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妈妈只得小声重复:“三皇子在府门外求见。” 安向渊猛地起身,三皇子被贬庶,太久无人问津,怎的忽然来到他的府上?他的女儿刚刚定下要入嫁太子府,纵是三皇子只是一个被庶民,他却是不能平白与太子之外的皇子生了牵连。 “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罗妈妈微微抬头,目光掠向坐在一侧的安若:“三皇子带了聘,求娶大小姐。” 音落,顿时室寂然。 这消息来得又凶又猛,甚至比那在门口闻说女儿将要嫁入太子府,更为骇人。三皇子,带了聘,求娶大小姐!! 这一字一字,都击打得众人久久回不过伸来。仿佛不过前一刻,安向渊还嘴忧心他膝下的这位嫡长女,要一生无嫁。 不想,转眼就有人登门求娶。 偏偏,来得还是三皇子。 安向渊最先自惊愕中平复,他转向一侧的安若:“若儿,这是怎么回事?” 安若自是做得一脸茫然,只眼巴巴地盯着罗妈妈:“罗妈妈,你再说一遍,求娶我?怎会有人求娶我?” 罗妈妈无声地点了点头,未敢出声。二小姐将将许了太子,三皇子来求娶的自然是大小姐。 安若这才看向安向渊:“父亲,可是那位被贬庶的三皇子?女儿倒是听说过他。” “你不知?!”聘礼都要上门,你竟然不知?安向渊愈是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安若回望着他,双目澄澈通透,尽是无辜。顾自想了会儿才道:“女儿只在那公主府见过他一面,再无集。” “桃花宴那?”张氏猛地开口,声音乍然间都变得尖利。 “嗯。”安若低声道。 “你当时怎么不说?” “我……”安若道,“只是看见,不曾说话。” 安向渊猛地一口气,也不管安若所言真假,直接与罗妈妈道:“传话出去,就说我病了,恕不见客。” “是。”罗妈妈应下,转身便要出去。 “等等!”安若忙道。 她径自起身,本是温婉的模样忽然带些冷意。直直地凝着眼前人:“三皇子来求娶我,父亲便不问过我的意见吗?” 安向渊眼下本攒着些不明与慌张,这时猛地一僵:“若儿,你这是何意?” 她道:“我愿意。” “什么?!” “父亲,我说我愿意。” 安向渊猝然跌在椅上,甚至厅内其余人亦是瞪圆了眼睛,惊异地合不拢嘴。各个皆是脑袋疑问,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小姐,何时与三皇子有了勾连?且牵扯至深,竟到了要入嫁为的地步。 安向渊仍是这厅内最为镇定之人,口几个起伏过后,便是凝着安若语重心长道:“若儿,你同为父说实话,你与三皇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自这一刻起,先前令人惊异之事陡地有了解释。为何安若会放着天赐的姻缘不要,生生退了那桩婚。却原来,是心下另有他人。 “我方才说过,公主府……” 安向渊重重地叹息一声,阻断安若的话,愈是做得无奈至极的模样。 “若儿,你是我的嫡女,是陛下看重之人,你上一桩婚事,是当今太子殿下。”安向渊道,“是,即便你将来要下嫁,也不能嫁于庶民。” “好!”安向渊猛地一掌拍在腿上,“即便是庶民,也不能是三皇子。”嫁于这位曾是三殿下的庶民,最是打太子殿下的脸。 “你这样,岂非令太子殿下难堪!” 安若耐心听安向渊说完一串,轻飘飘道:“父亲,我自请退婚,成全了妹妹与太子殿下。眼下,难道不愿成全我?” “我只想嫁一个寻常人,过普通的子。” “若儿……”安向渊又是长叹,却又在眼转间触着张氏的目光。两人甫一汇,瞬时懂了彼此之念。 安向渊以为,太子殿下虽本身就更愿娶亲女蓁蓁,可对自己的侄女也并非全无念头。至少,也是看中了安若那张脸。是以,安若要行这桩事,势必要得罪太子殿下。 怕只怕,太子殿下怒极,不止开罪安若,还要连累他。 于张氏而言,除却一开始的震惊,便全是好处。她的女儿乃太子妃,安若却不过庶民之,再没有如此令人得意之事。 安若瞧着两人之意,既是安向渊仍旧动摇,她便又道:“父亲若是觉得为难,女儿自行入问过陛下便是。”说罢,便向外走去。 “罗妈妈!”安向渊忽然道。 安若断不可再度入,到时,便凭她一张嘴信口胡说。那他便被陛下身侧的景公公施威,这次不知又会是什么。 他继续道:“说我病了,再请人入府。”说罢,便是甩手离去。 然这里头的关节,在场众人皆懂。他这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不住自个的侄女,却还是要独善其身,免得被她连累。 张氏亦同蓁蓁道:“蓁蓁,扶我回房,我有些头痛。” 厅内,骤然只余下安若和站于她身后的石竹。她摩挲着圈椅的扶手,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的关节。 再荒唐的事她都做过,眼下,不过是要亲手接过那聘书。再者,她本就无父无母,亦不愿安向渊同张氏代劳。 