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松了口气,道:“你只管说,哀家绝不会反对,你皇兄也不会反对,是吧,皇上?” 太后说着扭头询问地看了眼纪岷,纪岷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母后同意,朕自然不会说一个不字。九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出来吧。” 纪煊眸中笑意更盛,他看了眼冯堇,见她站在国师身后,恭谨地低着头,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冯堇确实不关心也不在乎,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心里竟生出几分忐忑来。虽然他上次当众羞辱了她,但他脾反复无常,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风当众向圣上求娶她?否则,他为何会说身份不匹配这种话? 却听纪煊轻笑一声道:“臣弟有意娶谢家二娘为,求皇兄为臣弟赐婚!” 这句话传到冯堇耳中,如耳畔响起一道惊雷! 他说什么?谢家二娘?谢凝香?皇帝皇后择定的太子妃? 不止冯堇,景兴帝纪岷,皇后谢霜,太后谢千,还有谢家一众人等,连谢凝香本人,都惊得变了脸。 殿中静寂了一瞬,左丞相谢东篱当即起身来到殿中,强烈反对道:“圣上,此事万万不可,豫王乃是凝香的表叔,两人错着辈儿呢,如何能结为夫?” “舅父此言差矣,大梁建朝以来,宗亲勋贵里的,莫说是表叔侄这种差着一辈儿的,就是差着两辈儿结亲的,也不在少数。凝香虽是我侄女,但年岁却与我相当,我喜她,她心慕于我,我和她成亲,有何不可?” 纪煊笑着说完,话音陡然一转,“还是说,舅父做着谢家连出三位皇后的美梦,才迟迟不给凝香说亲,也不许她嫁给我?只等太子明年成年,便将凝香嫁进东?” 谢东篱老脸一红,谢家确实有这个打算,但这也是皇上和皇后默认的,只是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谢东篱当即摆起脸:“豫王殿下说凝香心慕于你,当真是胡言语。凝香自幼知书达理,温婉贞静,怎会心慕于殿下这样连花丛的风浪子?殿下信口胡说,毁凝香清誉,所何为?” “凝香是不是真的心慕于我,问问她本人便知。”纪煊说完看向坐在谢东篱身后不远的谢凝香,笑着问:“凝香,你可心慕于我?” 谢凝香一对上表叔那双漂亮带笑的桃花眼,心里便砰砰地跳,她正要点头,却见祖父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她瞬间清醒了些。 她是要进东当太子妃的,她自幼便是被谢家当做未来的皇后来培养的。若她今违逆了祖父,毁了谢家的安排,后果怕是会不堪设想。 纪煊见她犹豫,眸中笑意加深,语似深情道:“凝香,你不必顾忌其他人,只要你心慕于我,皇兄自会为你我赐婚。” 谢凝香对上他那双桃花眼,见他眼中盛深情,似是对她情深似海,她曾无数次期待他用这种深情的眼神看她,如今,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梦竟然成真了。 她一时被他蛊惑,大胆道:“表叔,我、我心慕您已久,嫁给表叔为,是我最大的心愿。” 谢东篱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谢家其他人也顿时变了脸,坐在上首的景兴帝和皇后脸也有些不大好看。 太子纪询脸则隐隐有些发绿,他早就知道凝香表姐是他未来的太子妃,却不知,她心里装的,竟然是九皇叔!她喜谁不好,为何偏偏是九皇叔? 冯堇却不觉得意外,谢凝香喜豫王这事,她早就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她能无视豫王的隐疾传言,依旧心慕豫王。 纪煊欣赏了一遍众人的神变化,而后才向圣上请求道:“皇兄方才答应臣弟,要给臣弟赐婚,不知可还作数?” 纪岷盯着纪煊看了两眼,琢磨着他为何突然求娶谢凝香,见他再次提出请求,他沉了下,太子可以换一个太子妃,他却不能当众出尔反尔,于是,他点了点头道:“也好,既然你和凝香两情相悦,那朕便成全……” 纪岷话未说完,太后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这桩亲事,哀家不同意!” 纪岷闻言惊讶地看向太后,纪煊则是愣了下,随即开口争辩道:“母后方才还说,只要儿臣喜,您就绝不会反对。现在为何又突然……” “没有为什么,哀家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太后说完直接起身离席了。 殿中众人都有些傻眼,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连圣上都同意了,太后却又突然反对起来。太后是谢家女,对这门亲事应该是乐见其成才对啊,怎么会反对呢? 