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娘神不变, 温声道:“仙师在说什么,我竟听不太明白。” 焉九的视线在她的袖口处顿了顿, “你回来得匆忙,从苗娘院子里挖出来的玉佩和药瓶, 想必还藏在身上吧……” 莲娘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等她反应过来, 不自觉地出一丝苦笑。 “原来仙师看到了。” 她抿了抿,“仙师, 妾身不过一个弱女子, 不管是老爷, 还是苗娘, 我都无力抵抗,我所做的一切, 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娘俩活得更好……” 长离看着莲娘, 觉得自己对“弱女子”这三个字有了新的理解。 焉九垂了垂眼睛,正说话,莲娘又开口了: “仙师, 你们来红山镇, 是为了失窃案。若我帮你们寻到失窃的物品, 你们可否对府中之事,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离恍然,她差点被王老爷这一环套一环的恩怨情仇故事绕进去了。 他们来红山镇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查失窃案嘛! 长离:“焉小九,王老爷遇害,是他罪有应得,我们只管解决镇上的失窃案不就好了。” 莲娘继续道:“仙师若愿意高抬贵手,我在此立誓,一定好好抚养长命长大,并分出府中一半家财,行善事,积善缘。为仙师祈福,愿您早得证大道。” 焉九了嘴角,“祈福就不必了……失窃的那些物件,都在哪里?” 莲娘对他深深一福,“多谢仙师。” 她指向正院书房,“请您随我来。” 莲娘带着一人一剑重新回到正院,她门路地走进王老爷的书房,握住书房角落的一只青瓷花瓶,往右轻轻转了半圈。 书桌前的地砖吱吱呀呀地移开,出一条黑黢黢的地道。 莲娘取来一盏烛台,率先拾阶而下。 焉九和长离立刻跟了上去。 地下是一间巨大空旷的暗房,莲娘将墙边照明的烛台一一点亮,出这间密室的全貌。 长离一眼就看到墙边一字排开的失物:钱屠夫家的铁锅、樵夫的木柴、江秀才家的水缸、谈老板的油灯和路脚夫的旧鞋。 除此之外,密室正中还摆放着一口黄铜丹炉,炉上有明显使用过的痕迹。 莲娘轻声道:“之前那道士上门,便会进老爷的书房,一呆就是几。” 焉九凑近丹炉嗅了嗅,一股怪味直冲脑门。 他登时后退了一步,不知道那道士都炼了什么药,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对莲娘道:“我会将这些物件尽数归还失主。” 莲娘歉意道:“我会为每家准备一百两银作为赔礼,劳烦仙师一同予失主。” 长离暗自咋舌,在红山镇这个小地方,他们买个酥油饼也不过花费几枚铜钱,一百两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焉九点头应下,他直接给余师兄发了一道传讯符,让他赶回王府一道去各家归还失物。 长离看着在空中消散的传讯符,幽幽道:“焉小九,你明明有传讯符,刚刚还想让我跑腿,该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支开我吧?” 焉九后颈倏然一凉,他赶紧道:“刚刚是我忘了,差点让你平白跑一趟,都是我的错。” 长离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真的没什么事情瞒着我?” 焉九就差指天发誓了,“没有,绝对没有!” 等余师兄匆匆赶回,焉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述了一遍,引来余师兄一声唏嘘。 “那赵娘子也是一个可怜人,引入室,枉送了命。” “王老爷已死,赵娘子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说着,焉九将那口大水缸往余师兄怀里一送,打断了他伤怀的情绪。 “师兄,这口水缸就给你了,快去给江秀才送缸吧。” 余师兄好脾气地接下水缸,顺便把木柴往肩上一扛,“这个也我去吧,正好顺路。” 焉九和长离则是负责把铁锅、油灯和旧鞋送回。 他们上门时,天光已经微亮。 钱屠夫和路脚夫都是踏实肯干的,早早就起来准备上工了。 看到失而复得的旧物,两人皆是面喜,对着焉九谢了又谢。 在得知犯案之人是王老爷时,朴实的路脚夫很是吃惊。 钱屠夫倒是好些,啐了一口骂道:“那王进宝,从小就是个猾的。他本来还有个弟弟王招财,但是家里穷苦,养不起两兄弟,王老娘就想送一个去道观,减轻负担。” “那王进宝有心机啊,一边哄得他的傻弟弟主动要求去道观,一边哄得王老娘舍不得他,顺理成章留了下来,去了赵府的店里做学徒,后来才有了王掌柜,王老爷……” 长离听到“道观”二字,不由得晃了晃剑尾。 “说起来,那道人如果换掉道袍道冠,脸上再换成王老爷的同款胡子,是不是和他有几分相像?” 焉九回忆了一番,点点头,“确实。” 不过王老爷和道人都已经死去,那道人原本是不是叫王招财,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接着,长离和焉九去谈老板的店里送还油灯,又去了一趟府衙。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他们掩去苗娘是妖一事,把失窃案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府衙出面向红山镇的人说明真相,笼罩在小镇上方的云终于散去。 小小的红山镇再次热闹起来,大街小巷上开始有孩童奔跑嬉戏,玩闹声响彻整条街。 而王府的牌匾被摘下,重新换上了赵府的牌匾。 王老爷的尸身被莲娘买来的白布随意一裹,抬到镇外的荒野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道人的尸身无人处理,只好让府衙出面抬走了。 长离、焉九和余师兄,也打算收拾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山了。 临走前,长离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办。 她的剑穗。 焉小九欠她的剑穗,整整十条。 长离迫不及待地拉着焉九上街了。 原本有些冷清的街道,现在热闹得不行,一人一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人群中挤进一家卖各配饰的铺子。 铺中的小二一看焉九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立刻热情招呼道:“客人想看看什么?” 焉九的目光在一排整整齐齐的柜面上扫过,“你们这里可有剑穗?” 店小二迅速引着他们来到一排柜子前,从柜中取出一盒盒心摆放的剑穗。 他堆起脸笑容,问道:“客人可有中意的款式?” 长离动地喊道:“粉的,让他把粉的拿出来看看!” 焉九的额角跳了两跳。 他艰难开口道:“你们可有粉的剑穗?” 店小二打量了他一眼,紧接着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客人是送心上人的吧,粉我们也有的……” 小二一面说着,一面从下方的屉里取出一匣子粉剑穗。 焉九刚刚出言否认,“不是的——” 店小二看他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眼神中的意味仿佛在说: 粉的不是送心上人,难道还是你自己用? 焉九在小二怀疑的目光中无助地张了张,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 小二不由得目得意。 他接待过的客人,怕是比这小公子吃过的盐还多,还能不知道这些年轻公子的心思? 一个个的就是脸皮,给心上人买个东西而已,还遮遮掩掩,怪不好意思的。 焉九无暇顾及店小二的心思,他正忙着揪住长离的剑尾,让她不要过于动,钻进剑穗匣子里在粉剑穗上打个滚。 此时此刻,长离正在犯天下女人购物时都会犯的错。 她很纠结,要在一众粉剑穗中选出两条,可太难了。 她叹了一口气,“焉小九,我就不能都要吗?” 焉九看着这一匣子五彩斑斓的粉,只觉得眼睛疼。 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低声音道:“你赶紧挑,再不挑,就一条都没了!” 他在这个台面前站了太久,周围挑东西的姨姨婶婶们都假装不经意地把眼神飘了过来。 一个年轻小伙子独自出来逛街本就少见,站在一匣子粉剑穗前的,就更少见了。 张大姨和隔壁孙婶子悄悄碰了一个眼神。 ——看这俊俏的小伙子,给心上人挑东西挑得多认真。 ——可不是,都站那好一会儿了。我家那口子追我的时候要是有他一半用心,我今就倒立炒菜。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真有福气! 焉九在一众暗暗打量的目光中到浑身不适,恨不得拿起剑穗丢下银钱,就转身逃出这间店铺。 长离并不能对他的坐立难安同身受。 每一条剑穗都深得剑心,难以取舍。 焉九催促地捏了捏她的剑尾。 长离不耐地抖抖剑身,“别急别急,让我再看两眼。” 旁边的小二似乎从他迟迟没有决定中看出了什么,忍不住主动介绍道: “这条胭脂粉古法回笼须剑穗,搭配环状蜡,耗时一月有余制成……” “这条白珍珠配桃花粉,最适合俏丽活泼的小娘子……”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