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时也无话,抱着保温杯用下巴揿盖子玩,“咔”一下开了,“咔”一下又关了,“咔”一下又开了,卡扣灵顺滑,声音脆利落,处处体现着人民币的价值,李继续探索,发现杯子的导口比她在宜家买的49块钱的保温杯要软,她咬一咬,上头留下两枚淡淡的印,又咬一次,这次力气大了些,留下四枚印——“什么破材质,难不成还能咬破了不成?”李盯着六个牙印想,刚准备全力再试一次,眼角瞟到老k正盯着自己,奋力下了第叁次用牙的冲动——凡一切能入口的东西她都想用牙试一试。据说是婴儿时期留下的病——正常的口期没有得到足,会延长到叁岁以后的整个人生。她妈现在恨不得把她回肚子里重新当回孕妇。原话是“早知道如此,那会儿你捡狗屎往嘴里放我也不会拦着你了。” 这倒符合她妈妈的人生准则,总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 “问你个问题?”李放弃跟杯子较劲,问。 “拒绝回答梁朝伟的真实身高围。” “噢,那我只好换一个随便问问了。上次我明明给你买过咖啡,就放在你车里,你为什么不喝?” “那天我发烧,吃了四粒退烧药。” “噢。”李咬了下杯口,缓缓道:“是不是南北方水土不服呀?” 此刻就算老k要打死她,她也认了。 “我发烧的时候,胃会跟着不舒服,所以脾气都不会太好。” 李彻底败下阵来。 “拜托,别太自责,大明星横着走那叫个。” 老k鼻子里哼出笑意,转过头不再对着李,李抓紧又咬了几下杯口,才胡说出另外的话,“教你个家传秘籍,下次胃疼的时候,在衣服里贴上暖贴,正对着胃的地方,不用吃药,保管你吃石头都不疼。我正在申请专利。” “你也会胃疼?” “被人气着的时候,像今天,哎呦,一会儿我就上生活组借暖贴去。” “你真的很记仇。” “我更记好的,要不要试试?”李凑近了老k说,本来是开玩笑,不想老k双手抱,一脸认真地问她:“怎么试?” 李心跳如沸水,一时卡住。 “告诉我梁朝伟的真实身高?” “没正形。” 老k半笑不笑,头转向片场方向,李生出莫名地惊慌,想着是不是该走了,又有些不舍,这一趟不情愿的郊区之旅比她预想的要愉快许多,是因为老k? 李拼命咬杯沿,如同没命地在公路上奔跑一般……咬着咬着……路面出现了一个大,躲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头栽进去……猝不及防地,她的上被夹住了,毫无防备地夹在导口和杯盖之间。她使劲儿揿了揿那个按钮——盖子像只暴戾的螃蟹终于夹到了食物,纹丝不动。 “唔……” 上带着杯盖在李眼皮子底下甩了甩,鸭子说话才能看见自己的嘴吧,这真的太丢人了,她用力扯了扯,嘴皮子都要扯掉了,盖子却得越来越紧。 为什么导口和杯盖是可以分开的? 老k终于发现了异样。 “怎么了?” “没事……”口水从李嘴里滴了下来,“我……我要走了。” 她抱着书包站起来,脸朝着别的方向,努力不去想老k的表情。 “你是不是……嘴巴给夹住了?” “我发誓……我要是在你脸上看到一丝嘲笑的表情……”李口齿模糊地没说完,嘴实在是太疼了,她转过头望着老k,可怜巴巴地点头,“嗯。” 老k起身走过来,神情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眼神里都是肃穆,李开始佩服起他的演技来,换作她,这种时候,已经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让我看看。” 老k在李跟前站定,勾下身子,李张嘴抬高下巴提供合适的观察角度,鼻孔正对着老k的视线。 “噢,你是除我妈之外第一个看到我这种死亡拍照角度……” “盖子没扣好,卡住了,掰开得用点力,你忍着点疼。” “嗯嗯嗯。” 李点头,杯盖把牙齿磕得“咔咔”作响。 老k左右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后看定,右手食指按住李的嘴,左手摸索着去找合适的杯盖角度。 