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掩着一双醉眼，摇头晃脑，笑得前仰后合，他坐在地上，忽然垂下头低笑，肩胛骨随着他的笑声活动起来，他骨架大了、已是初长成的成年男人，身子却比当初显得更瘦削。林
不知道戴志为了什么而笑，也不知道他在笑谁，只觉得戴志的背影显得落寞，彷彿踏入了与他们所身处的世界极其不同的异质空间，在那
朗的笑容后，有着他们这年龄的人稀有的苍凉，笑得嗓子也哑了，还放大喉咙
自己大笑，几近疯狂。李旭掉下游戏手掣，拉过戴志的一条手臂，横在自己肩上，叹气说:「戴志伟醉了。林
，你过来替我扶他入房。陈秋，你家可有解酒药?没有的话，就给他倒杯热茶吧。」戴志比他们长得高，就是他们在这两年间高了不少，可戴志还硬是比他们高上半个头。林跟李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狂笑中的戴志扶起来。「要扶到哪间房?」
陈秋放下啤酒。若依他一向的
格，老早就出言抱怨，说戴志没什么好，就会给他们带麻烦，可现下他一句怨气的话也没说，逕自走向厨房:「家里有解酒丸，我去厨房倒杯温水就过来。你们把他扶入陈心的房……不，扶到我妈以前睡的主人房吧。」「还是去陈心的房间吧。」林
敛眸。陈秋没有回应，算是允诺。他们把戴志当成大沙包，一把掷上去陈心的
。陈心的虽也是单人，但却比陈秋那张宽阔一点。戴志本来还在痴傻地笑，可他如同
块般在上
动着，脸上渐渐没了笑容。戴志紧合双眸，忽然揪住心口位置的衣料，很用力
气，好似吃下了毒药般痉挛，好似有什么苦得很的东西卡在喉咙、
不下去。一双飞扬的
眉打了死结般扭在一起，一张俊朗的脸透着赤红
，他忽然急一口气，张大嘴、彷彿被撕裂似的大喊一声，像一个被处以车裂极刑的死囚，在四肢分离的一剎作人生最后一次的叫喊，又似一只被人从背后
了一刀、伤得极重的野兽。李旭扑将上去以手掩着他的口:「我拜託你了戴志伟!你以为现在几多点了，已经过了一点半了——『现在已是深夜，请将音量收细』(註一)!!!!」林
无奈，陈秋拿着一杯水跟解酒药进来。他一句也没有骂戴志，冷静地说:「李旭，松手。戴志伟的样子看来很痛苦，再这样下去，你会把他闷死。」李旭闻言，立即放手，不知是否李旭刚才用力过大，真使戴志有几秒呼
不了，他睁开眼，竟
出两行眼泪，眼睛却弔诡地空
，眼珠似被挖了出来般，彷彿他出来的不是眼泪、只是一些
态的盐份。陈秋半半哄的，让戴志吃了药。然后他就搂住陈心的枕头，用枕头闷住自己的口鼻，倒在上，如同一具死尸。林
更是心事重重，就连一向后知后觉的李旭也觉得有点不妥，细声问他们:「我知道戴志伟最近有点事，但他都不肯说。他这模样倒不似放榜
力大，反而似……」「你直接问他本人吧，等他醒过来之后。」陈秋只能这样说。折腾了一会儿，已是深夜两点。明天放榜，大家都要早起，也不想玩通宵。李旭就跟戴志睡同一间房，林
很自然跟陈秋一起睡。陈秋在厕所刷牙，林
门也不敲就进来。陈秋还是一口白沬，俯身吐出几口泡，再扭开水龙头，用清水漱了几次口，然后拿
巾抹去嘴边的水。林呆了一会儿，才拿过自刷的牙刷、水杯，低头刷牙。「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陈秋没有出去，只侧侧身，腾出一点空位，让林
往昇盘靠近点。林纵使想答也答不了他，还是一嘴牙膏、泡沫的状态，自然陈秋也不求林的回答，他继续说:「我们不会搞得像老哥和戴志伟那般。我们会一直好好的，过些很平淡、很闷的
子。」林
心内有一种尖锐的痛楚，也许是牙膏挤得太多，很辣、很刺鼻，呛得眼眶一阵
热。他把泡沫吐出来，含几口清水，那清凉又使他
动的
情变冷，总算冷静下来。水沿着嘴角滴到下巴处，再在洗得发白的上衣留下一条长长的泪痕。一方巾已在林眼前招摇，他默默接过来，擦净嘴，再拿着巾，看陈秋一眼。陈秋微笑，眉眼一如往常的恬静清雅，接过巾，掛回在鉤上，牵了林的手，说:「回房间。」关上门，陈秋松开林
