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比数月前明显高出一截儿的小少年,鼻尖、脸颊被冻得发红,却还是强忍着一声不吭的样子,余明函心底终究是 意的。 他这个徒弟哪儿哪儿都不错,就是八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身体底子稍微有点虚,一到换季时,就表现的比普通人更加 ,更加畏冷。 余明函其实早就听闻何似飞说过八岁那年生病的事情,但他没太往心里去。毕竟都那么早了,现在何似飞十二岁,看起来十分健康,不像体虚的样子。 可这才十月中旬,秋冬刚换季没多久,何似飞就着急的穿上夹袄…… “似飞,你可知科举考试都在几月?” 何似飞正抵抗冷意,陡然听到这话,下意识回答:“县试在每年二月,府试在四月,院试三年两考,一场在二月,一场在八月,之后是乡试,还是在二月。” “那你觉得,是二月冷,还是十月冷?”余明函抿着茶,并不看何似飞。 “二月更冷。”虽说二月已经算开 ,但那会儿正值倒 寒的时候,他们木沧县虽然不下雪,但气温冷到路上的薄水会凝成冰。太冷了,冷到百姓们恨不得坐在自家炕上不下去,也不出门。 此刻,不用再过多解释,何似飞全然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科举考试有好几场都在二月,而且除了县试外,其他一考就是九 。为了堤防考生作弊,考试一般会明文规定考生不得穿棉袄,只能着单衣。九 啊,就算可以带一点蜡烛和炭火,那也得等冷到极致时候才敢烧起来,不然烧完就没了,后面几 会冻得要死。再说,白天有太 的,再怎么说也比晚上暖和,睡着后冷到失温、心脏骤停才是最可怕的。 而且科举考试还有一点,那就是没考完不得出考场——就算真冻死了,也得九 后再出去。 何似飞对老师深深一揖:“学生谢老师提点,学生今 起便勤加锻炼,增强体质,努力变得……抗冻一点。” 说到这里,余明函不 轻笑出声。 原本明明是担忧何似飞身体扛不住科举考试的紧张氛围,被他这个俏皮话一出口,一下子缓和起来。师徒两人关系也更加亲密。 “科举考试途中除了抗冻,还得有其他预防手段,你既后年再下考,这些倒不着急说,慢慢来就是。” 说着,就听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紧接着余枕苗的声音传进来:“老爷,杏林堂的大夫已经请来了。” 这位大夫在整个木沧县都颇具名气,不仅病看得好,还很善于给人调理身体。 片刻后,何似飞和陈竹跟着杏林堂的大夫去抓药,在秤药过程中,煎药小童给陈竹讲了下煎药的注意事项,一 煎几次,一次几碗水,煎多久都一一详细说明。陈竹记下后给小童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放下心来。 此前在家里他也算煎过药,但现下喝药的人成了何似飞少爷,他自然是十二分上心的。 冬 苦短,午间没有毒辣的太 ,何似飞便放下了午休的习惯,趁这个时间换上短打,去河岸边跑步。 只要不穿书生长袍,何似飞就放下那些读书人的气度——无论如何,身体强健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时辰跑完,何似飞气 吁吁之余,一般会出一身的汗。不过这一点随着他 子的 逝渐渐减轻,等到又一年后的十月,十三岁的何似飞跑完一个时辰,虽然还是累的出汗,气息却依然十分匀整了。 第51章 何似飞从来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子, 这一点表现在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自从去年十月被老师提点后,何似飞为了加强身体素质, 除下雨不能跑步外,每 都会在河岸边跑半个时辰,回去拉伸肌 过后,还会做一些无氧的力量型训练——卷腹、负重扎马步、俯卧撑等。 不过, 除了跑步是雷打不动外,其他的力量型训练何似飞并没有每 都做。基本上是隔 一次, 而且就算做这些,强度也不算多大。 他现在到底年纪小,以后又不是要去当武官,不必练出遒劲鼓 的肌 来。 再说, 小小年纪就一直做力量型训练,很容易长不高。 何似飞对自身的其他方面要求不高, 但身高一定要达到自己的预期。 不过, 他爷爷何一年就 高的,  在女子中也算高个子, 按照遗传规律来说,他长大后应该不会多矮。 再说这一年中,何似飞足足比去年窜高了小半尺,以前站在余老面前, 距离他肩膀还有点距离,现在个头已经到了余老耳垂下。虽然面颊上仍有轻微的婴儿肥, 却早已不似去年的稚气未 了。 