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 倪素走近,听见前面的正堂里很是热闹,她不明所以。 妇人一脸喜 ,“奴家是成好事来的!” 倪素几乎是立时反应过来,这是一位媒人,青穹在旁,脸 一变,不由失声,“黄家人这么快就来了?” “什么黄家?” 妇人愣了一瞬,正 再说话,却听一阵步履声临近,她回头,一只手掀开了帘子,那青年身着绯红官服,头戴长翅帽,身姿端正而容貌俊逸。 “……小周大人?” 倪素从未见过周 穿这样一身官服,他似乎是赶过来的,雪粒子融化在他肩头的衣料留下 润的水痕,而他鬓边亦有细汗,一张面容显得有些苍白。 那媒人开始滔滔不绝,“不是黄家,是周家,这位是夤夜司的周副使,倪小娘子,你听我……” “劳烦你去正堂稍待片刻。” 周 打断她。 媒人称了声是,便捏着绣帕掀开帘子往正堂里去,也就是这个当口,倪素看见正堂里摆了许多的箱笼,都系着殷红的绸带。 后廊里静悄悄的,唯有风雪不停。 “倪姑娘。” 周 在倪素的面前站定。 “小周大人这是做什么?”倪素将目光挪回到他的脸上。 “适才听这位小兄弟提及黄家,想来,倪姑娘是知道 中娘娘的用意了?”周 看向一旁的青穹。 又是媒人,又是前面那些箱笼,青穹当然知道他此时是来做什么的,他不 为徐鹤雪而心焦,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脑袋偏到一侧,看也不想看周 。 “是。” 倪素颔首。 周 从 中出来便立即赶回家中请母亲兰氏匆忙备下聘礼,他也没有来得及换下这身官服,便立即赶来此处,“黄立为黄相公嫡次子,年三十二,三年前丧 ,有妾五人,子女共四人,其体弱而无职事, 情暴 。” 这是夤夜司监察百官及其子女而获得的情报,这些本不应对夤夜司之外的人直言。 倪素看着他,“小周大人……是来为我解围的?” “还请倪姑娘原谅我的冒昧,如今官家指婚的旨意还未下,我只有快一些,抢先一步向你提亲,才可以让你从娘娘的算计里 身。” “我亦知在姑娘心中有一人。” 瓦子里见过的那个人,还有后来在雨夜救下她,却没有在他面前现身的那个持剑的人,应该就是那位在雍州的倪公子。 她做的衣裳,是给倪公子的。 她找的人,从来都是那位倪公子。 但即便如此, 周 看向她,拱手,“我愿助姑娘 困,待得一年光景,你我可以和离。” “但若姑娘愿意,” 周 本意是助她 困,却还是 不住想要期望于这个女子,“我愿真心待你,从今往后,只有 ,没有妾。” 她不是一个没有惧怕的女子,但她的惧怕,从不会使她退缩。 无论是在夤夜司受讯问,还是在登闻院受仗刑,亦或是在边关雍州为人治伤,她生得柔弱,却也坚韧。 周 欣赏这样的女子。 风雪扑簌,拍落栏杆。 淡雾在屋中凝聚成形,徐鹤雪 身斑驳血迹,鬓发散 ,他 茫地盯着香案上被许多供果围在其中的那颗兽珠。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迟钝地听见院子里的动静。 沾着血污的衣摆在门槛微晃,他一手撑在门框上,抬起眼睛,飞雪弥漫,晁一松与好些个夤夜司的亲从官正 脸笑容地将那些系了红绸的箱笼抬到后廊来。 周 一身官服严整干净,雪粒子拂过他绯红的衣袂,他从袖中取出一 金簪,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这是家母的用物,若姑娘愿意,就请收下。” 第104章 玉烛新(一) 那是一支莲藕金簪。 莲花如簇, 莲蓬荷叶栩栩如生。 倪素几乎是在看见它的那一刻便立时想起,她的母亲似乎也有一支相似的金簪。 记忆里,她儿时常见母亲戴它, 但随着她与兄长长大,随着父亲意外离世, 母亲的衣着越发素净,金银首饰也少了很多 致的式样。 雪落金簪,犹如盐粒般晶莹。 倪素回过神, 抬起眼睛对上面前这位衣冠端正的周副使的目光,“即便官家的旨意还没下, 小周大人你这么做, 无异于与黄家作对。” “此事你不必担心,” 周 看着她, 他历来习惯于沉默,但今 他却想对她多说一些,“倪姑娘, 我母亲此前来过你的医馆,你们已经见过面,今 这些聘礼, 也是我请母亲匆忙备下的, 她说,若非事出紧急, 她亦不愿唐突姑娘,来 我母子, 再周全礼数。” 倪素隐约还算记得那位夫人。 但片刻, 她后退一步,在周 一瞬黯然的目光注视下, 她双手 在 侧,稍稍屈膝,“对不住,小周大人。” 周 握着金簪的指节紧了又松。 他本该止于此,却 不住 口而出,“为什么?” 