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下,郁灯泠把脚收了回来。 薄朔雪:“……” 这地板烫脚么。 郁灯泠招了招手,立即有随行的侍女会意,从另一架小一些的马车上拖下来一座轮椅,咕噜噜地推到郁灯泠坐的马车面前。 马车上布置着柔软的锦垫和藤蔓 绕的鲜花,不仅舒适宽阔,还散发着阵阵清香。 郁灯泠 意了,施施然坐到了轮椅上,老神在在地靠着。 薄朔雪又是一阵震惊。 长公主竟然在出门之前还做了这样一番准备。 轮椅通常是不良于行的人使用的,郁灯泠大剌剌地坐在上面,又没有用面纱遮脸,一时间 引了周围大多数人的目光。 一张张带着同情的脸大约都在想,真是可惜,一个这样好容貌的姑娘怎么腿出了问题呢。 或许还有一张张轻蔑表情的人在庆幸,长得美貌出身富贵有什么用,腿不好还不是个废人。 薄朔雪蹙了蹙眉,下意识上前一步拦在长公主面前。 他也不由得有些动摇和犹豫, 中虽然波澜诡谲,但外面的世界并不比 里简单多少,甚至因为人多嘴杂,什么人都有,或许伤害会更直接明显。 他真的应该把长公主这样快地带到寻常人的世界中么,他能保证利大于弊么? 然而在他不自觉思索的时候,郁灯泠已经打了手势,让人把她推着溜溜地往前跑去。 周围的铺子很多,景象很新鲜,郁灯泠新奇地看着他们,明白而直观地意识到,原来 外的人生活细节是这样的,他们是这样买卖, 谈,在街边抓着油饼吃饭,舀一碗豆腐蹲在地上喝来解渴。 原来人是可以这样生活的,如果她能逃出 来,或许也能这样活着。 郁灯泠想着就愣了愣。 真是久违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了逃跑的念头,今 却又突然兴起,仿佛石 中已然枯死的花又生 发芽。 “灯宵花——卖灯宵花咯!” 吆喝声从耳边划过,郁灯泠倏地扭头,目光追了过去。 这花的名字竟跟她的 殿名字一样,她从未听说过。 那卖花的小孩一阵风般跑过去,跑到薄朔雪面前时被拦了下来,薄朔雪从他口袋里 .出一枝花来,给他 了一把铜钱。 薄朔雪拿着那枝花走过来,递到了翘首以盼的长公主手里。 郁灯泠拿着翻看了一会儿,失望道:“是布织的。” 她还以为真的有一种花跟她的 殿同名,原来是假的。 薄朔雪失笑道:“嗯。这种花通常是上元节卖得多,装饰屋子的,这个季节其实用得少,方才这孩子大约是卖的存货。” 原来不仅是没人要的假花,还是没人要买的,郁灯泠努起嘴看着手里的花。 薄朔雪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耳垂,安 道:“殿下若喜 ,它便是最值钱的。” 郁灯泠猛地抬头,捂住了自己的耳垂。 薄朔雪微微挑眉,反应了过来,淡淡笑道:“抱歉,没忍住,又喜 了殿下一下。” 郁灯泠扭过脸去,背对着他在轮椅上坐好。 被碰过的耳垂却反而越来越烫。 在街上逛了一圈,薄朔雪带着郁灯泠去听评书。 这一家的说书先生颇受 ,生意做得也颇大,进场等着的时候还有人专门送上来一些小点心,并一本小册子。 翻开那小册子,上面竟都是书目,想听哪个,就投哪个签子在木罐里,由说书先生数出被选的最多的一目来讲。 这个点,来听说书的大多都是妇孺孩童,郁灯泠坐在角落里,正低头认真选着,却听旁边的小孩闹起来:“要听公主仙子!公主仙子!” 这一声好似野草里的火种,瞬间点燃了一片,引来不少小孩声援,甚至这些小孩的娘亲也跟着在喊。 郁灯泠一惊,双眼睁得圆圆的,朝旁边的小孩看去,什么叫公主仙子,很有趣么? 这下是连木签都不需要投了,喊着公主仙子的人显然已经占了大多数。 台上惊堂木一敲,全场肃静下来,说书先生摸了摸胡须,果然开始讲那公主仙子的故事。 郁灯泠听了半晌,听明白了。 先是说了一个妖 ,专吃童男童女,这时 中有个小公主得上仙指点,修出仙骨术法,将所有童男童女纳入保护罩中,从此妖魔不侵。 在这故事中,那小公主是个救世的大英雄,因此引来孩童和母亲的崇拜,这个故事百听不厌,甚至已经学会了喊公主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公主这个称谓在民间已经颇有威望。 这个故事蓝本自然是薄朔雪写的,用这种方式来警醒众人,只是在写到“大英雄”的角 时,薄朔雪下意识地将长公主编了进去,想让她受众人 戴,也不知道长公主能不能听得出来,若是听出来,又会不会喜 。 薄朔雪略有些紧张地移动目光,看向身边人的表情。 却发现长公主原本有几分红润的面 此刻白得像纸。 薄朔雪呼 滞了滞,立即蹲到长公主面前,摸着她的手探脉:“怎么了?阿灯,哪里不舒服?” 郁灯泠紧了紧牙关,摇头:“回去。” “好,好。”薄朔雪用绒毯将她裹紧,抱着快步出去上了马车。 郁灯泠揪着他的衣领,在他脖颈里深深呼 着。 