现在只要何似飞走出去, 任谁都会夸一句“翩翩少年郎”。 可偏生这位少年郎对自己在外的这点‘名声’毫不自知,只要他 下书生长袍, 换上 布短打后,就能在河边跑的一点也看不出书生那儒雅的气度。 这一点传闻余明函是知道的,但他不仅没管,甚至还觉得似飞这么做才是对的。 ——县城就这么大,何似飞作为他的弟子,不能在县学的 场上锻炼,还不准他在河边去锻炼么? 余明函这么想着,放下茶杯,靠在花厅的贵妃榻上,缓缓合上眼眸,准备打个盹儿。 而此时,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去年何似飞请成衣铺裁 为他做得那件夹袄。 ——到底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抗冻了。 去年这会儿他还让何似飞 的仅剩中衣,在偏厅背书,把何似飞冻得够呛,要不是回 堂大夫开的药剂,何似飞指不定得卧 一段时间。可即便如此,那 之后何似飞也是染了轻微的风寒,说话间嗓子更哑了几 。 今年,何似飞每 穿着一层比夏 加厚了一丁点的单衣上下学,不见打冷颤,写字更不见手抖。反倒是余明函自个儿先早早的穿上了夹袄,整个人愈发畏冷起来。 这一年何似飞不仅跟余明函老先生学习四书五经,题诗作赋也没落下。 有沈勤益这个社 牛 症的朋友在,县城里一旦有什么文会、诗会,只要位置不在青楼,不用掏份子钱的,他都会拉着陆英、何似飞和周兰甫一起。 至于沈勤益为什么不去青楼为姑娘们写诗, 据沈勤益自己的话来说,一是因为他穷,点一壶酒的话,他接下来一旬就没钱吃饭了;二就是他还想娶个家底丰厚的姑娘为 呢,他要是敢在外面喝花酒,岳家肯定不会把姑娘嫁过来。 说实话,何似飞现在倒是开始欣赏起沈勤益来了。 虽说他的目的并不纯良,但他能为了这个目的,严以律己——每 勤奋学习,刻苦用功。沈勤益在今年二月和四月的两场考试中,县试排名第三,府试排名第七。不出意外,明年二月的院试,他至少排名也在前二十。就算不是前几的廪膳生,好歹也是增广生。 要知道,一府之地,每年招录秀才四十余人。 约莫前四为廪膳生,进入县学念书的话,不仅不用 束脩的那五两银子,还能申请县学免费为他们提供的寝室,并且由公家每月发米六斗,发白银四两;廪膳生之后,则为增广生,增广生同样不用 束脩的五两银子,但想要住在县学的话,得按年 费,并且没有公家补贴。增广生之后,则是附学生,可以托关系进入县学念书,其他费用却一个不免。 因此,沈勤益能在县试与府试中考取这么高的名次,足以看出他 后的潜力。 ——至少成为秀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更别提,沈勤益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是个穷书生没错,但他就想娶富家姑娘——这是一个双向选择。 有些富庶人家瞧不上沈勤益的做派,自然不会将女儿嫁给他;但有些人家看中沈勤益的前途,只要他能考中秀才, 后就算考不上举人,在县城开个私塾,那在县城的地位也不会低。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太低了,律法对其又有颇多限制,他们急需一个读书人来拉高自己的地位。 因此,很多商人即便知道不少穷书生上门求娶自家闺女是为了什么,还是会让女儿下嫁。因为他们也能从此中受益——成为秀才后,一年可是有两百亩田地免除 税的,还可以免除家中一人服徭役。 何似飞当时听沈勤益分析完其中利弊,只觉得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和律法在给书生们铺路。 要是没‘士农工商’这种严苛的等级制度,想要靠一个人的读书科举来积累财富、实现‘从平民到上层人士’的阶级跨越,那还真是做白 梦。 “似飞似飞,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何似飞刚跑完步,就听到沈勤益跑着过来叫他。 何似飞瞧见沈勤益同样的短打打扮就知道他叫自己干嘛了。他大步往过走,气息逐渐趋于平和,他没有理会鬓边滑下的汗珠,说:“一会儿有蹴鞠比赛?” “可不是,陆英那小子昨儿个不知道吃了什么,现在还在茅厕出不来,我猜想你这个点都在跑步,一路寻来。”沈勤益笑着招呼他,“快来,我们队就缺一个人了。” 对于这种群体 活动,比如文会、诗会、蹴鞠比赛等,何似飞一向来者不拒。当然,他跟沈勤益一样,同样不去在青楼酒肆举办的文会。他这边不是因为穷,也不是什么‘要为了未来的另一半守身如玉’,他纯粹是心理洁癖。 