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璋第一次参与星主的棋局,便是改变了三皇子厉廷澜的命运,这种随意拨动他人命运的 觉,比他每 枯守在蓬莱岛中,看自己的同族如兽一样自相残杀,要有趣得多。 厉廷澜死的时候,为防天命书从他魂上分离,回归真正的帝星,浮璋以发布奖励的方式将裂魂的匕首 予阿娆手中,在厉廷澜身死之时,便立刻撕裂他的魂魄。 只要有一魂不全,天命书都不可能从厉廷澜身上分离,为了分走冥府和沈瑱的注意力,他们将厉廷澜的魂魄散去了人间各地,唯有承载他记忆的 灵一魂,被织于匕首之上,藏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百年来,沈瑱也的确没有发现那一魂的存在。 若是沈丹熹的魂魄没有回来,昆仑顺利 付到殷无觅手上,这一魂就更无被发现的可能了,即便被发现了,也并不要紧。 可惜,现在找到这一魂的是沈丹熹,是那一个不受他们掌控的沈丹熹。 厉廷澜三魂齐全后,要找到他 散在外的魄便会容易许多了。 浮璋思索得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到手中发丝勾住了篦梳上雕刻的蔷薇花瓣,不慎扯断了几 黑发,他这才回过神来,捻起这几 发丝。 “沈薇,你的魂魄当真湮灭在了沈丹熹手里么?”浮璋指尖 发丝,移目看向玉 旁边的桌案,桌上空 的,只摆了一张棋盘,棋盘上铺 了黑白棋子。 棋子布局正是那 他在凌霄殿中所看见的,星主与天帝对弈的一局,星主所执的黑子,看上去败局已定了。 浮璋盯着棋盘良久,眸光忽而一定,他碾碎了指尖上的发丝,抬手点在棋盘当中那一枚黑子上,当 他在凌霄殿中,神识被 入棋盘,观四面白子环绕,有种即刻就会被 吃的惊惶。 他心神从棋盘中 离后依然惊魂未定,没有留意到,他身处棋局之中时见到的棋子排布,和他在外见到的,似乎有些微不同。 浮璋指尖微抬,从自己那一子上离开,缓慢往右偏移,悬滞良久后,点落在一个无棋子的棋线 错点上——他从棋局内所见,这里还有一枚黑子。 是星主的隐子。 他眸中微亮,沈薇的魂还在。 浮璋站起身来,走向殿中的珊瑚丛,伸手正 打开珊瑚丛中的蚌壳,忽然 觉到蓬莱岛上有人来访,他收回手悬空轻拂,珊瑚枝蔓合拢,重新将那一个蚌壳 入深处。 浮璋身化为龙,快速出了海底,出水便见一驾车辇从天而降,落到蓬莱岛上,驾驶车辇的神兽状如马,一身明黄 的鬃 ,头顶 发如火一样赤红,随风而飘 ,乃是天庭吉光神兽,天后的御用坐辇。 天后是绝无可能下界来这一座海中孤岛的,浮璋不用多思便已明白来者何人。 他缩地成寸,快步走入蓬莱 中,在车辇落地之时, 了上去。 吉光兽跺了跺前蹄,仰头嘶鸣一声,朝浮璋 出一道带着火星的鼻息,很不喜 他身上残留的海兽气息。九公主坐在车辇内没动,只叫随侍在车辇两侧的仙侍打开车门,斥道:“吉光,不许 发脾气。” 吉光兽被小主人斥责后,这第二个 鼻只打到一半,就硬生生将鼻孔里的火星收了回去,委屈地背过头不再去看浮璋神君。 浮璋失笑,拱手行了一礼,“九公主安,不知殿下前来蓬莱,是为何事?” “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云渺点了一点自己身旁坐榻,说道,“上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浮璋为难道:“殿下恕罪,下神无有陛下令,是不能随便离开蓬莱的。” “我能来找你,自然是得了我父君的允准的。”