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姮钻进马车,面惆怅。 不多时,长荣便返回描金黑漆马车前,低声回禀:“姮姑娘在找婆娑石,我问过店家,说是南海才有,稀少名贵,不大好找。” “婆娑石?”顾云庭挑开车帷, 眸眼微蹙,“可是用来解毒的。” “是,磨成汁调进药里, 功效甚好。店家说最近南边, 寻常的商贩不敢过去, 怕得了钱也没命花,故而姮姑娘只买了豆斑石代替, 然功效差的多。” “进一趟。” 萧云从奏疏堆里拔出头来, 看见他, 高兴地拿着笔起身便冲了过去。 “太傅, 我正有件头疼的事想请教你,可巧你就来了。” 他拉着顾云庭便往前走,边走边解释:“张四郎家被抄没后, 金银珠宝入了国库, 但还有两百亩的良田和几处庄子, 别院, 我头疼该分给谁。” 他把奏疏摊开,笔尖朝下指着:“钱指挥使是新贵,还是大表兄提拔上来的,本应该给他,但刘国公劳苦功高,从灵州回京定居,自然也不能慢待。” 他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要是能再抄几家,也就不用担心不够分的。” 顾云庭蹙眉,抬眼看他认真的模样,不由劝道:“如何分配都是陛下的安排,不管是国公爷还是钱指挥使决计不敢有二话,但陛下需得谨记最末那句再不能说。 你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岂有随便抄臣子家产的道理。” 萧云笑:“我也只跟太傅开玩笑。” 他朱笔一圈,将抄没张四郎的家产悉数划到刘国公名下,随后往椅背上一靠,问:“太傅今过来是有事找我?” 顾云庭嗯了声,径直开口:“我想要几袋婆娑石,西市东市眼下都买不到,便想从太医署药库中临时借些。” 萧云惊讶:“这种小事你自己去办便好了,不必与我商量。” “婆娑石在专供内廷的药库,需得陛下手谕才能取出。” 萧云立时提笔便写,写好后递给他,忍不住好奇:“谁的人情这么大,能劳动太傅开口。” “朋友。” 萧云知他不肯细说,便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应是很不普通的朋友吧。” 顾云庭没有否认,拿上手谕去了太医署。 的海棠开到荼靡,浓白嫣粉的花朵偶尔飘落,隔着敞开的楹窗,萧云本在笑着的脸倏地沉寂下来。 双手背在身后,笔杆攥到折断。 夜里,顾云庭将良田宅院庄子的去向告知顾辅成,他只瞟了眼,心知肚明。 “小皇帝是想挑拨咱们和刘国公的关系,结亲的事不了了之,如今又因为地皮拉扯上,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故意横一脚。” 顾云庭点头,道:“上折子请封钱指挥使的官员里,需得仔细清查,有些是无心之失,但有些便是浑水摸鱼,蓄意为之。” “里的事你多上点心,你这个表弟比他兄长难对付。” 顾辅成笑,“前你姑姑与我见面,说起要给小皇帝选亲之事,你猜她看中谁了?” 顾云庭眼皮一抖,“莫不是刘国公的女儿?” 顾辅成很是喜顾云庭的聪明,与长子顾云慕相比,他少了几分鲁莽耿直,心思深沉细腻,遇事沉稳冷静。 “他们母子已然开始防备我们,前朝后有意识的结大臣,你姑姑养尊处优惯了,竟有些不自量力起来,以为暗中进行便能瞒天过海,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小手段,吾不屑拆穿。” 灯烛摇曳,门从外推开。 顾云慕是从军营直接赶来的,身上甲胄未,风尘仆仆的苍劲样子。 “回来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顾辅成抬手,顾云慕略微躬身接过去。 “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儿,有件事我需得同你们商量一下。” 两人分别坐在左右手位,瞧出顾辅成的严肃,便都慎重认真地竖起耳朵。 “既然你姑姑想给小皇帝议亲,那咱们便顺水推舟。” 顾云慕怔愣。 顾云庭登时明白过来,他依旧不动声。 果然,顾辅成扶额,捏着眉心缓缓说道:“三娘胡闹了几年,我也纵着宠着没管,但如今是她该为家里做点正事的时候,我想...” “爹,这怎么成?!”顾云慕打断他,又瞥了眼顾云庭,“三娘嫁到里,那是拘着要她命啊。” 顾辅成冷冷睨他,顾云慕咽了咽嗓子,不情愿地坐下。 “我做这个决定,也心疼,但是没有办法,顾家势力虽强盛,却也没有强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名不正言不顺,摄政也是遭人非议。 若不是需要萧云的姓氏,你当我愿意忍气声,整陪一个娃娃上朝?