纪岷轻咳两声道:“九弟,既然母后不同意,那赐婚的事便就此作罢吧。”说完也起身离了席,只留下皇后主持宴席。 纪煊看着纪岷的背影,眼神沉了沉,一甩袖子,脸不悦地离开了。 离开前,他似是无意地瞥了冯堇一眼,见她依旧低着头立在国师身后,一身和国师如出一辙的麻法衣,在喧闹的大殿中,唯独她和国师两人,像是超红尘一般寂静淡然,仿佛俗世的一切纷争,都与她二人无关。 这样也好,纪煊平静地收回视线,大步离开大殿。 谢凝香痴痴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才回过神,一抬眼,就见祖父一脸怒容地看着她,她心里一个灵。 她本来以为可以嫁给表叔才大胆违逆祖父、当众告白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不同意。 如今赐婚不成,还扰了谢家的安排,也毁了自己的闺阁清誉,等回去后,她该如何承受祖父和父亲的重罚? 冯堇瞧见谢凝香隐隐发白的脸,不由心生同情,她本来是未来的太子妃,今却因为豫王绝了自己的前程,回去后怕是还要挨罚,甚至会被家族所弃,当真是可怜。 豫王又亲手毁了一个女子的婚事前程甚至清誉,而他却只甩甩衣袖,就轻飘飘地离开了。他的心里,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九十一章 无论豫王想做什么, 都与冯堇无关,她每整理经文雕刻佛像之余,也跟随国师研习佛法。 这, 雪雁公主突然来访, 冯堇只当她是来看国师的, 因为自她到长明当差以来, 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贵女都会借着拜访她的名义来长明,只为见国师一面。 起先她还耐心接待,后来烦不胜烦便直接闭门谢客。 但今来的是雪雁公主,冯堇不好将她拒于门外,只能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自己屋中, 准备等公主一开口, 便去禀报国师,看国师是否愿意时间见公主一面。 没想到, 雪雁公主拉着她说了好些家常话之后, 才羞赧地说出真实意图:“冯姐姐,听说太后前些子赐了你一匹鲛云纱,能不能给我看一眼?我还从未见过鲛云纱,还不知道鲛云纱是什么样子呢。” 冯堇很是惊讶:“难道你从未见过太后穿鲛云纱制的衣裳?” 雪雁公主摇了摇头:“听说鲛云纱面料极为柔软,祖母向来是用鲛云纱做里衣的, 所以我从未见过鲛云纱长什么样子。” 冯堇闻言更惊讶了:“鲛云纱是用来做里衣的?那之前欣贵人穿鲛云纱制的衣裳,是怎么被太后娘娘发现的?” “不知道是欣贵人故意炫耀, 还是没见识, 把用来制里衣的鲛云纱裁了外裳, 这才被祖母发现。”雪雁公主说着叹了口气, “可怜的欣贵人, 先是被祖母责罚, 又被父皇贬斥幽,听说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虽然她让母后不开心了好一阵子,但就这么病死,也太可怜了些。” 冯堇还记得张诗琴长得有两分像皇后,进没多久就封了欣嫔,获圣上盛宠,皇后因为张诗琴不开心倒也正常。 只是,当初盛宠不衰风光无限的欣嫔,竟然这么快就要病死了? 而起因,仅仅是一身鲛云纱制的衣裳? 冯堇心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道:“太后娘娘确实赐了我一匹鲛云纱,我这去取出来,请公主稍候。” 说完,冯堇进库房将那匹鲛云纱从长木盒里拿了出来,抱到正厅里,呈给雪雁公主。 雪雁公主看到鲛云纱后,惊奇地赞叹道:“这鲛云纱果然跟传言中一样,能散发出珍珠一般细腻柔和的光泽,真好看!” 说完还用手摸了摸:“这手确实极好,难怪这么多年,祖母只穿鲛云纱制的里衣。” 冯堇见她如此喜,便提出要将这匹鲛云纱转赠给她,上次太后赐她的东西,她本来派人送去了豫王府,却被豫王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太后赏了她,便是她的东西。 这些东西她留着也无用,还不如送给喜的人。 雪雁公主却直摇头道:“不行不行,祖母赐给你的东西,我不能要。”说完便放下鲛云纱,匆匆告辞了。 雪雁公主离开后,冯堇将鲛云纱放回库房,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过了两,冯堇奉命送一卷经文去皇后里。 皇后似是心情不佳,只说了两句话,便端茶送客了。 冯堇告退后,本该直接回长明,但她想了想,还是绕路去了趟欣贵人被幽的昭福。 师父的死与鲛云纱有关,欣贵人也因鲛云纱被幽即将病死,她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和师父的死相关的线索。 昭福守门的太监本来拦着不让她进去,说是欣贵人得了失心疯,皇后下命不让任何人探望,以免欣贵人伤人。 冯堇谎称是奉国师之命,来为欣贵人诵一段祈福驱病的经文,守门太监才放她进去了。 她进到殿内,见冰冷的殿中无一人侍奉,只有欣贵人一人卧在病榻上,面容枯槁,目光涣散,显然是命不久矣了。 