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密码是 3222。 ——知道了,谢谢。 方嘉嘉叹气。还以为只有王秀荷有事没事 麻烦向峻宇,没想到她爸爸也这么不见外。 她拿出硬盘,开始安装各种设计软件。 似乎是爸爸脸上的那些皱纹在用力地揪扯着她的思绪,脑子里又闪出她一直都很想删除的那一幕。 她觉得自己和爸爸之间的那个大疙瘩,应该就是从那里结下的。 高二下学期那个 光明媚的下午,画室的老师带他们下乡写生。 去古村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工地,她一眼就看到了和工友一起坐在水泥预制板上 烟的爸爸,戴着黄 的安全帽,又黑又瘦, 腿上全是泥灰。 爸爸好像朝她看过来了,她立刻假装没看到一般,双手紧紧地攥着画袋的背带,低头跟在同学的身后。 那是她青 期时最想甩掉却又始终如影随形的,叫做虚荣心的东西。 从那天之后,她很怕爸爸找她说话。怕他哪天会突然问出那一句,“嘉嘉,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在工地上做苦力让你觉得很丢脸?” 方嘉嘉大一入学前两天,素有“ 管严”名声在外的方建兵因为不肯送女儿去学校,和王秀荷大吵一架。 她当时很想说,她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也没关系。但是她又怕爸爸想起那天的事,以为自己的女儿在嫌弃他。 她坐在小卖铺的收银柜台后面,默默地听父母大吵大闹。 “我去送吧。”刚为自己母亲办完丧事的向峻宇,穿着军装站在小卖铺门口,嗓音里透着被悲伤狠狠 磨过的沙哑。 他语调沉缓地说:“我回部队,顺路送嘉嘉过去。” 向峻宇买了当晚的火车票,是想回部队前来跟方建兵夫妇道个别,顺便道个谢。 他母亲因病去世,方建兵两口子丢下自己的事,帮着他家里忙前忙后好几天。他也没想到会碰上两位长辈因为方嘉嘉去学校的事情争吵。 方嘉嘉当时盯着那个在收银柜匣子夹 中钻来钻去的小虫子,没看到方建兵和王秀荷听到向峻宇那句话时,脸上那些属于长辈的复杂表情。 她心里想着:一南一北 本不顺路。 次 ,改签了火车票的向峻宇和方嘉嘉坐上了同一辆火车。 向峻宇怀着丧母之痛,方嘉嘉怀着对进入陌生环境的恐惧。 火车从黑夜开入白昼,除了取放行李时的短短几句 ,他们几乎是一路沉默。 到了学校,报名,找宿舍, 悉学校环境,买生活用品。向峻宇帮她安顿好一切,甚至连被子都习惯 地给她叠出了军被的标准,顺便把一个装了五千块钱的信封悄悄 了进去。 向峻宇从她的宿舍离开,方嘉嘉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到了校门口,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嘉嘉,我走了。” 离别这件事,很多大人也没学会该怎么面对。 方嘉嘉知道他只是来送自己一趟,总要道别。 可是听到向峻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想到这陌生的城市里,这偌大的校园里再也没有一个她 悉的人了,在向峻宇身上刚刚建立的那些具体而真实的依赖 也要消失了。 她情不自 地就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垂着头泪如泉涌。 向峻宇转过身发现小姑娘拽着自己的衣服,几天里各种生离死别的情绪裹织在一起,他也在霎时红了眼眶。 他任由她牵拽着那一小块边沿,等她自己平静下来。 那一天,天气热得令人怨恨太 。 他们都没计算过,那天在地面发烫的校门口彼此无话地站了多久。方嘉嘉是忽然想到他还要赶另一趟火车时,怕他又得改签一次,才放开了手。 向峻宇 言又止地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了。 上了车看到小姑娘还左手攥右手茫然无措地站在校门口,泪光闪闪,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被人狠心扔下的小狗。他只能迅速撇头看向别处。 方嘉嘉恹恹地趴在书桌上,盯着软件安装的进度条。 其实她后来几乎不会再回想大学开学第一天发生的那些事,总觉得很羞 ,甚至想把那一天的回忆从向峻宇脑子里彻底删除。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在向峻宇身上收获了很多向文楷没给过她的,来自哥哥的关心和照顾。 那五千块钱,她从被子里发现那个信封后,隔天就存进银行卡里,用微信给向峻宇转了回去,他没收。 她也怕来来回回地惹人厌烦。 那五千块钱在寒假时悄悄地 回了向敬东那儿,说是她找向峻宇借的。 当了半辈子会计的向敬东 财更惜财,听说是自己儿子的钱,自然痛快地收下了。 方嘉嘉有些好奇地点开了向峻宇电脑桌面上的那个被命名为“善文化模范村打造方案”的文档。 