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晚宴结束后,语娟便和紫琳的家人,一起搭车回到紫萱姊家。 一进房里,语娟便坐在上开始整理行李。 此时,两声厚实的敲门声忽然声响起,随后便是紫萱姊温婉的声音:「语娟,现在方便让我进去吗?」 「门没锁!」她赶紧回应一声,房门也随之打开。这时的紫萱姊已经换回了居家服,妆也都卸了。 她瞇笑,手上拿着一本装书,很快坐到了语娟旁边。 「这是紫琳要我拿给你的。」她将书递给语娟,「她本来打算婚礼结束后给你一个惊喜,但她走得太匆忙了,就请我拿给你了。」 「这是你画的绘本。」 其实就算不看封面,语娟也能猜到是这本书。她知道绘本已经在台湾上市了,但由于现在的她居无定所,也就迟迟没请人寄到海外给她。 她也想过紫琳可能会帮她带来,但由于婚礼的事,她忘了。 「谢谢。」她地接过,触摸到緻的封皮,她的目光在上头多停留了几秒,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还有……」紫萱姊再度出声,「这里有一封信,紫琳说要我跟绘本一起给你。」 语娟困惑地接过那封米白的信,信封外甚么字也没有写,她也想不到有甚么特别的事会让紫琳选择用写信的方式告诉她? 「紫琳说,这封信是帮你出版这本绘本的人写给你的。」 「编辑吗?」她不确定问,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拆信。 「不是喔。」紫萱姊摇头,笑了,「当然也不是紫琳。」 她陷入沉思。 「你觉得紫琳那种大忙人,会有时间为你投稿吗?」 这一句话惊动了语娟,她愣愣地望着手上的信,目光一动也不动。 紫萱姊望着那张恍悟的脸,淡淡笑了,「紫琳要我跟你坦白,帮你的绘本投稿到出版社的人,不是她。」 「她说,只要这样告诉你,你应该就会知道是谁帮你投稿的了。」 一时,她的视线从那手中的信,再度落向大腿上的绘本。 绘本的封面里有一个女孩,身上的百褶裙透出夏的气息。她跌坐在楼梯间,呆呆地望着站在前方小男孩的背影,远处还有几个同年纪的小孩。 她的视线凝聚在封面上男孩的背影。 男孩沐浴的夏光里,留下身后一地微凉的影。 她也想过紫琳是如何得到她的原稿投稿的?只是不敢去细想,但如果是一路看着她作画到投稿的人,为她投稿的,她一点也不意外。 与此同时,她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随即将信连同绘本放到一旁,接起电话,应了一声。 紫萱姊这时也站起身,「那我先出去囉。」 语娟微笑頷首,目送她离开,电话那头随即传来庄律师的声音:「语娟,你现在在英国对吗?」 「是,请问怎么了吗?」 庄律师迟疑了会,再度开口:「是这样的……」 天边透着熹微的光芒。 一大清早,语娟便背起背包,提着行李走出房间。 艾父艾母正好坐在客厅。艾母一见语娟出来,随即问:「这么早就要走了,不吃完早餐再走吗?」 「不了,怕赶不上飞机。」她挤出一个笑容,「这两天很谢谢你们的照顾。」 昨天接到庄律师电话,得知婆婆最近染上了肺炎,情况很不乐观,她没有多想就直接打给航空公司,订了能最快返回台湾的机票。 「还是吃点再走吧,从这里到机场也有些距离,空腹搭车对胃不太好。」艾母起身准备走到厨房。 「没关係的,我现在也不饿。」语娟赶忙说。 紫萱姊这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早餐快做好了,你吃点再走吧。」 「真的不用了。」她微笑婉拒。 但紫萱姊并没有因此离开,反而走到她面前,出忧虑的神情,「语娟你的脸很苍白,还好吗?」 「……我没事的。」她轻道,「我真的得走了。」 「等等──」紫萱姊叫住她。 她回头,下一秒,紫萱姊温暖的手随即覆上了她的额头。 她一惊,身子立即往后倾,就怕她发现她…… 「你发烧了。」紫萱姊语带担忧说,似乎早就看出她不舒服了。 艾母这时也走了过来,「是昨天衣服穿太薄了吧?难怪昨天看你脸都就不太好。」 「你这样还能搭飞机吗?」坐在沙发上的艾父也不免跟着担忧。 「没事的,我昨晚有问航空公司,如果只是发烧还是上得了飞机的。」语娟回应,却又忽然惊觉这样不就会被听出,其实她昨晚就已经发现自己发烧了。不暗暗责备自己,同时也暗叹是烧发的缘故。 