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山还特意嘱咐师雁行,“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人在我跟前恭顺乖觉,可回头见了你一个小姑娘,未必按捺得住。你只管使出本事来应对即可,不必顾忌我的颜面。” 师雁行就笑,“那是自然。” 若真有人心存不轨,狗脑子都给他打出来! 头一天很顺利。 两名秀才都是老实人,老实得近乎木讷,虽被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姑娘资助,面儿上有些抹不开,可形势比人强,也老老实实道了谢,说会好生读书。 师雁行喜 老实人。 这类人可能前途有限,但做事本分,心 质朴,也知道 恩,一般不用担心他们会背刺。 第二天的面试忽然戏剧 起来。 上午来的是个叫王玫的秀才,今年刚 二十岁,去年中秀才,放眼这小小县城,堪称少年得意了。 他家中姊妹甚多,爹娘一直生了七个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后面又生了两个,终究没能再得男丁。 王玫也算伶俐,小小年纪就聪慧初现,家人和一群姐姐的婆家都帮衬着,倒也叫他顺顺当当读了书,中了秀才。 如今有了功名,家中田产便多落在他名下,不必 税。 一众家人俱都面上有光,十分 念,渐渐地,王玫自己也得意起来。 裴远山选他,皆因他实在有些个天分悟 ,虽非廪生,却也是县学甲班的学生。 且虽能免税,但普通田地粮产本就不多,家中人口又众,老人陆续生病,终究捉襟见肘起来。 那王玫按约定来到师家好味,心里就有些犯嘀咕,怎么选在这里? 他家境一般,但家人宠溺,也曾与他买了大名鼎鼎的卤 、蛋挞来吃,偶然间也听人 慨那师家好味的小掌柜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本事,故而知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猜到资助者是不是就是师雁行,但马上又被他否定了。 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 丫头罢了,岂能有这样的 襟气魄? 上楼后,一抬头,就见那包厢门口杵着两个健壮女人,俱都身材高大、肌 遒劲,好似门神。 “可是王先生?” 姚芳发问,王玫顿时被唬了一跳,“正是。” 天下怎的会有这样的女人! 简直,简直跟个男人似的! 从姚芳和李金梅中间穿过去时,王玫本能紧张, 觉自己身边好像立着两 门柱一般! 跟她们一比,王玫简直像只 仔! 门一开,绕过屏风,王玫就看到里面罗汉圈椅里坐着的姑娘。 藕荷 丝绸长裙,裙摆绣着金桂,十分气派。 她年纪虽轻,容颜俏丽,也未刻意板着脸,可即便这么笑 望过来的时候,也叫人不敢轻视。 王玫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女的? 还这样小! 真是她! 来的路上,王玫准备了不止一套说辞,但无论哪一套,攀谈对象都是刻板印象中的中年掌柜: 身材魁梧,大肚子,再来一点蓬松的胡须…… 没一样沾边的! 他曾想过几套策略,最好是用才学折服对方,叫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现在? 自己当真落魄到需要靠一个黄 丫头施舍的境地了么? 有那么一瞬间,王玫甚至对裴远山也迁怒起来。 先生怎能如此行事,将我等读书人当成什么了! 一介小小女子罢了,她懂什么读书!又做什么资助? 想羞辱我么? 等等…… 王玫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下意识抬头瞧了眼。 年轻姑娘?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是啊,听说这师家好味的掌柜早早没了爹…… 师雁行何等 明,两只眼睛简直跟装了x光没什么分别,从王玫进门到偷窥自己不过短短几息,就立刻抓住对方心思。 得了,这人废了。 果然如裴远山所说,其中不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见了自己就 出真面目。 立在师雁行旁边的胡三娘子皱眉,此人好生无礼! 进门不先问好不说,竟还如此窥探! 