她缓缓移动鼠标,逐字逐句把那个方案看完了。 她可以想象出向峻宇用他那双手持 击的样子,却想象不出他端坐在电脑前敲下这些文字的画面。 盯着“美丽乡村、生活向善”这八个字看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关掉了文档。 除夕夜的凌晨 12 点,砰!砰!砰!烟花的炸裂声在村落的上空响起。 方嘉嘉家的屋后,沵湖中学的 场围墙外,是一大片沿河蔓延的农田。 冬天的空旷农田里只剩下矮矮的稻茬,上空也没什么电线遮挡,是个燃放烟花的好地方。 方建兵听到鞭炮和烟花的声响,从客厅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走进小卖铺搬起两盒烟花和两卷鞭炮就往屋外走,看到向峻宇的车停在门前的道旁,不 意外。 那小子近几年挣了不少钱,每年除夕夜都会载一车烟花来这片农田,周围的村民自然是 喜地看热闹,方建兵却觉得那样太高调也太烧钱。 大家都觉得向峻宇是受不了他亲爹向会计的数落,才会跑到离家十几分钟车程的地方来放烟花。 出门左拐走上河边的田埂,再左拐走个十几米,方建兵跳进了农田。开始摆放烟花和鞭炮。 和不怕烧钱的烟花大户向峻宇不同,方建兵就是到点了出来放个声响,向年兽报备一下,意思意思。 他心里很清楚,就他造出来的这点动静, 本除不了夕。 方嘉嘉推开窗子,趴在窗沿边,夹杂着各种味道的寒风瞬间涌入。 冬 农田里的干燥泥土味,静静弥散的干枯稻茬味,四处漫游的烟花硝烟味,混在一起就是乡村黑夜里最浓烈的年味。 向峻宇指间捻着一 用来点烟花的线香,身后是向黑夜里延伸的田野,眼前是炸裂的花火。 他仰头看了看头顶的烟花,又看向那扇刚刚打开的小窗子。 那扇四方形的窗子,框画出乡野的四季与 夜,也框住了捎不进去的风和他秘而不宣的心事。 在这忽明忽暗的光里,不必担心被众人耳目叨扰的黑夜里,没有蜚短 长的纯粹的 腾里,他才会这么毫无顾忌地凝望她。 爸爸的皱纹,除夕的烟花。 它们都不会说话。 第27章 .小叶子,穿花衣,进村里 叶朗在万匠泉村值守期间,本来是被村书记陈采英安排住在自己家里。 陈新得知老同学要在自己的地盘待几天,不容分说地把他的行李拎进了自己家修缮过的老房子,那套整旧如旧的“7”字形吊脚楼。 叶朗被安顿在陈新家里那间好好装修过的客房。 万匠泉村已经开始利用吊脚楼古建筑群发展乡村旅游,家家户户都置改了一两间客房,用来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零散旅客。 叶朗住的这间布置得很用心,很多家居用品都能看到竹编的参与。推开窗子,就是“开轩面场圃”的敞阔。 陈新的父母都是热情又朴实的长辈,时不时来嘘寒问暖,生怕怠慢了儿子的老同学。 除夕的深夜,怕村里燃放的烟火鞭炮会引发意外事故,叶朗一直靠站在陈新家二楼的悬空 台上,观察着四野的火光和动静。 别人眼中炫目耀眼的花火,却是让他提心吊胆的潜在的危险。 “陈新,明天晚上我要带个小女孩儿过来。” 叶朗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的老同学。 陈新疑惑地看着他,“谁家的小女孩儿?” 叶朗轻叹,“她叫我爸爸。” “不是吧!你都有孩子了?”陈新瞠目结舌地理了理头绪,“她妈妈是?” “前女友。” 烟花的喧哗,短暂的沉寂。 成年人聊天,也有点到为止的心照不宣。 次 中午,叶朗到了机场。 小叶子从头到脚都是节 的喜庆。戴着红 针织帽,穿了件加厚的大红 羊羔绒外套,踩着一双 绒绒的小靴子,朝他飞扑过来的兴奋表现得热烈而直接。 秦棋神 担忧地 代了几句,和女儿亲亲抱抱腻歪了会儿,转了个身,走向了那个站在远处等候的男人。 他们一起又走进了候机大厅,飞去秦棋的父母家。 “小叶子,我们这几天要住在一个叔叔家里。” 秦与期乖乖地坐在儿童安全座椅里,开心得晃腿。 “爸爸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山里风大。下车时叶朗给她戴上了那个红 的针织帽,又把羊羔绒外套上长着兔耳朵的帽子给她戴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照顾孩子得心应手的“假爸爸”,左手抱着小叶子,右手拎着她的小黄鸭行李箱走上了铺 了石板的田埂,往陈新家的方向走。 陈新远远地跑了过来,从叶朗手里接了行李箱,他望着坐在叶朗手臂上的小姑娘 出温和的笑容。 “小叶子,你好酷啊。” 小叶子拂了拂耳朵边卷卷的短发,又扶了扶自己红 的波点蝴蝶结太 镜,酷酷地噘了噘嘴。 “爸爸,这个叔叔是陌生人吗?” “不是,陈新叔叔是我的朋友。我们这几天要住在他家。” 小叶子乖乖低头,坐在叶朗手臂上朝着陈新鞠了一躬,“陈新叔叔,你好。” 陈新被这小姑娘的变脸功夫逗笑了,“你女儿真有意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