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着湖面一回头,发觉似乎是前院那边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正猜测的时候,熙攘的人群中忽然 出了一行迥异的人,毡帽胡衣,微黄的须和幽蓝的眼。 ——是那群突厥使节。 他们怎么会在寿宴当天来国公府? 众人纷纷停了步,却瞧见乌剌学着中原人的礼仪,双手一拱,朝着老国公高声贺道:“听闻贵府老国公六十大寿,我等既来了长安,特来恭贺。” 在场的人皆是崔氏的亲眷,自然知晓崔氏与突厥的恩怨,嚷着让他滚出去,家仆们也警惕地围了过来 乌剌双手一背,笑着问道:“来者皆是客,你们中原人不是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怎么,我等代表突厥来祝寿,老国公为何不受?” 老国公须发皆白,手边拄着一 鸠杖,闻言也不见生气,只挥手示意家仆们退下:“勿要无礼,请贵客上座。” 众人只得忍了气。 乌剌却得寸进尺,挑着眉道:“坐就不必了,四方使馆还有事,我等是特意前来送礼的,望老公爷笑纳。” 乌剌偏头唤了一声,随即身后的人便将随身带着的箱子抬了出来。 那箱子一打开,又引起一片哗然。 ——里面装的竟是数张 皮和一对狰狞的鹿角。 仿佛没处理好似的,那 皮上还隐隐可见血迹。 这突厥人着实可恶。 -杀了崔氏的嫡长孙不够,还要趁着老国公大寿的 子前来挑衅! 在座的不少崔氏的旧部纷纷攥紧了拳,咬牙切齿地瞪着乌剌,恨不得上前去跟他打个痛快。 崔珩站在廊下,侧在身旁的手心也一点点攥紧。 老国公一双眼深如古潭,全然不见波澜,甚至还微微笑了:“使节客气了,来人,把东西收下来。” 这下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似的,乌剌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屈的无处可发。 周围的宾客也像看笑话似的,又纷纷举杯唱酬起来。 可乌剌今 摆明是来故意惹事的,当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崔珩和院子里的一处演武场时,忽又起了心思,走过去拿起了一支箭: “来了长安近一月,我已许久未搭弓 箭,颇有些想念,听闻崔氏是武将世家,子弟们个个皆身手不凡,不知可有人愿与我戏耍一番?” 长安尚武,大宴时常备有 礼,以彰显不忘武德。 乌剌虽言语是在说戏耍,但手捋着尾羽,一双鹰眼环视着众人分明是在挑衅。 无人搭理他,乌剌倒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弯弓搭箭。 一箭又一箭,箭箭直中靶心。 羽箭嗖嗖穿破空气的声音在前院里回响,一箭比一箭用力,听的在场的宾客兴致大败,坐也坐不安稳,纷纷回了头去看,一回头却见乌剌箭箭直中靶心,不由得大骇。 乌剌愈发得意了,又拉弓搭了数箭,扬着下颌嗤笑:“没意思!原来号称这大周最厉害的武将世家竟无一人会搭弓,还不如我们部落十岁的幼童。” 身旁的胡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宴会的气氛一时间极为古怪。 崔珩坐在席上,虽面无表情,但捏着酒杯的手却久久未动。 不少知晓过去的人纷纷抬了头看他。 李如风瞧见他面沉如水的样子,扯了他衣袖劝了劝:“乌剌就是条疯狗,往常在你手底下从未赢过,这才借了出使的机会来崔氏挑衅,你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崔珩沉着眼,一言不发。 乌剌又 中了一箭,起身去箭篓里 箭,与崔珩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停步 低了声音:“听闻你的腿上有旧伤,这才让你兄长替你去了战场。我看你如今站的好好的,该不会腿上 就没伤,是为了争什么世子之位故意推了你兄长送死吧?” 崔珩手中的酒杯一撂,终于看了他一眼。 乌剌却还嫌不够,又眯着眼盯着他的手臂:“或者,你不但伤了腿,手臂也废了,连弯弓都拉不开了,哈哈哈!” “你胡说!”一旁的崔六郎沉不住气冲了上去。 当年的事情二哥一直怀疚于心,乌剌却还这么刺 他。 崔六郎积攒已久怨愤再也憋不住,不顾劝阻 了一只箭便要与他比试:“我来!” “你?”乌剌盯着他尚未长成的身板哈哈大笑,丝毫不掩饰讽刺。 “我如何不行!”崔六郎涨红了脸,却仍是恶狠狠地挡在崔珩前面,提着弓要与乌剌比试。 