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高掛,光溶溶。 金灿灿的光芒一点一滴晒暖了冷冰的世界。 玉盘高悬,星光熠燿。 光芒轻柔地滴落静謐的大地,宛如弹奏着小夜曲,让旅人能在黑夜里酣然入梦。 太公公与月亮婆婆总是尽忠职守地轮班,轮照亮大地,让男孩不至于在时间的道路上失方向。 没有漂亮大姊姊陪伴的男孩,一个人走在漫漫长路上。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掠过眼前,既无法从中忆起些什么,也无法将之记下。 一天,男孩走马看花地走了一大段路,直至光公公下山了,他也累得跌坐在地。 男孩已经走了好几天,数不清走了多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就在他心灰意冷时,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孩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笑笑地凝视着他。 他站起身与白衣女孩平视,两人的身高差不多高。那位女孩不只穿着一身白洋装,皮肤也白如雪,雪亮得彷彿有光芒包裹着她,好不美丽。 「你是谁?」男孩蹙眉问。 『你觉得我是谁……』 白衣女孩的声音很轻很轻,非常温柔。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在这里我没有认识任何一个人。」男孩闷闷说。 白衣女孩依旧笑着,但这次她轻轻一跳,跳离了地面,飘浮在空中。 「你有翅膀?」男孩眼睛睁得大大地,一脸吃惊地看着会飞的白衣女孩,「你会飞!」 男孩仰头,兴奋地朝她笑道:「好厉害、真的好厉害!我也想飞!」 白衣女孩没有作答,只是依旧微笑看着底下的男孩,开口说: 『你路了……』 「我没有路啦,我在找人啦!」他解释,随之说:「找一个……」 男孩急着说出那个名字,但越是急着想出来,就越想不起来,「找……」 最后只能一脸沮丧地老实回答:「奇怪,我怎么忘了……」 顿时,白衣女孩轻轻笑了。 『我知道你要找谁……』 一听,男孩一扫脸上的霾,再度漾起笑容:「真的吗?」 『我见过她……我可以带你找到她……』 这一次,白衣女孩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降落在地上,随后侧过身,让出一条笔直的道路让男孩往前走。 此时,虽然夜已深,但由于有白衣女孩始终陪伴在他身侧,成为他黑夜里的指引,他几乎忘却了白天的疲惫和孤单,在静謐的深夜里走了一大段不为人知的长路。 来到悉却又陌生的铁门前,男人按下了电铃,待铁门打开。 来应门的是,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 女人一看见男人,脸上立时出一丝茫然,「请问你要找?」 「请问外公外婆在家吗?」 闻言,她再度仔细端详了眼前的男人,怀疑地问:「请问你是……」 被这么盯着,男人忍不好意思地笑了,有些尷尬地说:「小雅姊,好久不见了!」 一时半刻,女人瞪大了眼看着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个亲戚的小男孩会这么叫她。 那个小男孩有一双水灵澄澈的大眼,偏小麦的健康肤,笑起来天真无,是个无害的小正太。 如今── 「你、你是──是……」 见她迟迟说不出最后那几个字,他好心地接下说了:「对,是我,天祈。」 宛如电脑短路了三秒,呆呆地看着男人过了三秒,小雅转头朝屋内大声呼喊:「妈──」 「外公──外婆──」 「你们赶快出来──快点!」 一会,一位妇人叨念着走过来,「这么大声干嘛,外公外婆都在休息呢。」 「妈,你看!」她让出门口的位子,让母亲能看清眼前的男人,兴奋说。 看见一位素昧平生的年轻小伙子,也从没在这附近看过他,妇人一脸困惑:「请问你是?」 儘管男人已经很亲暱地喊了一句:「阿姨,好久不见。」 但可能是阿姨这个称呼太常见,妇人仍是一脸茫然。 见自己母亲如此健忘,小雅终于无奈地提醒:「妈,他是天祈,小阿姨的儿子。」 一如小雅,妇人也短路三秒才回神惊诧说:「你是天祈?」 不只如此,连接下来向屋子呼喊的声都如此相似:「妈──」 「你赶快出来──快点!