师雁行摆摆手,示意胡三娘子稍安勿躁,又对王玫笑 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在替自己找终身吧?” 心思被戳破,王玫悚然一惊,本能矢口否认,“自然不是……” 姑娘家家的,“找终身”这种话也是好随便出口的么? 到底是商户,不知羞 。 师雁行换了个姿势,微微挑眉,慢悠悠道:“看样子,你倒不是没听过我的名声,故而进来后只有惊,没有疑。非但听说过,可能还对我的身家背景颇为 稔……” 王玫哪里经历过这个,面上渐渐做烧,有种被人当众剥光了的窘迫 。 他想说话,却不知该从何开口,犹豫的这么会儿工夫,师雁行已经开始疯狂输出了。 “你见我年轻,又是个姑娘,自然打从心底里轻视起来。非但如此,你还要怀疑我的动机,觉得不过一介商贾而已,怎配与你们高高在上的读书人平起平坐?”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你觉得自己很优秀,是天之骄子,来 必然飞黄腾达,别人善待你,一定想从你身上得到点儿什么,对不对?” 王玫只是没见过世面,但不蠢,听出她语气中的轻视,一时气愤 过窘迫, 抬头道:“难道不是么?” 一个女人,一个出身低 的女人,还能有什么目的? 你一定是图我! 师雁行瞅着他,突然笑起来,“镜子也不算多贵,即便买不起,不会对着水照照么?” 言辞骤然刻薄。 王玫怔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 你不知好歹,回家照照镜子吧! 他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到头顶,既羞且气。 “你,你好生无礼!” 胡三娘子忍不住骂道:“口口声声读书人,我看也没怎么样,我家掌柜的以礼相待,你从进门起,可曾问过好?书院里的先生,家里的长辈,就是这么教导规矩礼仪的?” 管他什么狗 的读书人秀才公,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大禄律法有云,有功名者见官不归,你们是何等身份,竟也敢妄图要我行礼?”王玫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越发气得 面发青,又对师雁行冷笑,“师姑娘倒是好教养,不过一个家奴,也敢对我叫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师雁行不怒反笑,你看,这就是智障们的 氓逻辑。 胡三娘子只是说他没有为人处世的基本礼仪,别说是想资助你求学的好心人,就是路上偶然见了姑娘和陌生人,难道不该问一句好的么? 可王玫偏要扭曲成“好啊,你们竟敢让我卑躬屈膝”。 这不纯纯有病嘛! 简而言之,听不懂人话。 而对付逻辑 氓的最好方法就是比他更 氓。 “那你去告我呀!找裴先生告我,找知县大人告我去。”师雁行往后一靠,懒洋洋低头看手指。 嗯,下头的人历练出来之后,她的 活儿干得少了,双手果然细腻不少。 “你!”王玫被她这幅无赖相惊呆了,憋了半 才道,“当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嗯,我是女子,你是小人,彼此彼此。”师雁行木着脸端茶。 “送客!”胡三娘子立刻扬声道。 话音刚落,门马上就被外面的姚芳和李金梅推开,“请吧!” 王玫怒气上头,哆哆嗦嗦指着师雁行说不出话来,到底是青着脸拂袖而去。 李金梅冲着他的背影啐了口,“什么王八羔子!” 姚芳也是皱眉,“还读书人呢,起码的礼义廉 都不顾了。” 方才的话她们都听见了,简直不知好歹。 胡三娘子想的比姚芳和李金梅多些,出气归出气,事后却也担心。 “掌柜的,此人轻浮,心 狭隘,非善于之辈, 后若得势,恐要报复。” “还早着呢,”师雁行道,“他虽在甲班,可当初连个廪生都没考中,可见并非绝顶天才。且十九岁的秀才虽出 ,也实在算不得顶 ,不过 头而已。且不说来 得势,等他能考中举人再说,往上还有进士呢……” 就王玫这种心机城府,别说得势,能不能皇榜登科还未可知呢! 现实会教他做人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中了进士,王玫一无纵横才气,二无泼天家世,甚至就连容貌也不能令人过目不忘,又不会曲意逢 顺势而为,凭什么高升? 若无贵人相助,来 能在地方上做个小官儿老死就不错了! 胡三娘子一听,这倒也是。 读书人千千万,可最后能登科做官的又有几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