他正要上前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重重的一声酒杯搁下的声音,紧接着弓箭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退后。” 崔珩凛着眉眼,沉声叫退他。 “二哥?”崔六愕然,却固执地不动,“今 祖父和婶母都在看着,二哥你今 不能上。” 崔珩一言不发,眼眉一低,却直接将他抱着的弓拿了回来:“崔氏还没轮到你撑着,退下。” 那声音 下来,仿佛如山的军令。 崔六郎已经许久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他不敢反驳,只能往后退。 终于要动手了吗? 乌剌瞧见崔珩这副模样,舔了舔 ,幽蓝的眼里也泛着光。 他学着中原人的样子,侧身让了一步:“我方才已然 了十箭,接下来就看看二公子的本事了。” 在场的宾客被这边的动静一 引,纷纷投去了目光。 女眷一行人原本在等船来,此刻也不由自主朝着湖边的演武场看去。 乌剌 的十箭箭箭直中靶心,不愧是突厥有名的将军。 一时间众人又不 为崔珩捏了把汗,寿宴当 ,若是在崔府里丢了面子可实在难看了。 雪衣远远的看着那立在人群中的 拔身影也隐隐地担心着。 之前二表哥说他只是习了 浅的武,恐怕难以与这突厥的胡虏相争。 崔珩却仿佛没看见那十箭似的,当家仆上前 把那靶子撤换下去的时候,他淡声将人叫住:“不必换了。” 不换箭靶,他想做什么? 众人愈发好奇,连乌剌也侧了目,直勾勾地盯着他。 崔珩今 穿的是一袭文雅的襕袍,看着着实不是个能弯弓搭箭的。 可是当他执起了弓,凛着眉手臂一曲的时候,整个人气息骤变,目光也前所未有的锐利。 雪衣尚未反应过来,那箭便倏地离了弦。 耳边传来一声极大的穿破空气的风声,比之前的任何一只都要响亮。 她耳边嗡鸣了片刻。 再一定睛才发觉那箭竟直接挤掉了乌剌直中靶心的箭,一举钉在在了红心上。 演武场一时间极静。 片刻后众人才反应过来,崔珩不但 中了靶心,还把乌剌的箭挤下去了。 这位崔二公子竟是比突厥的名将还要厉害! 底下霎时喧哗了起来,乌剌脸 瞬间黑了下来。 雪衣耳边似乎还有利箭划破的撕裂 ,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二表哥竟这般厉害吗? 可他不是说,他只是习了一些 浅的功夫么?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愈发让她难以想象。 一箭 掉了乌剌的箭后,崔珩擦了擦弓弦,又随意 出了几支箭。 一箭一箭,平静却利落地挨个把乌剌 中的箭全部 掉。 耳边每划破一丝猎猎的风声,底下的叫好声便更热烈,乌剌的脸 也更难看。 直到最后一箭的时候,崔珩搭着弓即将 出去的时候忽然手臂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了乌剌一眼。 紧接着他双手一拉,那箭冲出去非但 掉了乌剌的箭,直中靶心。 还直接将草靶 穿了—— 靶子晃了一晃,最后“砰”的一声倒下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哗然,直接站了起来。 这位二公子竟是隔着百步直接将箭靶 穿了。 这得是何等的臂力和眼力! “好!”宾客齐声叫了起来。 女眷们这边也早已按捺不住,平 里贵女们恪守的礼仪在这一刻也全然抛到了脑后,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场中的人,窃窃私语着。 “没想到这位二公子非但文采好,武艺更是厉害!” “但这样好的箭术为何却做了文官呢,崔氏不是武将世家么?” “这……我并非长安人,确实不知。” 一箭穿破了靶心。 雪衣耳边不停地嗡鸣,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所以,二表哥到底是什么人? 下一刻,束着高髻的郑琇莹便笑着给了答案:“你们不知,二表哥从前可是大周最年轻的武将。 他十三岁起便跟着大老爷上战场;十五岁便带着一支小队烧了突厥的粮草,不费吹灰之力便赢了一场打仗;到了十八岁,他已然打了数十次仗,立下了赫赫的功勋,在西境声名远扬,乌剌部落便是被他大伤元气,生生退回了草原的。只是三年前出了次意外,他才弃武从文,而后……” 那女子顿了顿:“便再没提过剑。” “竟还有这么段往事。”贵女们纷纷咋舌,“还是郑娘子知晓的多。” 她们并非长安人士,三四年前的时候年岁还小,自然不晓得这么隐秘的事情。 雪衣自打听到了“武将”两个字后,眼前便开始眩晕,有什么东西呼之 出了。 二表哥从前竟是武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