快点啊!」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进去叫你外婆外公出来。」语毕,妇人便转身快步离去,而被留下来的两人,则是尷尬地对望了几秒。直到小雅率先打破沉默:「那你先进来吧。」 天祈这时也先暗自吐了一口气,随后微笑道:「好。」 这是一栋四层楼的透天厝,除了妈妈外,舅舅和阿姨两家人都在这里,在天祈的印象里,这里每到过年过节都会很热闹,常常一大群孩子聚在一起玩扑克牌。 为了找到这个家,他还打给远在美国的哥哥询问地址。 然而十年未再踏进这里,除了强烈的稔,还有一种无以具名的疙瘩,总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分鐘后,看见外公外婆在小雅和阿姨的搀扶下从房里走出来,他立刻从沙发站了起来。 与他们对上眼的那刻,天祈愣然的不是他们比印象里更加苍老的模样,而是他们注视着他时,那对既惊喜又怀念的眼睛。 他对这里记忆停留在十年前的初二晚上。 外公气急败坏,外婆泪眼婆娑。眾亲戚一涌而上,阻止外公拿起子要打爸爸。 那时的景象一团,小孩子们都你看我,我看他,不懂大人们为何都那么紧张,平和蔼的外公又为什么如此生气? 「你是天祈……你不是跟爸妈去美国了吗?」率先走过来外婆抬起头,巍颤颤问,同时伸手按住他的手臂,彷彿光是看到还不够,要能触碰到才能说服自己相信。 「因为工作的关係,所以回来台湾。」他笑道,同时扶住外婆的手,「好久不见了外婆。」 随后外公才到达,他的身子比印象中更加瘦弱,皮肤也更加乾瘪。 「外公好。」他笑说,同时拿起桌上的礼盒递向他们俩,「这是我昨天去买的,对不起没有打一通电话就来打扰了。」 但外公并没有接过,只是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只是挥挥手说:「大汉了啊。」 在旁欣看着他们阿姨则适时说:「爸妈、坐下来说吧。」 「来,外公。」小雅扶着坐下。 天祈这时也让出了一个位子让外婆坐下。 「小雅你去切盘水果出来。」坐定的外婆吩咐道。 外公这时也说道:「我记得我房里的橱柜里还有一瓶你叔公送的酒,美玲你去帮我拿出来。」 「爸,医生都说你要少喝点酒。」阿姨责备说,随后唤了一声正要前往厨房的小雅,「冰箱应该还有果汁,小雅你去拿一瓶出来!」 「果汁怎么够。」阿公一脸扫兴说。 闻言,阿姨只是转而问:「天祈你应该是开车来的吧?」 虽然他很同情阿公,但还是说了实话,「是。」 「人家开车来还让他喝酒。」 「厚啦、厚啦!」被念烦了,阿公最后只是挥了挥手说。 坐在一旁的天祈,虽然很高兴外公外婆看见他时,脸上没有半点反,动多于惊讶。可是看着他们家常的对话,疙瘩却始终存在。 那就像冰淇淋融化了,就算再放进冰库,也不会让冰淇淋变回原状。 无论他们对自己如何笑,无论那笑容跟记忆里有多么相似,也和小时后的受不一样了。 无法抹去他和这个家的人,没有一点血缘关係。 当天晚上,在外公他们热情的挽留下,不好意思拒绝的天祈,一直留到晚餐。 下班回来的舅舅、舅妈以及他们的孩子,一进饭厅看见那张陌生又悉的神祕访客,无一不惊诧,吃饭的话题始终围绕在天祈身上。 就连天祈也惊讶,并且叹,小时候那些陪他玩的表姊表哥,如今大都已经嫁娶,是一个孩子的爸妈了,早早就搬出这里了。现在能在餐上看见,都是还在唸出或刚出社会的表弟表妹们。 饭后又和大人小聊了一个小时,更正确说只是在足大人对他这些年的好奇,回答完毕问题后,他也没有久留。 「我送天祈出去就好了!」小雅向阿公他们说,同时拿起桌上的钱包和手机,「我正好也要出去买东西。」 向大人们道别后,天祈便跟着小雅朝玄关走去。 「天祈,谢谢你送的这些伴手礼,下次不用带这么多来啦!」离开前,外婆坐在沙发,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两大盒水果礼盒,望向他笑道。 外公则坐在旁边附和:「我们家很多水果,下次带一瓶酒来就好了!」 「你要少喝点啦。」阿姨再度责备道,「天祈啊,下次人来就好了,真的不要带酒。」 「知道了。」他笑应。 离开前,外公外婆坐在沙发上笑容面的脸,是他回首时最后的画面。 「你车停在哪?」小雅问。 「就在超商旁。」 一听,小雅笔直往他所指的超商走去。 「小雅姊你不是要去买东西。」 