「我叫jean开车送你去机场吧。」紫萱姊说。 「不用了,姊夫现在还在睡觉,这几天婚礼你们都很忙,我自己搭计程车就可以了。」她再度婉拒。 虽然他们都很关心她,但光是免费让她住在这里,她就已经很谢了,实在不愿再麻烦他们,便以赶飞机为由匆匆离开了这个家,随即搭上计程车。 坐在车里,凝望着车窗外充英伦气息的街道,她虽然有些悵然,但面对昏沉沉的脑袋,以及虚弱的身体,她现在真的只想赶快上飞机,赶快回家。 她没想到最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回去。 整个晚上,儘管脑袋昏,但婆婆温暖的笑容始终浮现在她脑里海,一想到如果赶回去时,婆婆已经不在了,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婆婆说,小小一张明信片,实在乘载不了她所有的心情。她想告诉婆婆更多她在欧洲遇到的事,想告诉婆婆,她是多谢她让她来到欧洲。 如果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个贵人相助,那婆婆一定就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如果没有遇到婆婆,她不会有勇气跳平淡的生活,不会发现世界是如此宽广,自己的烦恼又是如此渺小。更不会有机会亲眼一见那些珍贵的古蹟建筑与画作真跡,以及认识那么多有趣的人。 她想亲口对自己的恩人说一声,谢谢。 亲口。 到了机场后,虽然在过应门时因为体温过高,一度被拦了下来,但在向机场人员解释之后,他们也谅解,她顺利进到了候机室。 此时,坐在候机室里,周围虽然坐着不少英国人,但更多的是与自己同为黄种人的台湾人,她不倍亲切。 再望向巨大的玻璃窗,一辆辆停佇在停机坪上的巨大飞机,这个画面就像一年多前,她离开台湾时的画面。 来到欧洲她都以火车前往各个国家,包括与欧洲大陆隔着一条海峡的英国,她也是先到法国再搭火车通过海底隧道,没有选择搭飞机。 在昏沉沉的意识中,她想起昨晚被自己遗忘的那封信。 由于昨晚接到庄律师的电话,又发现自己发烧,为了让自己赶快退烧,一吃下自备的退烧药后便上睡觉了。那封信现在收在她的背包里,还没打开。 她将那封信从包包夹层中出。此时的她顶着一颗无法多做思考的脑袋,没有多想便直接拆开了信。 里面只有一张对摺的信纸。 她打开那张纸,看见那悉的字跡,悉的笔调,就算不看最底下的署名,也能一眼看出这封信出自谁的笔。 ──我想你现在一定从紫琳那收里到绘本了吧? 她撑着沉重的眼皮,往下读…… ──会不会很惊讶原本落选的作品居然出版了!而且销售量还很好呢!虽然在排行榜的名次还不太高,但我相信你的下一本绘本销售量一定会更好,这只是开始而已。 ──一直以来你都是如此认真努力,就算之前天神不眷顾你,那也只能说是祂还没把你的幸运给你,等那些幸运累积到一定的数量,就会兑现成幸福真正降临在你身上的。比起拥有一时的幸运,你不觉得幸福更长久吗?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直到看了你的记,我才明白你的想法(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记,你一定要回来处罚我)。你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只想到别人的女孩,一直都是。你觉得喜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却怎么没想过也许那个人的幸福,可能就是你。 ──等了十年那么漫长,你却认为在我眼中的你,只是一朵会凋谢的玫瑰?最终会成为令我厌恶的蚊子血或一粒米?对我而言你的确是玫瑰,但你不知道,在离开b612星球后,我遇到了一隻狐狸,牠告诉我:「假如你驯服了我,我们就彼此互相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独一无二,对你来说,我也将是世上仅有的。」 ──你是玫瑰,你是曾驯服我,独一无二的红玫瑰。 ──ps.虽然这个方式很老套,但这是我绞尽脑汁写的信,你一定看得懂。 良久,她的视线都停在信的中央,没有移动。 