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熙收回包裹警惕地看着青年,“所以刚才,是你抢的?” “不不不,不是!是我,不,不是我,哎呀,是我,是我帮你抢、抢回来的!”青年卖力地解释着, 皮肤泛起一圈红。 显然这是个嘴笨的青年。 宁熙咯咯笑道:“对不起,方才误会你了。” 青年脸更红,“没,没关系。” 宁熙脸上的笑又变得凝重起来,她有些纳闷,“不是说财不外 么?为什么我把包裹抱得那么紧还是会有人来抢?包裹里面的东西我一点都没 出来。” 青年叹道:“姑娘没在外边混过吧?你这样紧紧抓着,别人一看就会觉得里面肯定装了贵重的东西,有心人就会盯着你下手。越贵重的东西你反而要装作越不在乎的样子,把包裹背在 前,但又必须足够悠闲,这样别人才不会打歪主意。” “原来是这样。”这下宁熙也不再把包裹抱得那么紧了,只是随意地拿着。 想不到,江湖上光是拿一个包裹就有这么大的学问,宁熙瞬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青年继续小心翼翼地问:“我看姑娘背着包裹,是要出远门么?” “嗯,我要到江南去。” “江南具体哪个地方?” “诗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大概会先到杭州府去看西湖。” “那姑娘可愿意坐我的马车?我可以把你送到广平府,姑娘可以在那里住一晚再租马车。”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要是我爹娘腿脚不便,我也不能跑太远,只敢在附近拉拉马车赚钱。” 见宁熙还在考虑,青年又说,“我实话说吧,主要是我不太能认路,所以坐我马车的人很少,我赚的钱也很少。但是姑娘放心,从这里到广平府的路我已经走过很多次了,绝对不会错,要是再远些,我也不敢拉。” 青年说得真诚,看起来憨厚刚正。若他真的贪图钱财,大可把包裹抢过来不还,但他没那样做,即使自己没什么钱,也不发不义之财。 宁熙觉得他实在是个会靠自己双手谋生的正直之人,便点头同意。 青年几乎快 动到落泪,连连说,“谢谢姑娘,这下我爹娘能有钱买药了。” -- 马车在街上飞驰,宁熙还是老样子,她喜 开轿帘去看窗外的景象。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到脸上,宁熙觉得凉 又快活。 这马车虽然比不上国公府的豪华,但也算宽敞,青年车夫虽然不太能认路,但驾马技术极好,马车开得又快又稳,宁熙坐在马车上没 到颠簸也没觉得晕眩。 窗外的楼房变成矮屋,最后变成最原始的树木。晚 的树枝已经全部发芽,四周 绿一片。 眼绿意中忽然出现一抹彩 ,宁熙被那抹彩 引。 那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身上长袍是彩 布条 制而成,肩上立着一只小小的黑猫,此刻正推着小推车,车上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等那个彩 的点变得越来越小时,宁熙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扭得发酸了。 她连忙让青年停车,自己蹦蹦跳跳地下去看彩布条车上的小玩意儿。 “姑娘好眼光,这批是西域来的货。” 中年男人留着胡须,笑起来很和善,只是他肩上的那只黑猫看上去很清傲,绿 的眸中全是冷漠,这让宁熙不由想起一个人。 她盯着黑猫看了会儿,那黑猫似乎也不喜 被人盯着看,神 竟然变得凶狠起来。 宁熙撇撇嘴,“我喜 你才盯着你看的。” 黑猫歪了歪 茸茸的小脑袋,似是不解。或许是因为少女的笑容太过明媚,黑猫的攻击 已不似方才那般强烈。 “我能摸摸它么?” 见少女黑溜溜的大眼睛里 是真诚,中年男人有些犹豫,“这个……我的猫怕生, 子很傲,你得看它愿不愿意。有时候我摸它都会被挠。” 宁熙大胆地把手伸过去,没想到黑猫竟然没躲。虽然脸上表情很臭,但还是任由少女轻轻地 着头。 中年男人见状拧了拧眉,怪声怪气地自言自语,“这小畜生今儿个怎么还转 了?” 身后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宁熙还在摸小猫,只听头顶传来那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姑娘,你的目的地是这荒郊野岭?你的马车怎么跑了?” 宁熙猛然转身,只见马车已经开远,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 “糟了!”她抱头跺了跺脚,“我的包裹还在里面!” 她连忙赶上前去追,可是人怎么能跑得过马呢?没跑几步,就绝望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里生闷气,心想等今晚住进客栈,一定要拿小本子记下来。 中年男人叹道:“看来姑娘是涉世未深啊,就算下马车也要把贵重东西都带上才对。” 宁熙抬起头,少女眼眶红红的,将来龙去脉跟那中年男人细细说了一遍。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他是个好人啊,这才放心,放心……” 中年男人又叹道:“人心变幻莫测,哪来那么多好人。前一刻发誓不取不义之财,下一刻就能谋财害命,这不 正常的事?少见多怪。” “原来这种事很正常么……”宁熙已经开始哽咽,如今身上没多少钱了,必须省着用,只好把东西放回小推车,“对不起,我不能买你的东西了。” 中年男人安 道:“不买就不买嘛,我又不是强买强卖的人。” 他环顾四周然后说,“这里荒郊野岭,你留在这里也不安全,附近有个城镇,用不用我带你过去?诶,先说好哈,我只带你过去,你可别赖上我,我身边不养闲人。” -- 进城时已是下午,宁熙走了不远的路,此刻已经饿得头晕目眩,踩着珍珠软履的脚也酸痛无比。 