李懵了——老k的指端才触上她上的皮肤,她就懵了:这是魔法手指么?它们是被温柔充气而成么?一个大明星的手指怎么可以那么软,动作那么轻柔,气味又那么好闻?她完全了套了,竟看见了咖啡香味的彩虹? “出于人道主义,剧组应该免费替每一个与你合作的女演员配速效救心丸。” “你睡着以后也这么多话么?” “这个问题你可以留着以后问木村拓哉……哎呦……” 杯盖落。 李捂住嘴。 “看来木村也不管止疼呀。” 老k将手中的杯盖递还给李,摇摇头,仿佛这会儿才反应出不可思议,李有些尴尬,两手捧着杯盖举了举,道:“实在是没用过这么高级的杯子。” “你有没有想过,也可能不是杯子的问题。走了。记得送合同过来。” 老k说完真走了,剩李一人在原地纠结周六到底要不要过来一趟。 很快到了圣诞节。 整个剧组比过年还要开心,人人笑脸人,问了才知道,不止因为k哥请客的事儿,导演做顺水人情许诺大家下午叁点便收工。 李本来订了某着名会所,事先让经理过目,经理瞅了眼道:“你还真不拿老k的钱当钱啊。没有这么办事儿的。” 李觉得自己是被老k那句“北京哪儿好玩,你肯定懂”砸晕了头了。 最后选来选去,综合比较之后,订了糖果ktv,为了方便老k跟大家随意串场,还托人谈下了包场的价码。 也没跟老k签合同,一来没花李想象中那么多钱,二来,经理不让她签——“不至于,老k不会那么小器巴巴的。” “人不可貌相。” “真被你说中,我们部门今年的活动经费也够了。” “那可是要去泰国的!” 老k倒是没见着什么异样,上妆走位跟平常一样认真,仿佛只有他一人不知道那天圣诞节。 中午吃饭的空挡,老k坐在那儿独自看监视器里的回放,李坐在他旁边,给他详细介绍当晚的程:车停哪儿,他从哪个入口进更方便,几层楼,他的房间是哪个,哪个领导会来。餐厅自助餐何时开始,酒水有哪些,商家送每个房间的果盘……老k皱着眉头像在听公司年度报告,表情不变,李越说越紧张,生怕到最后老k不意,好容易介绍完方方面面,老k冲她点点头,问:“你为什么选这儿?” “场地大,便于大家活动,娱乐设施多,他家是北京玩乐设备最多的ktv,不喜唱歌的同事也可以玩得尽兴,喜唱歌就更痛快了,店内的所有音响设备两个月前刚刚换过……还有,通便利,ktv就在地铁边上,附近有6个公车站,最晚一班公是凌晨四点……价比高,我们这次托人谈了一个大折扣……” “你喜那儿吗?”老k突然打断。 我?我怎么了?我哪儿又表现出不正常了? 李宕机了两秒。 老k望着她。 “噢!我啊?我可太喜那儿了,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在糖果里头过一次圣诞节,真的,打从我知道有圣诞节……哦,不,打从糖果这个ktv开起来,这个梦想就有了……但每年都订不上地方。过完端午节他们就开始接受预订……我真的太期待了,真的。”为了证明自己所言无虚,李歘一下扯开半截羽绒服的拉链,出里头红带雪花的圣诞衣,“你看,专门为了今晚才买的。” 老k的眉头略有松动,点点头,“那就定下吧。” 那就定下吧? 开什么玩笑,定金都了! 李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之前她每次在电话里跟他讨论,他总说:“小朋友,你定。”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李借口还有别的事,火速离开了老k身边,临走倒像发现了什么,问:“你助理呢?” “有事让她回香港处理了。” 之后李一直赖在化妆组鉴宝,各种新奇玩意儿试了个遍,最后追着让化妆师给化了个亮闪闪的圣诞妆,连睫上都沾了亮粉,戴上长角发卡,配上她红有雪花的衣,还真像圣诞老人身旁那只麋鹿。 经理从集团调来了叁辆大巴车,大伙儿商量好似的蜂蛹挤其中两辆,剩下老k、导演、经理和一小撮没挤上的坐最后一辆,结果半截车厢都空着。 李在第一辆大巴上,一路跟人约战当晚要喝到趴下为止。 到了目的地,大巴排队停在路边下客,老k他们的车先到,老k拉低了棉衣帽檐站在路边和经理、导演聊天,李正吆喝着让众人下车后爬天桥过马路,不要急吼吼闯红绿灯。