像是怕读信的人没看出来,每一段开头的第一个字都是用红笔写下,随后才换黑笔继续写。甚至有两段的开头都有用利可带涂改过的痕跡。像忘了换笔直接用黑笔往下写,于是才匆匆涂改。 但儘管笔替换得如此明显,难以运作的脑袋仍让她直到看完整封信,才发现这封信暗藏的玄机。 每段的第一个红字,拼凑在一起正是── 『我会一直等你。』 她放下手中的信,再度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一片万里无云的晴空,连接着海洋另一端的土地。那里的天,应该还没亮吧,还是寂寞无声的黑夜吧? 面对自己昏沉的脑袋,虚弱无力的身体,飞了这么久,她头一次觉身心都陷入疲累。 回忆如水涌现,不断涌出此刻早已无法思考的脑袋。 那些温暖的片段令她忍不住想哭。 此时此刻,撇开所有絮的事情,所有顾虑,在沉重恍惚的脑袋里浮现的,只有最简单的两个字── 想家。 她真的好想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有没有累得下眼泪,只记得一直到闭上眼的那刻,心里掛念的都是那片悉的土地。 回家的念头像一盏明灯,照亮眼前的黑暗。 她循着那盏光,不断往前走。 但却怎么也走不到那片光里,越是迈开步伐,就越是追不到那盏光。 直到后来那道光芒就只剩一丁点大,成为了一个明灭不定的光点,和四周围无数的星点一样,仅散发着微弱而寧静的光芒。 失去了光,她顿时在这片黑暗失去了方向。 她穿着单薄的白洋装,一双赤的脚平贴冰冷的地面。站再在这似曾相似的冰冷黑暗里,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为甚么在这里? 『你明白了吗……』 恬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匯集,成为一道微凉的水,滑过她的耳畔。 她疑惑地四处张望,却看不见出声的人,可是…… 就连这声音她也觉得曾经听过,很久很久以前听过…… 『我在这……』 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她不必寻找,一道透亮的身影已翩然降落在她的面前。 白衣女孩漾着一张寧静的笑,静静注视着她。不只是她的周身,就连她身后那一对雪白的翅膀,都彷彿也散发着纯洁无瑕的光芒。 『你明白了吗……』 白衣女孩再度张口问,声音清灵平静。 「明白什么?」她不解,只是注视眼前宛如天使的美丽女孩,一脸困惑。 『走了这么久,你不会不明白的……』 她再度漾起一抹笑,那不是朵灿烂的笑容,但却能宛如一道温暖的风,瞬间吹散了四周围所有的冰寒。 『你是一个能令人温暖幸福的女孩……』 听见这句话,一时间,她只是笑了起来,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因为你看得见我身后的翅膀……』 「这哪是理由?」她再度笑了。 见她一副不相信,白衣女孩不轻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有一丝无奈。 不过,很快又转而出一抹慧黠的笑容。 『你转头看看你的背后……』 「背后?」她困惑,但仍不疑有他,转了头看了一眼。 这一转,她愣住了。 一对和白衣女孩同样雪亮的翅膀,竟镶在她的背上,而她却完全没有发觉。 白衣女孩似乎也知道她惊讶得说不出话,身子轻盈地飘了起来,落在她的身后。 她望着那一对纯白无瑕的翅膀,轻轻说: 『人啊,总是只看得见别人的幸福,看不见自己的……』 望着那对雪白翅膀,语娟这时忍不住伸手轻触,柔软的羽摸起来一点都不真实。 她不再度看像白衣女孩,一脸困惑,「可、可是……我还是不懂?」 白衣女孩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拍动翅膀。她透明的身子再度浮在空中,越来越靠近她…… 『你还不懂吗……』 几乎就在近到只差一公分额头便会相撞的距离,一道平静而温暖的声音再度在她耳畔响起……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她们并没有相撞。 