然而见过媒人,由那媒人引领行至院中时,仍是惊了一惊。 第24章 聘书 “接了接了, 安小姐接了聘书了!”穿着喜庆的媒人走在前头,开口便是兴冲冲道。 安若看过那深红烫金的纸面,上面一笔一笔写着她的名讳。聘定国公嫡长女安若, 对她的表述可谓字字清晰。 然随着媒人行至院中,乍一抬眼,便被眼前之景惊住。 院内整整齐齐摆了至少二十余抬。 所谓成婚的三书六礼,安若勉强也算经过一回, 虽然从前她并不曾见过聘书礼书, 却也知道,这聘书下达为的主要是定下婚约, 礼书是另则吉连同聘礼一道送上。 安若目光转向站在院中长身玉立的男子, 他一袭青衫, 玉冠束发,愈是叫人觉得他不过一个寻常公子。 他冲她双手一环, 身子微躬:“小姐有礼。” 安若自檐下来到院中,周围人等见状纷纷后撤几步,她微微扬脸凝着眼前眉目含笑的男子:“你我婚事仓促,简略些倒也寻常, 不知公子可将礼书带来?” 若一并带来, 她便早些出嫁。 楚元逸愣了下, 这是将这些当做聘礼了。 他抬起手, 食指微弓勾过鼻端, 似附和着显些心虚。“是有些仓促, 是以聘书之礼便只有这些。” 他又道:“安小姐, 三后正为吉,彼时我再带礼书与正礼前来。” 安若蓦地惊愕,却原来摆了院的礼不过是下聘之礼。这位三皇子看着是无人问津的凄清, 竟也是有些家底,且出手如此阔绰。 然念头一转,安若便懂了,这是为了成全彼此的颜面。 安若福身一礼:“劳烦公子,只不知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桃花宴一面一见倾情,小姐肯嫁于我,我已是心意足。” 话间不算隐晦,安若立时了然,这是要她陪他做戏,演一出一往情深。毕竟婚事突然,总要有个由头。 安若侧身,正招来石竹着人将这些箱子抬入碧江院。眼下安向渊与张氏不面,怕也不想这些聘礼搁在主院。只瓣微张未及出声,便见两队人涌入本就无处落脚的院子。 两队人皆着宦官服饰,站在前头的两位公公,一位乃陛下身侧的景公公,另一位,安若曾在凤华见过。 中忽然来人,除却安若与楚元逸,众人皆是一惊。紧接着,两位公公宣告带来的两道旨意,一道令楚元逸面见陛下,一道,着安若入凤华面见皇后娘娘。 安若与楚元逸接旨,照旧没有意外。她自一开始就很清楚,纵此番接旨,她躬身一拜即可,楚元逸却要跪地叩头。然而,楚元逸再是庶民,终归是天家血脉。 是以消息一出,中必有动静。 一侧楚元逸起身,安若与之目光相对,中之人来得太快,有些话她还未来得及说。楚元逸接过她的眼,与景公公道:“公公,草民婚事刚定,可否允我同未婚说几句话。” “还请公子长话短说。” “自然。” 安若亦冲景公公颔首示意,方与楚元逸走开两步,低声道:“你来时可足够招摇?陛下同皇后娘娘施,若非已成定局,怕会更改。”毕竟,定了十年的太子婚事,也是说改就改。 楚元逸眉梢微挑,似有些诧异她竟只是说这个。怔了下,旋即轻笑:“高头大马,红绸悬挂,只差敲锣打鼓宣告与人。” “那便好。”安若宽下心,他果然想的更为周全。 不妨对面人忽然身子前倾,低嗓音道:“我以为你会担心,此番入我扛不住陛下威。” 安若猛地屏住呼,今光正好,他这般身子倾斜,便是全然将她笼罩在影之下。哪怕明知此番他是做给不远处的两位公公看,心口还是紧了一紧。 尤其那双眼,总含着笑意。不知觉便令安若忘却,他是将来的帝王,而非寻常公子。 幸而那一世,她念过太多佛经,敲过太久木鱼。慌张杂的心跳声顿时转为木鱼错敲打,不过一息,面容又是平和。 她附和着侧过脸,于众人眼里更显得亲昵,轻声回应:“我信你,也请你信我。” …… 半个时辰后,凤华。 安若行过礼便是静静立于厅下,眉目低垂,神态平和。仿似此刻皇后娘娘眼中是不解还是震怒,均与她没什么相干。 好一会儿,才听得皇后娘娘长叹一声:“若儿,元逸糊涂你也糊涂,你是堂堂定国公嫡女,就这般随意嫁一个庶民。” 安若分辨着皇后娘娘话头之意,确然带些冷意,却又不似真的恼怒。皇后娘娘做得,似乎仅是一个长辈的模样,惋惜可叹,又无可奈何。 安若又是褔身一礼:“禀皇后娘娘,臣女在天泉寺之时曾梦见阿娘,她并没有怪责我拂了陛下和娘娘好意。阿娘说,姻缘天定,青灯古佛亦是一生。阿娘叮嘱我,定要记得陛下和娘娘待我的好。” “皇后娘娘,臣女本无意婚嫁,只愿爹爹和阿娘神魂安宁。可今三皇子登门,我想,这或许便是阿娘之意。” “我愿嫁。” “若儿!”皇后娘娘怒其不争地看着她,言罢又是着额头,“罢了罢了,你自去见元逸的母妃。” 安若褔身告辞,不知端坐在主位之人在她离去后,紧蹙的眉目蓦地舒展开来,面上仅存的些微温和也尽数敛去,只目光冰冷地转向一侧嬷嬷:“太子那里,可着人看着?” 嬷嬷躬身道:“已经派去。” 皇后娘娘忽然轻哼一声:“这丫头,幸好是嫁了。” 嬷嬷亦是了然,这位安若小姐搁在定国公府,一未出阁,只怕太子的心思一不灭,早晚生出事端。然而…… “只可惜,偏偏是三皇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