倪素想了想,问他道,“小周大人可还记得,之前我在吴府门口发现了两枚银针,并将它们 给了你?” “记得。” “若我此时再问你,可否让我为吴岱治癫病,你的答案还是一样吗?” 寒雾浓浓,雪落 肩,周 站直身体,“是。” “但是倪姑娘,我并非轻视你的医术,我只是不想你卷入那些争端,亦不想你过得太辛苦,我不是要以男女之别来约束你,我的本意,是保护你。” 洪 汤汤,而逆 直上之人,一定会很辛苦。 但她本可以不必那么辛苦。 倪素双手拢在袖中,却依旧僵冷得很,雪粒沾了她 鬓,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笑了笑,“那么,你的回答,也就是我的答案了。” “谢谢你,小周大人。” 她认真地说。 他是愿意为她遮蔽风雨的人,却并非是与她同担风雨的人。 周 沉默片刻,将金簪收回,风灌了 袖,他平声道,“官家的旨意应该很快就要下来,你我只有先一步假成亲,一年后再和离,如此才能逃过这一劫。” “不必了。” 周 眼底 一分诧异,“那你要如何?果真要嫁给黄立?倪姑娘,他……” “不是。” 倪素摇头,“黄相公是西府相公,何况 中还有个贵妃娘娘,我若与小周大人你成亲,哪怕是假的,也一定会让你惹得娘娘与黄相公不快,你来帮我,是做好准备,顶住各方 力,但我却不能因我之私,而令你陷于险境。” “我不成亲,与谁都不成。” 被搬进后廊里来的箱笼撤了红绸,又都被人搬了出去,那媒人也没有再 面,周 转身要往正堂外面去,却又倏尔止步,他回过头,看向那个裹着厚实的绒 披风,身形却依旧纤瘦的女子,忍不住关切一声,“你自己,可以吗?” 拒绝他的帮助,仅仅依靠她自己一个人,她可以摆 这一桩 中娘娘意 强加给她的婚事么? “我可以。” 倪素说。 周 “嗯”了一声,再多的话被他按 下咽喉,最终,他只道:“若有难处,你一定来夤夜司寻我。” 周 等人走了,青穹才从马棚那儿挪过来,“倪姑娘,你不与周副使假成亲,又要如何拒绝黄家的婚事?” “难道,你要绞了头发做姑子不成?!” 青穹吓得不轻。 “做什么姑子,”倪素笑着摇头,“青穹,你去将咱们的柑橘收拾一些,我记得还有一颗人参我去找。” “上哪儿去?” 青穹摸不着头脑。 倪素一边往房中去,一边道,“黄相公送的牌匾如此有用,我若不上门拜访,岂不失礼?” 屋中明烛,而供果在香案上成堆,倪素看着那只空空的药篓,片刻,她将兽珠随身带着,便去找人参。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黄宗玉下了朝便坐着自家的轿子回到府里,人到了他这个岁数,身子常是乏的,哪怕坐在房中,由家仆 了几回炭,那朔气也直往他骨头 子里钻。 “主君,官家果真是这么个意思?” 黄宗玉的正 林氏服侍在侧,“我听说,那倪小娘子不过就是个雀县来的孤女,小门小户,如何与咱们二郎相配呢?” “只你当二郎是个宝,他这个岁数了,还见天儿地给我 堵,”黄宗玉半眯着眼睛,抿了一口茶,“那倪小娘子一个弱女子,敢在雍州那样的地方治病救人,要不是他们这些医工在,雍州城的军民早就让耶律真用瘟牛给染上病,病死了!再者,能被那沈同川如此盛赞的小娘子,你还用‘小门小户’,‘配不配’这样的话来轻 人,实在不该。” “是妾身失言。” 林氏低眉垂首。 黄宗玉挑起眼皮瞧她一眼,“你听我一句劝,她入了咱们家,对咱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一来,是全了官家与娘娘的恩典,二来,则是我之前在雍州的事上没有表态,二郎娶了她,御史台弹劾我的折子也能少一些。” “主君有理,是妾身不曾考虑主君的难处,”林氏眉目柔顺,抬手示意为黄宗玉捶腿的女婢退下,她亲自上前,为他捶了捶腿,“细想想,二郎的那五个妾室若无正 着,也不是个事儿,她们个个都不省心,那倪小娘子进了门,我也松快些。” 老夫 两个正说着话,却听内知来报:“主君,有位倪小娘子想见主君,便是那位主君为其亲自题字送匾的倪小娘子。” “说曹 ,” 黄宗玉支起身,笑了声,“曹 还真就来了?快请她进来!” 倪素是一人来的,如今天寒地冻,她没有带青穹一块儿出门,只自己提了一篮子橙黄的柑橘,一盒人参,跟随着黄府的内知,穿过宽敞雅致的庭院,路上时有仆人在婆娑幽绿的松枝尽头扫雪。 黄宗玉在正堂内烤火,一见内知将那裹着兔 披风的女子带着走上阶来,便立即道,“快,快让倪小娘子进来烤火,别冻着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