云渺催促道,“快点上来。” 浮璋站着没动,只垂下头将双手平举于上,做了一个接令的动作,说道:“下神接陛下令。” 九公主皱眉瞪着他,她是趁着天帝与星主对弈,无暇顾及到她,所以偷跑下界,自然拿不出天帝的令,偏偏这一条龙固执得很,无令便不动。 与浮璋你退我进这么多年,她也算了解浮璋的脾气,见骗不过他,便伸手从纤细的 肢上一拂,一条织金软绳从她 间飞出,倏地 上浮璋周身。 在捆仙索上身的那一刻,浮璋便反应过来,急速地飞身后退想要躲开,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捆仙索将他牢牢缚住,云渺拽着绳子另一头,用力一拽,将他扯入车辇内。 “殿下!”浮璋气急,“殿下分明答应过下神,不再用捆仙索缚我。” 上一次浮璋上天庭述职,就是被云渺用一条捆仙索缚住拽进月老祠中,想要与他在契心石前立契,幸而有月老暗中相助,浮璋才得以逃 。 云渺将他按在身边,一脚踢上车厢门,反责怪他道:“谁叫你这么不听话呢?放心吧,这回不是绑你去结契,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一处地方散散心罢了,吉光神兽来去如电,不会占用神君太多时间。” 浮璋已经被她绑了,就算不愿又能奈何? 吉光神兽腾空而起,蓬莱仙岛上方一声霹雳鸣响,车辇便已遁空远去。 冥府, 司。 沈丹熹一行被拽入 路,虽避开了与魔君的一番争斗,但清漪的原身不可久离洈河,更加不能在冥府久呆,光是在 路上那么一会儿工夫,琉璃盏内便生了霜,那一蓬金鱼藻翠绿的叶蔓眼看都变黄了些。 屠维借助 路之便,从另一条道重返人间,去为清漪寻找新的河道居所,沈丹熹派了身边侍卫去保护他们。 屠维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他想了一想,又点头同意了,从 路离开之前,他锐利的视线看向沈丹熹,提醒道:“希望神女殿下记得你的承诺。” 沈丹熹点头允诺,他才转身离开。 这之后,众人在右殿阎司的引领下,正式踏入冥帝鬼城之内,沈丹熹不曾见过冥府之主,但却听过不少他的威名,冥主管制幽冥素以铁腕镇 ,幽冥之内,鬼怪万千,莫不恐惧冥主之威。 人间大 ,秩序崩塌,亦牵连了鬼道轮回,冥府之中鬼 为患,却远比人间和昆仑都要秩序井然,从未生过大的 子。 鬼城之中四处飘着幽绿鬼火,能见得无数鬼影在街上穿行,来往之人除了面孔略微苍白了些,行走之间也没有脚落到实处之 ,这一座鬼城倒同凡间的城池也并无太大的差别。 现下人间战 ,恐怕还找不出这样一座安然有序的城池了。 漆饮光曾为了“借”照魂镜,在 路上拦截下一个新丧的魂魄,用十年香烛供奉,与 路上一只鬼魂做了 易,借对方的身份混入鬼门关,对这里已是 门 路,不需有人引路,便知道 司森罗殿该往哪个方向走。 沈丹熹见他自在的模样,说道:“你对这里很 悉?” 漆饮光在九幽时只提过照魂镜,但并未说过他曾为“借”照魂镜,在鬼城中混迹许久,闻言颇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郁绘的背影,摸了摸鼻尖,低声道:“是来过那么一两回。” 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还是落到了前面那鬼阎司的耳中,郁绘回头, 角的笑被周围森然鬼气染得冷冰冰,说道:“想必羽山少主对去往油锅地狱的路也很 悉。” 漆饮光:“……不,这个不太 。”