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进水里，洗濯脚上的污泥，说：“是不是狐族的你总该清楚。”
王道询忐忑不已，颤着声道：“那男子身上妖力不显，我又不敢靠得太近，是以不敢把握。”
男人面
不悦，甩了甩手，簇簇水花飞溅开，在湖面泛起层层的波纹，他斥责道：“为何不走近听？”王道询张了张嘴。
因为担心又被抢马。那狐族
本不讲道理，活似个土匪。他正要转开话题，免得男人追责，天上飞来一只苍鹰，盘旋在高空，振翅鸣叫。
王道询朝男人行了个礼，伸手将它招来。
黑
的猛禽停在他小臂上，乖顺地收拢翅膀，蹭向他的脸。片刻后王道询点头，一扬手将它放走。男人已等得有点不耐烦，从湖水里走出来。
王道询再次躬起身，诚惶诚恐地答道：“主子，属下怕打草惊蛇，派了个人过去偷听，若是猜测不假，那男子的真身该是三足金蟾。与那女狐的关系很是亲密，以师兄妹相称。二人自己说是奉命过来寻人，意外在妖王手下吃了点亏。”
王道询语速急促地道：“主子，那狐族二人弥留昌碣不知是作何打算，我等是要装不知情，还是……”
“是三足金蟾啊！”男人接过一条巾帕，擦干手上的水渍，愉悦笑道，“三足金蟾这样的瑞兽，这时候出现在我昌碣，倒是一种吉兆。他们九尾狐一族，历来明哲保身，不与人
恶。既然只是顺路过来寻人，就让他们留着，你好好招待。若是真在昌碣附近将小公子找到了，狐主也得承我这份情。呵，他们自诩是白泽的门生，总不能忘恩负义吧。”王道询暗暗松了口气，应道：“是。”
傍晚时分，倾风二人终于踏进昌碣。
昌碣的主城倒是比倾风想象中的繁华，也没有她预料的那般乌烟瘴气。只是楼层建得都不大高，建筑的风格也与人境有些微的差别。
彼此的文明相隔了三百多年，连喜好都有所不同了。
倒是一样的热闹。香粉的气味飘
了街道，酒肆前行人络绎不绝，两旁的商贩挑着担子大声叫卖。看着一派和乐，与城外的村庄恍有天壤之隔。倾风逛了一圈，寻到一间商铺，准备把林别叙的那把金扇子给卖了。
第134章 千峰似剑
（我给赵余
他们送点吃的）铺子里人不多, 只有掌柜与一个扫地的杂工。
柜子上琳琅
目的饰品都有，倾风目不斜视地过去，敲了敲桌面, 问：“金子收吗？”掌柜放下账册，不着痕迹地打量二人，笑道：“收的。”
“你看看，能卖几钱。”
倾风将扇子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上。掌柜两手拿起来，端详一阵，态度谦恭地回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得去请示一下东家，二位请稍坐。三郎，给两位侠士上茶。”
倾风一路上喝了
肚子水，再听见茶，便觉得耳边都有水声在晃
，委托青年去买点吃食，晚些给他银子。所幸他们铺子里有招待用的糕点，青年利索地端出两盘，摆在靠墙的几案上, 躬身请二人入座。
倾风刚一坐下，就听林别叙道：“你卖了我的扇子, 得给我送把新的。”
倾风想说那没用的东西白糟蹋什么钱？转念思及毕竟是人家的金子，
快应道：“行吧。”这一等, 就等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外间天
彻黑, 沿街的商铺关了大半, 行人散去, 倾风也吃得半
了, 掌柜才终于端着个托盘从后院走出来。他拿起放在桌案上的金扇, 一并送了过来，弯着
谦卑道：“二位侠士，这里共是一百两，已经兑成散钱了。二位看够吗？”倾风拿回金扇，在指尖转了一圈，笑道：“这是什么意思？当我二人是抢劫的？”
掌柜没回倾风的话，而是抬头朝门外看去。
鬼火摇晃着在石阶上照出一条斜影，王道询恰好跨过门槛，远远站定，出声道：“狐君。这位先生。”
倾风没有回头，随手抓起一个空盘，朝他砸了过去。
她力劲不大，本是可以轻易躲开的，王道询老老实实站着，叫她砸了一下。