见她嘴干裂,应是许久没喝水了,冯堇便倒了一杯茶准备喂给她喝,虽是冷茶,但屋中没有碳,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没想到茶喂到欣贵人嘴边,她却突地抬手将茶杯打翻了,还动道:“你这个婢,你想毒死本,好趁机抢走皇上的宠是不是?本告诉你,你休想,等本养好身体复宠,一定要你们这些婢好看!” 冯堇见她形容有些狰狞发狂,才知守门太监说她得了失心疯应当是真的。 虽然不抱希望,冯堇还是问了句:“欣贵人,你可还记得,是谁让你向圣上讨要鲛云纱?又是谁让你将鲛云纱制成外裳?” “鲛云纱?鲛云纱?”欣贵人突然翻身滚下,趴倒在地上,猛地磕头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把鲛云纱制成外裳,臣妾不该让太后娘娘瞧见惹太后娘娘生气,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皇上,您就原谅臣妾这一次,臣妾以后一定好好伺候您……” “欣贵人,欣贵人,你看清楚些,我不是皇上,我是……” 冯堇还没说完,就见欣贵人恶狠狠地瞪着她:“都怪你,是不是你拦着皇上不让皇上过来看我的,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冯堇吓得连忙后退,却见欣贵人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见欣贵人骂了几句后,便有气无力地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眼泪,冯堇便走上前,将她扶回上。 欣贵人这副样子,冯堇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听欣贵人小声呢喃了句:“原来是新不是欣。” 冯堇疑惑地回头:“欣贵人,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是新不是欣?” 欣贵人似是清醒了一瞬,说:“原来皇上宠幸我时,叫的不是我的封号,而是心的心。皇上,您的心上人,您口中的心心,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欣贵人说完,突然又疯癫起来:“皇上,我就是您最的欣欣啊,您为什么还不来看臣妾,臣妾等您等得好苦啊。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就知道,皇上您心里还是疼臣妾的……” 心心?心心是谁?圣上竟有个不为人知的心上人,小名叫心心? 她一直以为,圣上是因为欣贵人长得有两分像皇后,才选欣贵人入,把欣贵人当成皇后的年轻版替身,盛宠于她,难道,是她想岔了? 欣贵人其实不是皇后的替身,而是那个叫心心的替身?所以圣上才给欣贵人赐了个‘欣’字做封号?所以当初圣上看中欣贵人,要选欣贵人入时,皇后才会试图阻拦? 冯堇仔细看了看欣贵人,见她虽蓬头垢面形容枯槁,面容比当初选秀时所见要苍老许多,但还是能看出眉眼处和皇后有两分相像。 不过,细看之下,她总觉得,欣贵人有些面,不是因为像皇后而面,而是因为…… 冯堇猛地直起身,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摇摇头想把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个人影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个人?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但想到国师说过圣上有很深的执念,想到豫王的突然改变,想到师父的死…… 所有的一切,汇聚到一起,织成了那唯一的答案。 冯堇用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面恢复正常,平静地离开了昭福。 回到昭福后,冯堇静坐了一夜,第二一早,便向国师告了假出。 出后,冯堇一路直奔豫王府,不顾阻拦,径直去到书房,碰巧看见一个脸生的男子从书房走出来,而豫王竟然亲自送了他出来。 那男子离开后,豫王才转头看向她,冷漠道:“冯女官今私闯豫王府,难道也是奉了国师之命?” 冯堇没有与他争辩,直接抬脚进了书房。 纪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神不柔和了几分,脸却暗了暗。 他摆摆手挥退侍卫们,抬脚跟着进了书房,反手将书房门关上后,他走到她面前,冷声问:“究竟要怎么样,冯女官才能放弃纠本王?是要金银珠宝,还是功名利禄?只要你说出来,本王会尽力足……” 纪煊话还没说完,就见她突然垫起脚来,直接抱住了他。 纪煊身体僵硬了一瞬,心里却涌起一股暖,在寒冰之下封冻了多的身体瞬间觉温暖了几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