白衣女孩透亮的身子穿过她的身体,逐渐消失在眼前,仅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 『如果你认为我是天使,那你也是天使……』 直到连声息都一起消逝在这虚无的黑暗里,她忽然觉掌心传来一股的热度。她立时朝左后方看── 就见男孩正站在她的身后,牵着她的手,一脸笑容灿烂地望着她。 「天祈……」 她忍不住出声,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脸稚气,单纯无,小时候模样的天祈。 是存在她记忆深处的他。 男孩拉着她,开口道: 『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他的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声音无比诚恳温暖。 『因为只有你的眼中,映出了我真正的样子。』 这句话响起时,她彷彿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明明没有四周没有墙壁,但这时都齐声响起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她以为接下来她会往下掉,因为搞不好连地板也都碎裂成千万片。 然而,在布碎片与星光的这刻,她发现一直握着她的手人,已经能与她平视了。 他瞳仁里的光同样无暇纯粹,可是却多了几分别人难以理解的情绪,此刻握着她的人,是穿着一身朴素制服,国中时的男孩。 也在这时,男孩忽然松开了手! 她下意识想抓住男孩的手。 可是一看见男孩身旁站着的人,她忽然遏止了动作。 漫天碎片渐渐都被黑暗噬,又只剩天寧静的星光。 和男孩同样穿着国中制服的女孩,及时伸出双手拉住了她。 儘管脚底已经碰触不到地板,但她的全身仍停在空中,彷彿在她的脚下有一片看不见的玻璃。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他们肩并肩站着,男孩掛着一脸灿烂的微笑,女孩一脸温婉的微笑,彼此的身高差不到一颗头,模样清纯,透着孩子般单纯的气息。 她看着笑得单纯的两人许久,眼眶盈泪水。 半晌,女孩松开了她的手,微笑问: 『你刚刚真正想抓住的人,是谁呢?』 听着这句话,她忍着眼里的泪水,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正当要准备转身时,忽然间,她的脚下出现了一条宛如星河般的道路,一路笔直延伸到尽头。 宛如魔法那般,美丽璀璨的星河。 国中时的女孩再度笑了: 『你还记得星辰花的花语吗?』 闻言,她再度一愣,视线从女孩微笑的脸,缓缓转到男孩笑得无的脸上。 「它的花语是……」可是话还没出口,她颤抖的声音,就已被自己的眼泪淹没。 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滚下她的脸颊,往下滴落至看不见的地面,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泪水滴落的声音如此清晰。 『去吧,你知道他一直在等你。』 女孩出一抹了然的笑容,轻声开口,宛如像说出她内心的声音。 她看向前方笔直的道路,但仍忍不住再度转头,看向身后散发着单纯气息的两人。他们正牵着彼此的手,笑容面地静静望着她。 渐渐地,她认清哪里才是自己该前往的方向。 她迈开步伐往前走,这一路上的风景如此丰富多彩,有风雨,也有彩虹,有万丈深渊,却也有绚烂美丽的花海。 一路上她遇到了各式不同的人,彼此的人生的故事互相错,在不同的道路上,但在相同的天空下,彼此都有各自的悲伤与喜悦。 一直,一直地,她一直地在时间的道路上前行。 每一个现在,都将成为过去,虽然再也无法折返,但只要一回头,你会看见那个过去永远都在。 此刻,再度遥望遥远的彼端,她似乎能看见,十五岁的男孩女孩,依然笑着目送她往前进。 那是她再也无法回到的美好过去,无论多么想念那段时光,也无法再回到那个地方。 可是他们会永远在站在那里,守护着你往前进。 在一片闪着星光的黑暗里,她看见前方有一片雪亮的光。 她继续朝着那片光走去,这一次,那片光没有再离她越来越远。越是靠近,那片光就越是刺目。 直到她完全跌进那片温暖的光里,光芒已经耀眼得令她睁不开眼…… 她在一片白世界中醒来。 