他被从油锅上放下来时,羽 都掉了大半,都能闻见自己身上油炸小鸟的香气,漆饮光实在不想再重温这段回忆了。 沈丹熹稍一联想,便明白漆饮光当初所谓的借照魂镜恐怕借得并不光明,又损毁了镜面,事后必定受过责罚,这只鸟这么 漂亮,怎么受得了油锅地狱。 她偏眸看向漆饮光,后者碰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便像是从她这一眼中尝到了什么甜头一样,弯起眼眸微笑道:“殿下不用放在心上,郁绘大人仁慈,对我的处罚不重。” 郁绘挑了挑眉梢,当时这只孔雀被他判罚吊在油锅上方,咒骂的鸟叫声传 得整个无间地狱都能听见,现下竟能从他嘴里听到“仁慈”二字。 当时郁绘尚且不明白,在他听见自己解释说,“照魂镜只照这世间可照之魂,既然照不出,便说明那是照魂镜不可照之魂。”的时候,他为何那么愤然。 现在却是明白了。 但即便到了现在,他也还是只能那般回答。 郁绘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当时确实已如实相告,并非是敷衍,照魂镜有局限之处,无法照出所有魂魄,能照什么魂,不能照什么魂,它上面并无明文标示,唯有照过方知。” 昆仑神女是山水之 所孕成的仙胎,本就与众不同,她诞生之初,没人会想到要用照魂镜去照一照她的魂相,便也无从得知照魂镜究竟能不能照出她的魂相。 以至于漆饮光虽拿了照魂镜去照她,最终也还是无法断定她被人夺舍。 虽然现在大家知道了,照魂镜是能照见神女魂相的。 山主试炼时,沈丹熹把对沈瑱的怨气,都迁怒到了照魂镜上,毁了这一面神器,现下歉意道:“冥府费了大力气修复这面镜子,最终却毁在我手里,无法再完镜归还,请大人见谅,昆仑愿意作出赔偿,以弥补冥府损失。” 郁绘摇了摇折扇,“照魂镜已毁,无法修复,便也不需要什么赔偿了,若有机缘,一定会再有类似神器诞世。” 闲谈之间,便已到了森罗殿前。 岑婆在无间地狱里履职,经手的魂魄该被施以何种处罚,都须有判书为据,判书则出自问罪殿判官之手,一式两份,问罪殿存档一份,无间地狱行刑司存档一份。 岑婆持神器织魂针行刑,织魂针行针亦会留下一份行针记录。 郁绘和沈瑱合作寻找厉廷澜的魂魄这么久,从最开始便将那一段时期入冥府的魂魄细致查询过不止一遍,若厉廷澜的三魂七魄曾入冥府,早就被发现了。 如今再查一遍,也没找到有关他的任何记录,唯有岑婆的织魂针行针录上留有一丝痕迹。 岑婆已在无间地狱任职三千年,才换来两百年休沐,织厉廷澜这一缕残魂正好是她休沐前夕,积 在手边的判书和魂魄很多,她必须在休沐之 开始前,完成所有公务,那段时期她为了织魂,袖子都快磨得冒烟。 但对于打下的这一个死结,她还是记得很清楚,岑婆笃定道:“怎么可能会没有判书?这绝对是刀山的罪魂,因为是残魂,又要打死结,老婆子当时还专程与送判书过来的大人确认过两遍。” 能在那般分身乏术的情况下,确认两遍,就能看出她对这个魂的判书内容有多重视了。 郁绘道:“岑婆勿急,这件事定是要仔细查探的,不过在查清之前,你不得再离开冥府。”他说完顿了顿,补充一句,“当然,你在冥府配合调查的时间,也要算在你的休沐 里。” 岑婆闻言,险些忍不住想要犯上作 ,叹息道:“右殿大人比传闻中还要擅于人尽其用。” 这个“人尽其用”明显不是在夸他,郁绘又岂会不知自己在下属里的风评,他笑眯眯地拍一拍岑婆的肩膀,权当这是夸赞,说道:“能让你们各司其职,各得其乐,亦是我这个右殿阎司的职责所在。” 过去之事是要调查清楚,但并非当务之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厉廷澜的三魂聚齐,寻找剩下的两魄。 