看中年男人的样子,似也是饿得不轻,只有趴在他肩上睡觉的猫儿依旧悠闲。 “就此别过罢。”中年男人指了指前面的酒楼,“我现在要去吃点东西,你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没啥钱,就不请你吃饭了。” 他说着就已经进了酒楼。 宁熙再也没力气走路了,这正好有个吃饭的地方,就懒得再找。反正酒楼大,中年男人去三楼,她就去二楼。只要不碰面就行,省得让那人误会自己要赖上他。 酒楼老板是个胖子,脸圆,肚子也圆。 长得胖的人通常都有福气,有福气的人才能当老板,要是当了老板还会把手下人当人看的话,就会更有福气。 眼前这个胖老板一看就是个顶有福气的人,圆圆的一张脸,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喜庆。 宁熙算着手里的钱点了一菜一汤一饭,她虽然点得少,但胖老板仍旧乐呵呵的,招呼着店小二给她端汤送菜。 宁熙正埋头吃着饭,耳畔传来一声口哨声,只见花无叶坐在她对面,朝她挤了挤眼睛。 “五姐姐,好巧。”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花无叶拖着下巴看她,一双眼像狐狸一样眯起来笑道:“别叫我五姐姐,你可以像小六子一样管我叫花姐,或者像其他人一样管我叫婊|子。” “婊、子?那是什么意思?听起来……” “听起来很可 对不对?”花无叶笑得像只狐狸。 宁熙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她不是没听过府里的婆子骂人,虽然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被丫鬟们捂着耳朵拉走,但是就算捂住耳朵也能隐约听见。 所以,她就算不知这词具体的意思,也明白这是用来骂人的。 现在,眼前的人却用这个骂人的话来自称,宁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像在大街上看到有人大声说“我是蠢货”一样震撼。 见她这般惊讶,花无叶继续解释道:“你可千万别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词,恰恰相反,这代表着美貌、勇敢、智慧和力量。因为只有当别人拿你无可奈何又恨你恨得牙 的时候,才会这么说你,所以这当然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词。” 宁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后喊道:“花姐。” 花无叶依旧笑眼盈盈,她朝店小二挥挥手,“再来一盘苞米面饼,一盘红烧 !” 说罢她看向宁熙,“吃完跟我走,我把你送回府。” 笑话,一千八百两哪能说扔就扔,虽不能强掳,但办法总得都试试。 闻言,宁熙差点被饭噎到,连忙摇头,不回去,打死不回去。 花无叶上下打量她一眼,“包裹被骗了对吧?” 宁熙只得点头。 “那还不赶紧回去?这里骗子那么多,要是再待会儿,别说包裹了,你头上的金蝴蝶,你整个人都要被骗干净。” 宁熙铁骨铮铮,脖子一哽,摇摇头,不回去,打死不回去。 “你就算不回去也找不到小七,何必在外风餐 宿?” 宁熙脸忽的变红,“谁说我是去找他的?我要到杭州府去。” “杭州府?”花无叶挑了挑眉,“西湖里刚死了个被 杀的人,你也敢去?” “什么?” “对啊,据说是折花仙干的,你听没听过折花仙?” “听过。” “这就对了,江湖上像折花仙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数不甚数。我还是带你回府吧。” 宁熙还是摇摇头,“恶徒虽多,侠客也不少。去不了杭州我就去苏州,去绍兴。江南那么大,总有能去的地方。” “所以你觉得小七是侠客?” “那当然!” 花无叶没绷住,噗嗤笑出声。虽然面上在笑,心里却咬牙切齿。 他大爷的,与其费功夫劝小姑娘去赚那一千八百两还不如杀个人来得痛快。 费了功夫又赚不到钱,花无叶烦躁得很,连着仇野也一起记恨起来了。 于是她收住笑声,一字一句道:“宁熙,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飘在半空的鬼魂,让人 骨悚然。 “我十岁的时候就不再是个孩子,那年我以三百文的价格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包子铺老板,可完事后他却只愿意给我三十个菜包子——还不是 的,那菜包子才卖一文钱一个。我当然不服气,可我只有十岁,没办法对付他。然后我就一直等一直等……” 这时,店小二上完菜,等小二走后,花无叶又继续对脸 已有些发白的宁熙说: “八年后,我用一把杀猪的刀把他剁成了 泥,混合葱姜蒜末包进包子里再卖出去。周围人都说他家的包子没以前好吃了——废话,那长得脑 肠肥的东西当然不好吃,等那批 包子买完了,那家包子铺也就名声扫地了。” 宁熙的嘴 在发抖。 见她发抖,花无叶就笑得越发开心,“你说小七是侠客,但我告诉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是穷凶极恶之徒,小七也是。所以啊,看人要看全,别光看一面就盖棺定论,否则很容易被骗。而你,连块苞米面饼都吃不下去,又有什么资格在道上混?” 花无叶说 了,拍拍 股走人。 酒楼外的 光很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用力地抱了抱自己,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很 自己,就像 金银财宝一样 着自己。 正因为她这样 着自己,所以才要为将来做好规划。她已经二十七岁了,总不能一直待在睚眦阁当杀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