「那个啊……」她顿时打住,回首微微一笑:「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刚刚家里都是舅舅阿姨,没什么机会和你说话。」 「还是你还有其他事,没事的话要不要陪我在附近走走在回去?」 顿时,他也笑了,「好啊。」 挥别寒冬的夜晚,风吹起来仍是微凉,也比充斥蝉鸣的夏夜来得寧静许多。待男生跟上她的步伐后,她问道:「看见外公外婆出来的时候,你很害怕吧?」 听见男生有些讶异的「咦──」一声,小雅笑,「这些年外公外婆很想你,虽然十年前发生那些事,可是在他们心中,你仍是他们女儿唯一的儿子,宝贝的孙子。」 她静静说:「我妈说,你爸到现在每月仍会固定匯钱进外婆的户头里,十年来没有一次忘记。」 注意到男生的表情忽然变得落寞,她并不意外,转而说:「是啊,你再怎么迟钝也会注意到,每个人都只问你和你哥的事。」 换言之,没人问起他的父母,更本说刻意避及不提。 「外公……」他忽然开口,但随后又斟酌几秒鐘才开口:「他到现在还很讨厌我爸妈吗?」 「不知道呢。」她淡道,「可是当外公发现外婆瞒着他,你爸每个月匯钱的这件事时,生气了很久,还打电话到美国跟你爸说不用匯了,他不会用的。直到三年前外公不小心在家里跌倒送院,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外婆才用了那些钱。」 「虽然我们都决定瞒着外公这件事,但最后还是被外公发现了。」她苦笑说:「外公看见了外婆的存摺,平常外公是从不会看存摺的,可以是觉得能一时筹到那么钱到很奇怪。然而,他那时只有对瞒着他这件事的我们很生气,并不气用了你爸的钱。」 两人此时正好走到红绿灯的地方,随之停下来,等另一端的绿灯亮起。 「那时候我妈告诉我,外婆在那之前从没用过那些钱,而你爸也从仍旧持续每月匯五万过来,当时帐户里的金额高达有五百万那么多,就算扣掉外公的手术费金额还是很可观。」 「所以我觉得外公可能早就不生气了,只是拉不下面子打电话给你爸。」 一栏一栏存款数相同的转帐金额和帐户名,整整齐齐地,清晰地打印在小小的本子里。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变得只有时光幻化的制式期,以及那月渐增多结馀。 一页页累积而成的,看似只不过是一串数字,却是多年来都不曾忘记的关心及歉疚。 就算最后一栏增减了数字,用掉了那份关心,也不会抹去他曾经存在的痕跡。 之后两人又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才顺着原路回去。 直到走回到他停车的巷口外。 「拜啦!下次叫你爸妈一起来,不要只有你一个。」离开前,小雅转身笑说。 天祈苦笑,很难回答正面的答案,「我爸妈……」 「好啦,我也知道那很难,他们都在美国,要过来麻烦的,但至少你在台湾每个月来探望外公外婆一次?」 听见是自己能达到的要求,他马上回:「当然!」 随后便在互道再见后分开了。 不过,就算离开了那里,外公外婆那天看见他的表情仍不时在心底浮现,那样的画面取代了十年前回首时的最后那一眼。 不再是愤怒与泪面,而是与小时候相似和蔼可亲的笑容。 只是,他本以为小雅提出的那个问题不可能在下一次做到,却在下礼拜上工的第一天,忽然听见一个让他万分惊愕的事情。 「欸,听说美国那边的副总过几天会来我们公司耶。」中午正要出去买饭的男同事忽然口说。 另一位男同事困惑问:「我怎么没听说,有什么事要特别过来吗?」 「谁知道,我也是听那群女生说的。」回答的男同事也一脸困惑,「不过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总公司的副总要特地过来?」 忽地,听见隔壁的人剧烈的咳嗽声,其中一个人关心问:「你还好吧?」 那人只是点点头,随后了几口白开水,没想到却反而再度呛到了。 「你又呛到了?」男同事无言,但还是立时递了自己的水,「我这里还有一瓶没开过的。」 一脸痛苦又谢地接过那瓶水后,他又大口了几口水,才总算不再那么剧烈咳嗽,但仍忍不住轻微咳个几声。 也许是太动小雅姊说的就要成真了。 此时,天祈愕然发现自己的眼角泛着泪光,刚刚咳到连眼泪都出来了…… *台语注解:大汉-长大、厚啦-好啦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