织在匕首上的这一魂打的死结,就连岑婆也无法解开,沈丹熹只得对匕首上的裂魂咒术进行拆解,将裂魂阵逆转为聚魂阵,就以这柄匕首为身,重聚厉廷澜的三魂七魄。 她将改制过的匕首抛入养魂池中,厉廷澜那已被寻回的被养在池中的两魂五魄自动没入匕中。 三魂合一,厉廷澜的意识醒了过来,被匕首穿心,魂魄撕裂,四分五裂地散于世间各处的种种经历同时苏醒,他的魂魄几近癫狂,嘶吼道:“阿娆,阿娆——” 他一声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句嘶吼都含着深浓的恨意,比无间地狱中受刑的鬼魂还要凄厉。 厉廷澜的魂魄只能栖生在这一柄杀了他的匕首上,仇恨使得匕首嗡嗡震动起来,刃身一寸寸变得血红,仿佛那一 刺穿他心口时沾染在匕首上的血又再次涌了出来。 他一苏醒,便让这柄匕首化为了一柄 戾凶刃,扫 开的恶鬼气息,将所有人都冲得不由往后退避三步。 沈丹熹垂眼,看见怀里快要吓死的小鸟,它的身子都快要僵了,她心里一慌,转身跨入漆饮光身前,对他急道:“快点,快点捧住它。” 从还未进入冥府,长尾山雀飞入她怀中以后,她就用灵力将它护得严严实实的,没想到它还是被吓成这副样子。 沈丹熹记得漆饮光以前说过,该怎么安抚小鸟。 漆饮光双手合拢罩在她手上,两个人用灵力和妖力轮番安抚,好半晌后,这只快要僵了的小鸟才缓过劲来,弱弱地发出一声鸟鸣。 沈丹熹和漆饮光头抵头靠在一起,紧紧盯着合捧的小鸟,听见这一声微弱鸟鸣,才同时松了口气。 手里的小鸟缓过来后,沈丹熹便开始了迁怒,没好气道:“谁叫你把它带上的,我们是外出野游吗?”光是带上他这一只鸟,就已是她额外宽容了。 “不是我。”漆饮光辩解,转头瞪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神羽卫首领,对方已经快要把头缩进鬼差后面了。 郁绘 制下厉廷澜的恶鬼凶刃,走过来看他们手中的小鸟,笑道:“还好,还好,差一点我们冥府又要多一只小鸟魂了,可装不下了。” 厉廷澜现下聚齐三魂五魄,尚缺 、惧二魄 落在外,三魂聚齐,郁绘以魂寻魄,很快便定位了一魄所在。 正 出发之时,沈丹熹收到玄圃山主咫书传音,“殿下,我们一路追查薛宥行踪,追至了东海,再往前去便是蓬莱岛了,是否要去拜会一下浮璋神君?” 蓬莱岛上只有一位浮璋神君,这位神君居人间仙岛,却并不受昆仑管辖,而是受辖于天庭,是以玄圃山主才会有此一问。 虽然当初昆仑子民在为神女殿下挑选如意郎君时,这位神君亦榜上有名,但沈丹熹其实并未怎么见过浮璋,浮璋很少出蓬莱,少在人间走动,更不曾踏入过昆仑。 但薛宥万里奔逃,显然不是随意跑到这一片东海来的。 沈丹熹思索片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咫书对面传来玄圃山主的呐喊,“煊烺你等等——” 凤君显然没等,因为玄圃山主的话已被一声嚣张至极的凤鸣盖过,漆饮光捂脸,“我父王定是已经强闯了。” 对于想要打开九幽,放出九幽堕神的薛宥,以及他背后不知是谁的主谋,凤君有种异乎寻常的愤慨,在追查薛宥这条线索中,他亦有参与。 漆饮光道:“殿下,我可能要去一趟东海了。” 沈丹熹点头,“好。” 从冥府出来,漆饮光去往东海,沈丹熹则随同郁绘一起去寻厉廷澜的余魄。 …… 那边厢,九公主云渺用捆仙索强绑浮璋神君,乘坐吉光车辇早已离了东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