再问,就是受了陈云尚和他那群朋友影响,不想踏入青楼一步。 何似飞跟沈勤益并肩朝着举办蹴鞠比赛的小山坡跑去。 那是县学学子们玩蹴鞠的老地方,说是小山坡,其实还没有何似飞高,但胜在地方大且平整,再加上这里光秃秃一片,也没有百姓前来放羊,不担心踩到排 物,就成了大家出来玩的一个聚集点。 临到近前,有相 的县学生给何似飞一 两指宽的绛红 绑带,让他绑在额际,绑好后还有一 同 的 带和两 腕带。 这是为了区分队伍,何似飞这边是红队,另一边是黄队。 何似飞轻车 路的绑好,现在他身量见长,跟一众比他大几岁的少年站在一起也不显矮,只是比起其他人宽广的肩背,还是显得有些瘦削。 但架不住他漂亮。 是真的好看到了漂亮的程度,比起面部较为扁平的大部分人来说,何似飞颅顶高,山 到鼻尖呈现 畅的线条,骨相不能更优越。还有那双眼睛,不是那种深深一道的双眼皮,可能是因为眼尾微微下垂的缘故,双眼皮褶子看起来有点浅,目光从薄薄的眼皮下投 出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是冷淡又疏离的。可他越是给人一种距离 ,就越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人再错认 别的。 尤其、尤其是何似飞绑上绛红 抹额,那种冷淡的距离 立刻被秾丽掩盖——少年人面 发冷,目光漫不经心,可抹额是红的, 也因为刚运动完,泛着浅红 。就这么站在差不多同样打扮的一群书生中。 沈勤益调笑着捅了何似飞一肘子,笑着给他使眼 :“看到没,那边小坡上坐着的姑娘,都是看你的,可能还有一个看我的。” 何似飞:“?”如此 确? “啧啧,此前还有风声说你在河边跑步,罔顾读书人风度。都是这些姑娘哥儿们帮你骂回去的——说读书人不还蹴鞠吗?那些站着说话不 疼的人怎么不走出风度来蹴鞠?你看现在不仅没人说你在河边跑步,还有些明年下考的学生一起跑,二月份考试,冷死个人,还不准穿棉袄,不好好锻炼身体怎么行。”沈勤益嘀嘀咕咕一大段,语含羡慕,“我说你小子,真的有成为陈世美的潜力。” 何似飞:“……”陈世美这梗都过去一年了,居然还能提出来。 紧接着尖锐一声哨响,何似飞和沈勤益立马正 起来,目光落在场中的那颗鞠上。 随着鞠一点点被抛高,红黄两队各自分散站位,势不能让对方踢进自家网门。 何似飞年纪小,力气比不过比他大几岁的青年,但他胜在灵活,反应 捷,第一个球居然是他踢进去的了。 这边队员还没来得及 呼出声,隔壁山坡上围观的姑娘和哥儿们已经叫了起来。 沈勤益用一种‘我好羡慕啊’的眼神看着何似飞,下定决心好好表现,一定也得让这些姑娘们为自己 呼一回。 然而,直到蹴鞠比赛结束,大家各自解下抹额, 带,手腕绑带,沈勤益都没有得到一分。 回程途中,他忿忿的挤了下何似飞的肩膀:“你刚让我一个球能怎样?最后一个我差点就能踢进去了。” 何似飞:“你是说你差点绊倒的那次?” 沈勤益:“我容易吗我!我就是为了抢这个球冲得太快才差点绊倒的!” 何似飞:“哦。” 沈勤益:“你哦什么啊啊啊啊啊!” 何似飞:“ 觉你快要绊倒了,我才踢了最后这一下,不小心就进了。” 沈勤益愤怒的鼻子 出热气:“何似飞你欺人太甚!” 陆英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 他一笑,沈勤益倒像是 了气的皮球的一样蔫儿了一下,但也仅仅就蔫儿了一下。下一瞬,他又问:“你们看清 呼的那些姑娘哥儿的长相了吗?有没有特别好看的?” “都戴着面纱啊。”陆英才十二岁, 没想过娶 这门子事儿,不像沈勤益有贼心没贼胆的不敢朝那个方向看,他说,“全都带着面纱,什么都看不见。” 沈勤益:“哎,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还给她写了帖子说我今 要来蹴鞠。她要是没来就好了,看我差点绊倒,简直丢死个人——”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活像一只斗败的大鹅,这下就连周兰甫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方才勤益有几个漂亮的旋身抢球,还是很 彩的。” 第52章 周兰甫话音还没落下, 陆英眼皮陡然跳了那么一下,紧接着,耳边便响起迅疾若雷霆的三连问:“真的吗?没骗我?哪几个?” 何似飞:“……” 真的, 沈勤益不能夸。 周兰甫显然还没在这方面吃过太多苦头,再加上他 格好,便安 了那么一番。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