三娘进后,尽快怀上子嗣,能一胎得子最好,到时也就不必与那小皇帝勾心斗角,尽可除去罢了。” 屋内寂静。 三人的呼声此起彼伏。 顾云慕又叹了口气,面上不忍:“爹,姑姑向来不喜三娘,打小就讨厌她的子,嫌她娇惯无状,若进了,姑姑定会拿她撒气。 而且,三娘比表弟还要大几岁,两人本不合适,表弟不喜她,她也有意中人了。” 顾云庭看出顾辅成心意已决,此番与他们也并非商量,而是通知,故而一字不说,只是静静听着。 顾云慕不同,当年母亲生下顾香君没多久,便带着她直奔青州寻父亲,那几年正是父亲母亲大闹的时候,为了个爬的丫鬟,整没命的吵,故而有一段时间是他来带顾香君的,虽也有婆子照看,但他怕他们苛待了,时常过去逗她。 那么小的娃娃,戳到脸上都乎乎的可。 再后来,母亲帮父亲打理内帷,顾香君便托付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照看,只两三年而已,但回府后格便很是刁蛮任,动辄便发脾气,稍不顺心就拿下人撒气。 小时不觉得厉害,待长大便有些头疼,如今更是不知收敛,无法无天。 “爹,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顾云慕尚存侥幸。 顾辅成望着他,再看顾云庭,心中高低立见。 “除非你有更名正言顺的理由坐在那宝座之上。” 音落,顾云慕便知三娘前程已定。 翌清早,用过膳后,正院便传出打杂的动静。 高兰晔抱住顾香君,泪眼通红:“阿娘知道你委屈,但是三娘你仔细想想,进你便是皇后,要母仪天下的。待生下孩子你地位更稳,若是皇子,他肯定就是太子,后的天子,这等荣华旁人盼也盼不来的,你怎还摔东西。” 顾香君哭的岔气:“阿娘,求你饶了我吧,我不要进,我会死的。” 高兰晔不忍看她哭,但也知道事成定局,便拍拍她的后背,哽咽着不再开口。 顾辅成坐在正手位的圈椅上,淡淡看着她们母女抱头痛哭,轻咳一声,说道:“父亲答应你,等你在里生下皇子,之后你喜谁,父亲都给你到身边侍奉。” 顾香君咬着,恨不能一头撞死。 进意味着什么,被姑姑顾音华针对,被表弟萧云算计,她能有什么好子?稍有不慎便会被她们联合起来整死。 何况,她不尊姑姑,姑姑也不喜她,皇后的名声听起来高贵,实则就是布铁蒺藜的深渊,她才不想进! “三娘,这几便待在家中与教习嬷嬷学中规矩,不要再出门去了。” 一席话,登时叫顾香君心如死灰。 ..... 下着雨,刘灵擎了把桃花伞快步进门。 来到屋檐下,看见坐在矮杌上摘菜的邵明姮,便也凑过去,弯下起一片菜叶。 “今儿吃什么?” “鲈鱼莼菜羹,麻酱菠菜鱼子,山芹炒百合。”邵明姮报完菜名,起身擦了擦手,道:“我去帮你炖碗姜汤。” 刘灵地抱了抱她,随后挽着手臂一道儿进去。 “多谢你还记得我月事。” 进门,看见身穿素净襕衫的邵怀安,袖口挽到小臂,修长白皙的手指正从白瓷盘里拿菜,抬眼望见她们,弯眉轻笑。 刘灵便觉得“咚”地一声,脑筋火热滚烫。 她舔了舔,愈发大胆地朝他看去,邵怀安炒菜动作练,锅铲配合下,菜的香气很快飘出,“滋啦”一声,完水,又从旁边将葱姜花椒一并丢入,改成大火。 “我一会儿要喝两碗鱼羹。” 邵怀安扭头,端着一盆水回应:“三碗也行。” 刘灵有点不好意思:“我可喝不了那么多。” 中途等汤羹时,刘灵捏着间的荷包,偷偷瞟了眼邵怀安,然后坐直身子,“哎呀,我的荷包怎么扯线了?” 邵明姮纳闷,前还好好的,今儿就破了一个窟窿? 她蹙眉,便见刘灵解开荷包,朝着邵怀安比划了下,“你帮我补补,行吗?” 邵怀安接过去,看了眼图案,点头:“那得多等一个时辰。” “好啊,横竖今儿下雨,哪都去不了,我就在这儿等你。” 不多时,仆从回来禀报,道是门外有人找她。 邵明姮起身过去,才知那人是西市药肆的小厮,来这儿找她是因为婆娑石有门路了。 邵明姮便去取出银子,用大点的荷包装,后与邵怀安和刘灵说了声,然后乘马车去往西市。 马车忽然停下,邵明姮有些纳闷,伸手挑开一道,看见面有人骑马过来,不是别人,正是秦翀。 邵明姮揪紧帘帷,秦翀已然来到跟前,弯朝着车帘处低声道:“姮姑娘,我家郎君在前面茶坊等你。” “药肆的小厮是他派来的?” 秦翀道:“是。” 帘子骤然落下,邵明姮深一口气,冷声朝车夫吩咐:“调头,回去。” 秦翀挡在旁侧,索从马上跳下来,“姮姑娘,我们郎君有话同你说。” “我与他没甚可说的,烦秦大人让开。” 邵明姮莫名烦躁。 顾云庭不会随意找她,除非知道她要什么,而他恰好有什么。 她是不会再同他谈条件去易了。 “姮姑娘,南边战不断,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再有婆娑石进京。”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