的手。他打开衣柜，拿出两套制服。林在陈秋处过夜，从来不带洗换的衣服，包括校服，都是穿陈秋的校服，至于黑鞋，陈秋会穿陈心所留下来的旧鞋，让林穿他的。戴志表面豪，实际上心细如尘，有次看了林几眼，就语气肯定地说:「书kai子昨晚在秋秋家过夜了?看，你穿的这双黑鞋是秋秋的，秋秋穿的那双是心哥的。」那次使林窘得要死。此后戴志就常常注意他俩的皮鞋，一旦看到林穿着陈秋的鞋，就一脸曖昧的笑容，问林累不累。无论是身材还是脚的大小，他们两人都几乎一样。有时林
觉得陈秋是他的复製品，他也是陈秋的复製品——虽然五官无半点相似之处，但他们的内心有一片遇合的地方，正是这片偶尔重合的地方，将两个格极端的人连在一起。林一直想，假如他们见过的事多了、眼界开阔了，他们原来重合的地方会否错位?会否从此相互擦过?但他不会跟陈秋说这点事。并不是不想让陈秋知道，而是，他清楚陈秋知道他的懦弱与不安，所以他不必再说一遍。林
知道自己是个任的人，必须不时听到陈秋的承诺，才相信自己被
着。他活在陈秋益柔和的眼波里，一旦被陈秋碰到，就变得鲜活柔软、而富有情，一如他所看过的神话故事:神维纳斯看见一个跟自己样貌极似的雕塑，她心一动，便抚摸那雕塑。然后，那个雕塑被女神所碰到的部分，由本来的冷硬变为暖软，生动起来，竟然成为人了。「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耐
?」林坐在上，看陈秋把校服掛出来，又拿出两个黑的斜揹袋，将两人的准考证、身份证等文件、笔袋跟银包放进去。陈秋说:「真是书獃子。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那我问你，为什么当你给我做了那碟炒饭?」林
一顿，彆扭地转过头说:「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就发觉自己已登入了补习社的网页，将补习延期，还莫名其妙的下去买了一大堆材料回来。」他想起那天的事，真觉得自己傻，不
笑起来:「那天的你是我见过最呆的陈秋。就一
木头似的站在原地，看着我做饭，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换过。还怕我做的饭有毒，一口也不敢吃。吃完之后才发觉那包米不知放了多久，吓得我要死，差点就要衝入厕所呕了。」陈秋关灯，只留
边的灯。他开过冷气，跨上，扬了扬薄被子，就躺下来。为了林，他先前特地多买一个枕头。一张单人，刚好挤得下两个枕头。然而要睡两个大男生，委实勉强，幸好他俩身子清瘦，只要贴近一点，也勉强挤得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让他们时常衝动起来，以对方的身体解那炽热的
望。陈秋出奇地君子，因为林
先前说过不让他碰，他就真的乖乖躺下来，两手枕在脑后，没有动林半分。林侧躺着，撑起一手托着头，凝视陈秋那莹白柔和的脸容，彷彿进入了一个循环的、神圣的时间，没有终结，亦不是直线式动，而是如螺丝般，回旋往復，兜兜转转，永恆凝结于陈秋无
的睡容。「你怎么不说话?」林
以手背擦过陈秋的脸庞。陈秋睁开眼:「我说过的已经够多。也该换你说了。对了，，你记得我当初是怎样放鱼饵，把你这条大鱼钓上来的?」林
轻笑，说:「慾望课，美学课。现在想来，你只是巧立名目，以这两个不知所谓的课来引我的注意力，是吗?我们亲密起来之后，你就再没有提过了。」註一:「现在已是深夜，请将音量收细」，香港一个着名广告的slog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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