧。雪奴听着只觉头大,说正事,鬼王拿的那一半鱼我已知晓在哪儿,他很信任你,你说几句好话或许就能进去,此事应当不难,但若拿不到,也不必勉强,你自保就好,我现在去妖界找另一半,过些时候来跟你汇合。 你去妖界能轻易拿到吗? 如今的妖族首领没多大本事,我动一动手指就解决了。他说着,一挥衣袖,人已经不见。 姜雪行还是担心阿酌,推开窗,念着弟弟的名字传了好几只飞雀。 飞雀们叼着红纱消失在夜中,又从层云中穿透,但终不能敌那旋涡雷电攻击,扑腾几下就淹没在云海里。 阿酌在屏障外昏倒又清醒,一睁眼,看见飘在头顶的红纱,他的眉眼低垂,神思不大清明:兄长在等我去他的婚典。 他起身,木讷看着那屏障,手心中的红光又蔓延,眼尾也发红,紧攥的手碰到识途戟,到底还是不甘心,恍若失了心智,一把握住识途戟,拼尽全力狠狠刺下去。 那屏障微微晃动,景樽连忙走近,听到细微咔嚓之声,却又很快消散。 他也受到了识途戟的气息,当初以血为契,识途戟有他的魂识,他循着对魂识的应,找到那被刺穿的一点裂纹,急中生智,念了灵决将自己化成轻烟,迅速融入识途戟中。 他听到了阿酌的声音,可是身负重伤,融进来后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也不能开口。 但正好在这承载着魂识的识途戟中能够助他复原,那当年被雷劫斩断的魂识也可全部收回。 可需要时间,此时身体未愈不能招架,他沉沉闭眼,默道:阿酌,等我。 阿酌出识途戟,裂纹产生强大力量,猛地将他推进旋涡,雷电打在身上,他若孤鸿坠落,下面的黑水卷起巨浪,汹涌着等待噬落下的人。 一片红纱飘过眼前,他抬抬手,在闭眼前没有抓住。 海浪在耳畔呼啸,却没有宛若深渊的黑水包裹,他缓缓睁眼,一伸手,幸而识途戟还在身边,又见自己躺在一艘小船上,小船浮浮,正划出黑水区域。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