只有这 悉的气息能提醒她,她现在不在佛堂,不在密室…… 薄朔雪搂着她不住道歉。 “阿灯,是我的错,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我们回去沐浴,很快就会好的,会干干净净的。” 郁灯泠把他的衣襟揪得更紧,摇摇头。 竭力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故事……” “不听了,什么故事都不听了。”马车已经碌碌跑动起来,薄朔雪将嘴 印在郁灯泠的额心。 “周蓉跟故事里一样,”郁灯泠声音喑哑,仿佛字字带血,“抓了好多人。” 第69章 残缺 薄朔雪闻言一愣。 旋即追问道:“真的?阿灯, 你如何知晓?可有确凿证据?” 郁灯泠接下来却只摇头了。 似是头疼难忍,半晌才缓过劲来,气若游丝道:“我不记得了。或许是听说的, 或许是梦见的。总之,印象中模模糊糊有这么一回事。” 她的记忆因长年累月的折磨, 早就混 不堪了。 这等事原本在郁灯泠的脑海中是完全消失了, 今 听到这评书,才好似干涸皲裂的田地里蹦出一个石子儿,硌得她骨头 里都发疼。 脑海中闪过些许画面, 她提取了最紧要的说给薄朔雪听, 生怕自己又转瞬即忘, 但若要她再条分理析说出缘由和道理, 却是再也无法说出了。 郁灯泠只好一径摇头。 薄朔雪见状,安抚道:“无碍,大约只是噩梦罢了。” 郁灯泠并不太愿意承认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噩梦。 她虽只记得零散碎片,却也模糊中 觉紧要,甚至一想起来这回事便像是脑袋里有 筋在被拉扯凌迟的疼。 但她实在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暗暗厌恨自己无能。 郁灯泠不再说话,越发揪紧薄朔雪的衣衫, 薄朔雪似有所觉, 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带着十足的安 ,五分的柔软和五分的疏远礼貌。 “殿下放心, 臣正查着一件相似的案子,不管幕后主使是谁, 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有这句话, 郁灯泠心中果然稍安, 仿佛终于鼓起勇气告状的孩童得到了可靠的承诺,毕竟薄朔雪的能力有目共睹,大约没有他办不下来的案子。 只是,郁灯泠依旧心中郁郁。 她倚靠在薄朔雪 膛上,虽是她自己说的授受不亲,可此时却不大想分开。 郁灯泠回看着自身,只觉 目疮痍。 她 情低劣,又无一技之长,还浑身是病,脑袋里的记忆像是搭错的织线,织出来的只会是凌 残缺的图案。 她与残缺之人有何区别,她的内里是混 ,丑陋,不堪的,薄朔雪怎么可能喜 上她。 郁灯泠这几 一直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使薄朔雪被蒙骗了。 可事实上,她一心想着要薄朔雪厌憎自己,因此从不遮掩自己的 病,而薄朔雪又是何其聪慧之人,他的双眼岂是轻易就能被蒙蔽的。 但要郁灯泠相信薄朔雪所言为真,实在是办不到。 她既办不到,却又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的依恋,且一 比一 沉溺。 郁灯泠阖上眼, 心疲倦。 - 郁灯泠虽觉自己只是胡言 语,薄朔雪却并没忽视她所言。 从前他查案,自是不会去怀疑官府,但有了长公主证言,便要将这盲区也扫视一番了。 薄朔雪寻了个由头,放松一个临河渡口村子的警戒,果然不出五 ,便又有了孩童被拐走的消息。 但这回薄朔雪早设暗卡,那疑犯没跑出多远便被直接活捉,五花大绑起来,只等问话。 薄朔雪一身雪白衣袍,自 光中大步走来,浑身反 着光晕,好似整个人带着仙华圣光,温和纯善至极。 对着那疑犯扫了几眼,薄朔雪问:“你是什么人?” 被绑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慌忙道:“小的是山中猎户,因家穷结不了亲,生怕自己断了香火,才起了歪念,想绑来一个半大少女养着 后做媳妇,小的犯了大错,犯了大错,求官爷饶命!” 薄朔雪冷哧一声:“猎户,手臂内侧怎会有玄门镖的疤痕,这可是近卫专用的武器,你与近卫兵又有何渊源?” 见瞒不过去,那骗子怒目一睁,竟打算咬舌自尽,薄朔雪轻而易举挥手拦住,那人一死不成,心力已衰竭大半,也没了那般勇气,不自 下泪来:“小的不能说。求侯爷饶小的一命!” 在他看来,自己既被拦着不让死,定是对来人有所用处,便还有一丝求生的希望,于是又变得不想死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