听到撞击的闷响，倾风才转过头看他，眼神没那么冷了，只是眉梢微挑，表示自己的困惑。
王道询冲那掌柜点了点下巴，后者将东西放下，领着一旁愣神的帮工退回后院。
王道询扯起个殷勤的笑脸，同倾风行了个大礼，情真意切地道：“昨
因误会冒犯到狐君，自省一夜，极为懊悔。方才听闻狐君进城，特意赶来告罪了。我主推崇狐主已久，闻我此番失礼已好生教训，命我为狐君备下一处宅院以示赔罪，希望莫因此事扫了狐君雅兴。”他快步上前，从
间摸出一枚铁牌，两手递上：“若是狐君还有什么吩咐，可直接去找街上巡卫的士兵转告，在下是昌碣城内负责巡警宿卫的一名武将。姓王。”倾风瞥去一眼，犹自冷落着他，端起已经凉了的半杯茶水，凑在嘴边轻抿。
林别叙似有似无地轻叹，起身将
牌接过，扶着王道询的手道：“将军实在客气。我师妹不懂昌碣的规矩，要是昨夜惊扰到了将军办案，我代她赔个不是。”王道询忙惶恐作揖，客套了两句，推说之后还要巡街，借故走了。
倾风放下杯子，翻看王道询送来的东西，
意地道：“昌碣的人还
懂事。”她把扇子丢还给林别叙，又说：“就是这小妖的心眼比竹篮子还多，昨
我差点甩不
他。”林别叙笑道：“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活法，不勤谨些，哪里能在昌碣混到好
子过。”倾风将几串大钱
进怀里，拿起垫在下方的一张纸，进林别叙怀里，催促道：“看看，在哪儿。”宅院建在城西的一处僻静街巷，周遭看着有些疏荒，院墙里摆了一排奇形怪状的石像，该是辟
用的，但夜里长影错，看着格外
森。里头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连同换洗的衣服都给备好了，摆在院门入口处。
林别叙洗漱完毕，草草收拾了一阵，不觉月过中天，准备睡下了。
这几
风尘仆仆，一松懈下来，身困乏。静谧中，他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推门出去，就见倾风肩上扛着两袋米，正要往门外去，惊讶叫住人，问：“你去做什么？”
“我给赵余
他们送点吃的，之前答应过他们。”倾风单手推开木门，想到自己这几里，除却昏
的时间，还没机会能睡个安稳觉，不是赶路便是比武，不由惆怅道，“我这是什么劳苦命？片刻不得歇。”林别叙皱眉道：“今晚送？走路送？”
倾风无辜眨着眼：“不然呢？”
赵余
他们村里没剩几粒米了，林别叙来去匆忙，不知他们窘迫。倾风陪着村里人挨过两天饿，对他们的贫苦很是
同身受。她留在城里静养疗伤，不定这一晚村里就要有人饿死。
林别叙观她表情领会过来，浓重的睡意被沉郁的心情骤然驱散，只道：“那你早些回来。别叫巡卫发现了。认得路吗？”
倾风打了个手势，不再与他闲聊，闪身出了门。
从昌碣主城到人奴村庄，单凭腿劲还是有段路的。
倾风避开巡卫的眼线，片刻不怠，等赶到村外，离天亮仅剩不到半个时辰。
赵余
家的人竟还没睡，都聚在前厅，默不吭声，屋内也未点灯，倾风从窗口翻进去时，里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赵余
只看清个半边高的残影，当是个什么鬼怪，尖声叫道：“谁！”倾风弹指一挥，点出一道妖火，照亮自己的脸。
边上的几人已利索地抄起家伙朝她扑来，看清是她，急急收回手，将武器放下时，面上还残留着狰狞的凶相。
倾风没
平的半口气差点被他们堵回肺里，身一弯，将肩上的米袋摔到地上，甩着胳膊活动四肢。重物落地，在火光里扬起一层蒙蒙的灰，屋内人这才注意到她背着的东西，赵余
心有余悸地捂着
口，哑声问：“姑娘，你没事？你怎么还回来了？这些又是什么？”倾风说：“米啊。给你们带的，你们先吃着。背了我一路，昌碣过来实在太远了，过两天歇歇我再给你们送。”
屋里围坐了六七人，除却赵余
年幼的女儿，该是一家子都在这里了。倾风就近找了个空座，坐下来捶打酸痛的肌