突然接到个电话,整个人兴奋的直跺脚,挂了电话兴冲冲跑去找经理,头上的发卡来回直晃。 “经理!我请个假!我爸比圣诞老人先到我家了!我能提前走么?” “现在?你都忙乎半个月了,你不玩会儿再走?” “我都快俩月没见着我爸了。” “那还是父亲比较重要。”经理说着,脸转向老k的方向,问:“k哥,我们这有个员工要提前下班了,您还有别的什么需要配合的没?” 听到这话,李紧跟着可怜巴巴地望向老k,老k双手抱怀,盯着李看了会儿,仿佛在辨别她话里的真假,李心下惶恐,一直用手背擦鼻头,睫上的散粉糊了一脸,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老k终于笑着摇头,答:“没有。” “谢谢k哥!” 李一把将麋鹿发卡取下来,卡在经理头上,说:“辛苦头儿啦!有事您给我打电话,我一会儿就赶过来。” “行啦,走吧!打车走,部门报销。” “我得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领导……之一。” 李马拍到一半,看看身旁的其他几个集团领导,紧着加了后头两个字,袁导乐了,说:“你这脸擦擦再走,画得跟要上台唱戏似的,别回头吓着你爸了。” “我爸早被我练出熊心豹子胆了。这点惊吓也就是个常热身。” 李冲导演扮个鬼脸,折身回人群里代了几句,接着噔噔噔独自跑上天桥——打车得到马路对面,跑到一半,扶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正上台阶的众人挥手喊:“同志们!好好款待k哥!千万别放过他……我去啦!” “放心去吧!” “一路走好!” “别有牵挂!” 李背着背包踢踢踏踏走在路上,她还有个着急回家的原因没说,圣诞节那天正好是她历生,他们家一直有过历生的习惯,从小到大,无论谁过生,一家人一定会在一起吃顿饭,今年本以为无望了——她爸妈开始着手协议离婚,她爸已经搬出去好久了。她以为他忘了她生的事儿,没想到,刚刚给她打了电话说订了位置,要一起吃饭。晚是晚了点儿,终究记起来了。 至于父母的婚姻,她懒得有什么想法。 第二天一早,李坐小巴去剧组,路上跟司机小段聊天才知道,老k的团队前一晚贴心地给每个人准备了圣诞礼物,某品牌的限量版杯子,助理专门回香港采购带过来的。 “我怎么没有?” “你不是没去嘛?” “你们不能给我带一个啊?一个个没良心。” “老k的助理特意代了没来的人不能带,套了。说也奇怪,按理说老k这样儿的明星,会在乎这一个两个杯子?你是不是哪儿得罪他了?” “那我哪儿知道。一会儿我跪着问问他。” 李心里想的是,可能老k觉得她不配用这种高级杯子吧。 到了片场,不见老k一行人的踪影,问了才知道,老k一行人直飞伦敦去了。 “不是一个礼拜之后才走么?” “临时决定,之前特意赶了戏份,以后都是拍外景,不在棚里拍了。” 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李内心慌,觉失职严重,给经理打电话,经理倒是淡定,回应:“噢,这个事儿我知道啊,我以为你也知道,闹了半天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说来说去,跟念绕口令似的。 “没人跟我说。” “没事儿,今儿你在剧组收个尾,这个项目也差不多了,开始跟下一个吧,合同明天准备好。” 李怅然若失的,像丢了什么东西,不过每回项目结束,她都有这个觉,只不过从没有一次是这样不告而别,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表现是够得上一句“再见”的,也可能真被司机给说中了——哪儿得罪了老k。李习惯扯袖子里的羽绒,揪了半天没揪出来,才想起,自己买了件新的,今天第一次穿呢。 穿新衣服该高高兴兴地呀。 于是李高兴了起来。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