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不是人,不会死。这点卿晏是知道的。只是对于它这种生灵来说,融化成水,不再出现,跟寻常人的死亡也没什么区别。 津哥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雪人只是我灵力衍生之物,只要我尚在人间,它就不会死。” “噢。”卿晏恍然大悟。 原来雪人不是天生地长的生灵,是津哥化出来的。卿晏想着,又觉得奇怪,灵力衍生之物,他最近在津哥的书架上找了几本修真界的基础入门道书来看,上头说,灵力衍生之物身上都会带有物主的特 ,但是,雪人这从里到外,哪里跟津哥像了? 除了长得白,外貌没有一点像,身量也差多了。论 情脾气,那更是天差地别,一个脾气大,动不动就被惹急,一个清冷温和, 本没脾气。 不知道那本道书是那个野 仙门出的教科书,卿晏心想,简直胡说八道,一点儿也不靠谱。 “那明天还是它跟我打?”卿晏问,“它明天能消气了吧?” 他还站在原地,跟津哥讲话时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得略微提高嗓音说话,模样有点好笑。 “明天你不用再与它对战了。”津哥转开脸,淡声道。 “嗯?”卿晏问,“为什么?” 他 喜 跟雪人对战的呢——绝不是因为他现在剑术 进,能打得过雪人的原因。 津哥道:“你现在修为已过金丹期,跟雪人对战对你的剑术不会再有提高了。” 原来是要升级题库了。卿晏点点头,又吃了一惊,他的修为已经到金丹期了吗?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睡一觉,作用这么大的吗? 这么简单又高效的修行方式,要是被修真界知道了,岂不是人人趋之若鹜?恐怕那时候就是“千金求一睡”了。 这么一想,卿晏就觉得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 本来也是求人帮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贵重得让他承受不起。 卿晏打听道:“那我明天跟谁打?” “明天你就知道了。”津哥给他留了个悬念,“不早了,今 先回去吧。” 卿晏站在原地没动,看津哥转了身,走出老远的距离,这安全距离拉得够远了,才提步跟上去。 覆地剑收剑入鞘,他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握着那方绣着一枝白梅的素 帕子。 距离是泾渭分明地在保持着,但是人家的东西倒占为己有了,还没来得及还给人家。 - 次 天气不好,卿晏刚睁眼,就听到急雨敲窗的声音,叮叮咚咚,那雨珠硕大, 有分量,听那声势,像是要把这小屋砸坏砸塌了。 他是被雨声吵醒的,要不是这雨,他还能继续接着睡。 雨水 绵,不见 光,天 也因此晦暗 沉,屋内多燃了两盏烛火,那修长的身影被火光投在屏风上,安静又恬淡。 雨天最适合睡懒觉了,渡灵灯还在呼呼大睡,卿晏把她往 里头一 ,自己下了 ,走到外间,闻到煮茶的残香。 喝茶的那位,坐在椅子上,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仍旧是一身清 的白衣,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正垂目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卷。 什么是学神与学渣之间的差距,卿晏算是 觉到了,他睡觉的时候,人家早就起来看书了。 难怪人家修为高,这么勤奋用功,他修为不高都说不过去。 听见响动,那人才抬起眼来,淡淡从卿晏身上扫过,书卷被搁在了一边。 “起来了?” 卿晏有点尴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但看着应该不早了。他叫了声“津哥”,接过那人递来的一盏热茶,小声道:“怎么不叫我……” 他起来得太急,头顶有一小缕头发翘着,是昨夜睡的, 糟糟的,显得人呆呆的。 津哥抬指将那缕头发 下去,卿晏只能 觉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一口茶刹那呛在嗓子眼里,咳了个面红耳赤死去活来。 “咳咳咳!” 那只手落了下来,从他的发顶落到后背,轻轻抚了抚,贴心地拍了两下,温柔得让人心慌。 卿晏手一抖,哐当一声把茶盏搁在了旁边的木几上。 他仓仓皇退了几步,掩着 角说:“没事没事,不用不用。” 他咳得眼角微微 润,好容易平复了,津哥才看着他说:“今 雨大,习剑之事且暂停一 吧。” 卿晏“哦”了一声,不太情愿,说:“我没关系的,下雨也可以坚持。” 他一脸好学生样,好像刚才睡懒觉的不是他似的。 津哥看了他一眼,目光轻飘飘地移开,只吐出一个字:“冷。” 卿晏也知道冷,北原的冬天本来就冷,出去练剑又不可能打着伞练,淋雨肯定更冷,但比起冷,卿晏觉得跟津哥一起待在屋内的尴尬更叫人不能忍受。 但津哥坐在那看书,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很坚持,卿晏没办法,老师不在,他一个学生自己怎么上课? “那我回去再睡一会儿。”卿晏扔下一句,飞快地跑回 上躺下。 其实 本就没睡意了,但他总不能坐那吧,尴尬死了。 卿晏蒙上被子,开始装睡。 雨声嘈杂,天地万物皆浸润其中,卿晏闷在温暖的被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就变得格外清晰 。 他不光听到急急的雨声,也听到外间的炉火噼啪燃烧的声音,茶盏撞触的清脆声音,热腾腾的茶水汩汩倒出的声音,书卷不时翻页的声音…… 听着听着,只觉得一颗心慢慢安静下来。山间岁月无聊,能挨得过这漫长时光的,必定 子沉定。 卿晏渐渐有些 悟,若是没有他,津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活该更无聊了。也难怪他是那个 子,做什么都沉稳安静,悠闲自在,不急不忙。 大概就是这么养出来的。 但卿晏没经过经年累月的修炼,他 子没那么安静,装睡装了一会儿,就熬不住了,又是蹬腿又是翻身的,把渡灵灯都吵醒了。 