，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还当屋里没人呢。”赵余
不想她竟还惦念着自己，伤情未好仍连夜奔波，百集，想要道谢，可是一张嘴，声音嘶哑到难以成言，几乎是和着哭腔出来的：“谢谢姑娘。”倾风见她情绪异常，视线转了一圈，发现其余人也是眼眶发红，显然先前闭门关灯就哭过几场，心下发凉，问道：“你们哭什么？那个赵什么杞的，还没下葬？”
赵余
背过身
泣，说不出话，只顾得上摇头。几名男子见倾风在，不好留在屋内，木讷地搬起米袋走出门去。留她们两个独处。
半晌后，赵余
整理好情绪，将脸上的泪抹干净，声线颤抖地与她解释：“早上传来消息，说是昌碣国运兴盛，城主心情好，决定在城里庆贺一番。前几刚结束的比武，要再开几场，让我们每个村庄都选几个人出去。”倾风怒容骤起，声音冷得堪比寒霜：“就是赵杞被打死的那种比武？”
赵余
低声道：“对。”倾风
了口气，神冷峻地问：“谁被选中了？”“我。”赵余
说出这一个字，两腿发软，摇摇晃晃地要倒下。倾风听着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好似是隔着层雾，从虚空传来的：“怎么姑娘也要去？”
赵余
抱着自己的手臂，只觉遍体发冷，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叫她不停地战栗，凄惨笑道：“本就只是为了取乐，难道真是为了比武吗？挑几个姑娘上去戏
，他们看着更觉得有趣。”倾风怒极反笑：“这帮畜生还
会享受。”她身上烧起把无名火，将什么冷静克制都给烧成了灰。五脏六腑里好似生出把尖锐的刀，直
地立着，这股郁气不发
出去，便如中刺，叫她血淋漓一片，大脑里尽是疯狂。倾风霍然起身朝外走去，赵余
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扑过去将她拉住，因动作太急站不稳，摔在了地上，两只手也死死抓着倾风的衣袖，惨白着脸问：“你去哪里！”倾风低下头朝她看去，眸中那股寒凉的戾气，暗沉地
在眼底，叫人看着便心头发慌。赵余
被她吓得一怔，苦苦哀求道：“别去了别去了。姑娘，不要为了我去送死。昌碣城有多少人，你哪里得罪得起？何况村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老幼，你为我出一时的头，留他们怎么办？”赵余
的眼泪成片落在倾风手背上，温温凉凉，将她心头的火浇熄了大半。倾风见她这幅惊恐万状的模样，手脚涌出滞重的无力
，张了张嘴，柔声说道：“我只是想去为你们说个情。”赵余
不相信，巴巴地望着她。“那我先不走了。”倾风觉得难受，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坐回位置上。
赵余
这才从窒息般的恐惧中逃出来，缓上一口气。看着倾风，又觉得自己太过卑
，活得这般可怜，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深深埋下头。倾风也有点无措，为叫她放松，随意找了个话题：“我见昌碣城里也有不少人族。”
赵余
：“自然是有人族的，昌碣的妖族哪里能撑得起一座大城。可虽同是人族，他们是布衣百姓，我等是没有身份的人奴。”她将两侧的
发往耳后拂开，强行叫自己从记忆中找出详细的答案，仿佛这样能维持住自己所剩无几的体面：“这几个村里的人，有些是因灾荒逃来的
民，有些是被连坐的罪犯子孙，还有些是从别处劫掠发卖来的可怜人。城主不喜
姓赵与姓陈的人，陆续也抓过几批，一并丢了过来。我们这个村子就全是赵姓人。”倾风脸上肌
僵硬，变了调地问：“赵跟陈？为什么？”ｃOMIc5.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