白的天花板,白的单,白的衣服。 她撑起沉重的脑袋,逐渐认清这里是医院。 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在机场的?是怎么…… 正当她陷入沉思,病房的门被忽然打开,一个悉的人影落在她的视线。 艾母刚好走进房,一看见她立刻出喜的表情:「你总算醒了!」 看来她没搭上飞机,还在英国。 「我们接到电话真是吓了一跳,他们说以为你只是一般的发烧,没想到你会在上机时昏倒,立即帮你叫了救护车。」艾母随即坐在边的椅子上,「你现在还觉很难过吗?」 「没事了,我觉好多。」她微笑说。 「他们说你昏倒的时候脸上有泪水,说可能是你真的很不舒服。」艾母心疼说:「所以我就说至少吃点早餐嘛。」 「对不起。」看着艾母慈的面容,倍抱歉。 她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似曾相似的情况。同样因为发烧而昏倒,醒来时同样有个人为她担心。 她想起那一夜,母亲关心她、包容她的温柔话语,那时候被安的温暖受顿时变得清晰,让此刻的她不到无比怀念。 再一次想起几千公里远的那个家。 『只要你记得,飞累了,这里永远有一个家等你回来。』 待艾母离开后,她接到庄律师打来的电话。 一接起来,便是一句充斥愧疚的话语:「对不起,语娟,我没想到你发烧了。」 「这怎么会是庄律师的错?是我自己坚持要上机的。」她笑道。「请问婆婆情况现在还好?」 「这个……」庄律师犹豫了一会,让语娟不害怕是难以说出口的坏消息。 「其实,夫人的情况并没有我说的那么危急,是她希望我对你撒点谎,这样你可能就会回来了,真的很抱歉。」 坐在病上的她,静默了会,最后忍不住笑了。 庄律师则是仍到十分愧疚,很想再解释:「因为夫人……」 语娟顿时也开口道:「没关係,我大概能猜到原因。」 很像是婆婆的作风。 庄律师的声音这才不再显得为难,放宽了心,「所以你不必急着回来,甚至可以待在英国多玩几天再回来也可以。」 「我明白了,不过──」她抬头看了窗外那片难得晴朗的天空,微笑说:「我会回去的,等过两天出院以后,我就会回台湾了。」 在离开伦敦的这天,紫萱姊一路陪语娟来到机场,就怕和上次一样发生了甚么意外。艾父艾母则在昨天就已经回到了台湾。 「你们都走了,我还真有点寂寞。」她望着语娟,脸上不捨说。 语娟回以一抹微笑,「我觉得紫萱姊你真的很有勇敢,为了追随所的人来到英国。」 「每个人都这么说呢。」她的眼里一丝得意,但很就被另一股情绪所湮灭,「说我为了所的人搬到英国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也曾有那么一点害怕,但这是让我们相遇与相恋的城市,想到这就觉得没甚么好怕的了。」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语娟也不受到那朵笑容的染,受到幸福的存在。 「紫萱姊。」她忍不住问,「我可以问你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吗?」 「好啊,是有什么问题很奇怪吗?」 接收到那一双好奇的目光,她接着说:「紫萱姊,你觉得『永恆』是什么呢?」 她原以为紫萱姊会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但没想到却只是一脸认真地思索起来。 「我觉得能永恆就是回忆吧,能被刻在心上,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物就是永恆吧。」她笑道,「但我也觉得永恆其实就是现在,就是现在和你说话的这一刻。」 「那你呢?」紫萱姊问,「觉得永恆是甚么?」 「我也觉得永恆就是现在。」她笑答。 「理由是甚么?」紫萱姊又问。 没想到她会继续问,语娟起先愣了一下。 但看见紫萱姊一脸等待答案的寧静模样,她只是思忖了会,便答:「因为只有『现在』这一刻,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各位贵宾,我们现在已经降落在桃园国际机场了,在安全带的指示灯没有熄灭、班机没有停妥前请您不要离开座位。下机时请不要忘了随身携带的行李,打开座位上方的行李柜时请特别留意以免行李滑落下来……」 下了机舱,语娟提着行李,随着人往前进。 