所幸没让他煎熬太久,这场山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午时便停了下来,雨收云开,卿晏拎上了剑,跟着津哥出门了。 躺了一上午,骨头都躺软了,卿晏现在跟小学生 游似的,兴冲冲。 还是那片 悉的雪地,一模一样的位置,不过没有雪人了,空空 的,卿晏走过去,期待且疑惑地张望。 忽然间,他脚下银光大盛,亮了起来,卿晏立刻被晃得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见脚下忽闪忽闪,以他为中心,银光游丝一般从他的脚底下绵延开来,向外伸展,扭曲着汇聚在一起,波光粼粼,如同道道河 。 卿晏一惊,但看了眼脚下,发现这些银光并不是胡 游走的,它们最终 织,凝成了一个奇怪的图腾。 有点眼 ,卿晏好像在哪本道书上看过。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阵法。 卿晏不防,忽悠一下就被拽进了阵里,他没准备也不 悉,抬眼慌 地看向津哥,后者只冲他挑了挑眉,声音很淡,说了句:“小心。” 第35章 有人踏入, 那阵法很快就自行启动了,嗡然一声,卿晏霎时被冲天的银光包围, 赶紧手忙脚 地拔出覆地剑,严阵以待。 那冷银 的光芒呈丝缕状, 如同 江堤垂下的道道柳枝, 分布在他的周围,还在不断向上生长, 层层叠叠, 严丝合 ,将卿晏和外界隔离开来,如一道坚固的屏障。 卿晏握住剑, 实在没见过这阵势, 还没怎么样呢,掌心先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天已转晴, 可阵内却是 云密布, 不一会儿, 大雪就簌簌而下了。 那些雪片密集地下坠,犹如锋利的短刃或飞镖, 冲卿晏飞来, 跟覆地剑碰撞时叮呤哐啷地脆响,擦过卿晏的身侧时, 削断了一小撮长发, 衣角也被划开口子,立刻破了。 卿晏嘶声吃痛, 垂目看到手背上一道刺眼的鲜红, 热血汩汩 出, 他手上的皮肤也被划破了。 他知道要抬剑格挡,剑招和剑诀都在心中,但这雪片太多了,犹如鹅 纷絮,他 本分身乏术,非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应付得过来。 这雪阵让卿晏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津哥练剑时的样子,津哥没跟任何活物对战,只是跟在阵中那无边的冷雨较量,松形鹤骨,身姿飘逸如仙,惊 了卿晏良久。 卿晏很羡慕,也很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像津哥那样,在阵中来去应对自如。 可是不该是现在吧。卿晏有点质疑津哥的教学计划是否科学合理——这题库升级得也太过分了吧,他真的不是跳级了吗?以他现在的水平,真能应付得了这雪阵吗? 很快,卿晏的手背、肩臂、小腿上都出现了好几条血痕,他握着剑,颤颤巍巍,剧烈 息,可又不敢松懈,实在是形容 狈。 这雪阵相比于雪人来说,难对付的程度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雪人笨笨的,招式也趋于单一,跟它多打几次就摸清楚了,这是个只会单线思考、不会弯弯绕绕的愣头青。 但是雪阵不同,阵中千变万化,卿晏置身其中,无处不是敌人,他是腹背受敌,无处遁形,一把剑 本挡不住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雪片。而且这些雪片还定位非常 准,卿晏退到哪里,就能准确地急追而上。 咻—— 一片雪贴着他的耳 子擦了过去,在侧脸上留下一道刺痛,卿晏 本没有工夫抬手去摸,就看到素白的袖子上坠了点点朱砂般的红。 “慢些,别慌。”津哥的声音远远传来,淡定且冷静地提点他。 他使剑的时候犹嫌来不及,津哥却叫他慢些。 “你心里慌,手上不稳,纵使勉强将剑招使了出去,也是无用功。”津哥继续道,“你越慌,顾头不顾尾,破绽就越多,越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不若先求稳,再求快。” 卿晏听到了,蹙着眉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但道理是道理,实践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这点拨实在太 象了,就像数学老师上课时只讲基础原理, 本不说具体的解题思路。 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太准确,考试考不好又不要命。他这教学方式更像是教游泳的教练把初学者旱鸭子一脚踢到水里,让他自己扑腾,就在岸上轻飘飘地指导一句。 被划破的伤口 疼,卿晏忍着疼,还是慢 地照津哥所说执行,放慢了动作,即便是冒着受伤的危险,心中惴惴,但每一次出剑的速度都放慢了很多,剑诀一字一顿被咬得格外清晰,招式也到位。 覆地剑闪着一层微茫的银光,剑气如波,将那些凌厉如刀的雪片震开,忠心护主。 卿晏得到片刻 息之机。 他奇异般地发现,他的速度慢了些,那些雪片攻击他的速度也相对应地变慢了一些。 还是智能的? 卿晏试着动了一下,那些雪片也立刻簇拥到一起,好像高高举起的铡刀,见了血让它们更兴奋嗜杀了。 卿晏的鬓角 了,漆黑浓密的长发散下来,垂在脸颊两侧。他的皮肤极白,发丝极黑,黑白分明的素淡,脸侧那一丝血痕就更醒目了, 且冷。 他撑着剑,轻轻 息, 齿间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 阵中不容他休息太久,须臾之间,卿晏掀起眼皮,眼眸冷冷的,认了真较了劲的样子,直起身之前他的手指飞快地抹了下侧脸,将那血迹擦了,而后抬起了剑。 …… 时隔多 ,卿晏再次 受到了浑身疼痛的 觉。 跟雪人对战时赢的那几场积攒起来的自信被全部打破,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初学者,发现自己之前学到的那些实在不算什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