在一张张悉的东方面孔中,她听见一句句稔的中文。 她循着指示牌来到机场大厅,透亮的玻璃天顶洒下万道金光,照亮她的视界。抬头一看,自己家乡的天空就正在头顶上,一片万里无云。 步履匆忙的人群中,她笔直朝着机场的门口前行,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如影随形。 但还未到自动门前,距离好几公尺远,轮子的声音便忽然停止了。 她停驻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在人群中四目张望的男人。 他们之前隔着无数往来的旅人。 待男人终于朝她这望来时,她已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算所有的花瓣都凋谢了,它呈杯状的花萼仍会让人以为它还在盛放,好像永远都不会凋零似的,所以星辰花又被叫做『不凋花』。同时,也象徵永恆不变的。』 『虽然他们最后未能在一起,但并不表示他们的人生就不圆,反而正因为错过,所以那一段的情才能够成为永恆。』 『对我而言,按下快门的这一刻,就是永恆。』 『记忆是永恆的。』 『明明女人一生都在追求所谓的永远,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却反而害怕了起来。』 看到前方站着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天祈顿时愣了会。 眼前的女人戴着一顶帽,穿着米外套,头发的长度比印象中更长了些,但脸上依旧掛着他悉的恬静微笑。 看见那朵微笑,他顿时也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回应。 四周围的喧嚣似乎都不见了,时间宛如在这一刻停止,谁也没再前进。 十四个月的时间,比起那十年的时间,不过是十分之一。 男孩留在原地寻找着遗失的过去,女孩却只想拋弃过去,向着可能只有一个人的未来飞行。 她以为只要这样做,这段情可以像婆婆和文森特先生那样,只剩美得令人屏息的遗憾。她以为只有拥有那样的遗憾,无论未来如何,她都不会有任何缺憾。 以为只有如此,这段情才能永留心中不会变质。 因为美好的回忆会成为永恆,陪她到时间的尽头。 可是,飞了那么久,女孩发现自己最想要的并不只是如此,也发现男孩仍旧停在原点,不曾离去。 发现真正忘了星辰花花语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此时此刻── 她再度拉起行李,朝前方笔直走去。 就像走在时间的道路上,在一步步朝着他走去的此刻,她彷彿能觉得到十五岁的他们正站在远远的身后,笑容面地看着这一幕。 「你回来了。」男人挠了挠头,暗叹自己的声音怎么如此疏离陌生,说了一句废话。 比起他脸上尷尬的笑容,女人却笑得很自然。 「谢谢你。」她随后忽然说。如国中时那般,男人总是对这突如其来的谢谢到疑惑。 见他不明白,她索放开行李箱,向前抱住了他。 这过于主动的举动让男人着实吃惊,迟迟不敢回拥她。 直到一道温婉但却溢谢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谢谢你愿意等我。」 她靠着他厚实的肩膀轻轻说。 她真正想要抓住的人,早已不是那个十五岁的男孩,而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笑容虽然仍有点傻气,却依然散发光般气息的男人。 是她最想共度一生的人。 玻璃窗顶外的光明媚耀眼。 周围的旅人和空服人员看见在机场门口拥吻的男女,似乎也见怪不怪,只是递上祝福与欣羡的神情。 洒落的光将这一吻打亮,画面宛如加了一层滤净,柔焦在这一吻。 而此时此刻,时间仍一分一秒地往前进,不会为谁停留。 五岁年幼无知的的他们不会想像得到。 十五岁年少懵懂的他们也想像不到。 甚至连二十五岁成为大人模样的他们也无法想像,下一个十年,他们会是甚么模样,会不会依旧在对方身边? 但唯有现在这一刻,他们永远会铭记在心。 因为每一刻,都将化为永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