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灵已为饵。”夜深人静之时,年府正是一片寂寥,蒋老夫人常年驻守军中,偌大的年府只有秦武宁一人。 现如今年瑾归家,也是个不吵闹的子,与泼辣的秦主君并无亲密。 秦主君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信件,“乌灵已为饵。” 他抬手将那一方小信件落在烛火之上,看着火舌噬秘密,他又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佛珠。 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双眼再睁开时不再有犹豫之意。 又过了几,大理寺提审蒋连城。 听闻这一消息的年府一片哗然,大理寺不会无缘无故提审,更不敢相信的是提审之人竟是蒋连城军统。 蒋连城为人正派,承袭爵位,为正统蒋府镇国公后人,竟会被大理寺以与乌灵之死有嫌而提审。 但她确确实实被关在大理寺地牢里已有数,许临清静坐在书房,总觉得这一切有蹊跷,可又抓不住。 下人外报,秦主君求见。 许临清忙起身,去主厅秦武宁,不远处秦武宁正抹着点点泪水走来,他不像往的嚣张跋扈,反而多了几分憔悴。 他一见许临清便微微弯下背来,带着颤音道:“叨扰你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关着老夫人,我在大理寺又没有耳目,见不到老夫人,更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动刑。她年岁已高,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蒋英,蒋英知道自己的母亲被如此苛待,我真不知该如何对她代....” 许临清忙伸手虚扶了把秦主君,安抚道:“秦主君请坐,莫急伤了身子。” 秦武宁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落座,还止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道:“我本不想来麻烦你,可这些年没了蒋英,年府一落千丈,全靠老夫人在军中依仗,现如今她身陷地牢,我一个内宅之人,又能如何?” 许临清颔首,道:“可知为何老夫人被提审?” “按理说夫人身居军爵,可不被苛待,更不会落入地牢。” 秦武宁叹道:“说是与副军统乌灵之死有关,皇帝亲批的调查令,说无论公侯将相,一律从法处理。” “大理寺怀疑是夫人杀了乌灵?” 秦武宁微微点头,又是一番哭诉。 许临清一边安抚,一边皱起眉。 “秦主君莫伤心,大理寺办案更是要依法容情,夫人未曾做过那事,自然不会被定罪收押。蒋将军定会无事。” 秦武宁虚白着脸,颤颤道:“我今来求你,只是想拜托你去帮我瞧瞧老夫人如何,她早年行军打仗伤了腹,我担心地牢她受不住,蒋英在时便常常念叨要注意老夫人的腹,切莫伤了。” “这,大理寺戒备森严,地牢更是非寻常之人可进。”许临清叹道,看着秦主君的眼神逐渐暗淡,她心中也不好受。 “是,是这样,但你真毫无办法吗?我一介内宅之自是不懂朝堂政事,可你不同,若是需要打点你同我说便是,我只是想确保老夫人的身体...”他说着便又要落下泪来,许临清忙止住。 道:“我会去的,您莫要哭了,小心伤了眼。” 得了她的应诺,秦主君的脸才微微好些,他不确定的又追问道:“你真的会帮我吗?” 许临清应道,笑着宽他。 直到秦主君离去,齐庆才从屏风之后走出,他不赞同的皱眉道:“主子,我觉得这个秦主君有些奇怪,这事也很古怪。” 许临清幽幽叹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口酌起来。 “即使古怪,我也要去一趟地牢。蒋府有恩于我,见老夫人涉险我不可袖手旁观。” “您要自己去?”齐庆言辞中有不同意。 “方才他说了两遍让我去,我又怎会假手他人。” “齐庆觉得此举不妥,若是有人设了局,在地牢埋伏,您一人会很危险。” “无妨,即使他的言行漏百出,我也会去。” “主子!”齐庆向来隐匿情绪,此时再也无法藏住自己的关心之意。 “一是报恩,我答应蒋姨会好好照顾她的至亲,秦主君此番行为定是有深意,无论是被胁迫还是有苦衷,我都应当保护年府。二是入局,我自进京以来,太子抱病我至今未曾入东,可身边的纷争翻涌却一刻未停歇。我从前觉得袖手旁观也是一种入局,但现如今有人想法设法拉我入纷争,若是一直身处之外我也许会平安无事,可那些无辜之人我却无法救出。” “齐庆——”女子看向他,宽的笑。 “入局才是解局的唯一方法。” 齐庆怔住,他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女子。 她双亲去世,只身一人来到岭南,在那座贫夷之城到处浪。他与齐尔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只是因为他们是男儿无法传宗接代。他与齐尔来自岭南南下的小国乌幡,乌幡是女尊之国,朝堂政治、军事经济全由女人掌控,他与齐尔自十四岁后便被卖来卖去,像低廉的商品被辗转。 先前还好,只是被迫劳役,后来齐尔与他逐渐长开,男子的俊秀也慢慢显,他们便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要掳去卖。 他们誓死不从,好不容易逃却落得浑身是伤,齐庆自逃出的那一刻便将自己和弟弟浑身都涂脏兮兮的泥土和污渍。 齐尔伤的很重,年岁又小,身上伤口溃烂,连发了好几的高烧。他手上并没有钱,只好挨家挨户的去求活干,只为了给齐尔抓药。 他们便是在岭南和乌幡的界之处相见的。 那晚夜很亮,皎皎的月光洒落一地,荒庙之中齐尔烧的脸蛋通红,他好不容易抓来的药却没有起作用,可怜的男孩已经烧的神智不清。 他虽然比齐尔年长,可毕竟是男子,从小只知道服从,身无分文,顿时急的下泪来。 就在他一筹莫展,心里黯然想到若是齐尔去了,自己也一同随他去。这世间本就是不男子的,男儿命轻如子。 正当他面愁容,心如死灰之时,一个身影走进了破庙中。 她也是脏兮兮的,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她有一双晶亮的星眸。 他见是个女子,身形不自觉地瑟缩,直直往墙上缩,双手护着摊在地上的齐尔。 女子并没有贸然接近,只是把身上的包裹卸了下来,轻声道:“这里是煎好的药,还有干净的布,你用里面的酒给他擦拭身体。里面还有治伤的膏药,记得给他涂。” “他只是发烧了,不会死的。”她宽道。 齐庆那时已经被世人迫的神经脆弱,他听见死这个字就害怕,恐慌之余愤恨的将气全撒在这个无辜的善心女人身上,他冲她吼道:“滚!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借此要挟我们?” 女人叹气,将包裹往他那递了递,道:“不管你如何想,这是我浪一月换来的银子兑成的,买的都是好药,别浪费了。” 他像只走到末路的伤痕累累的崽,在黑暗中死死盯住那女子,仿佛只要她下一步朝他们扑来,他便会咬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咬死。 故作善心的女子他见得多了,都是虚伪、恶心! 可面前的女人不仅没有靠近,反而退的更加远了。 她道:“你快些给他上药,他已经烧了几天了。” 后来他才知道,女子自那天他们逃出窑子之时便注意到他们。时常接济他们的吃食,只不过当时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总是能捡到别人不要的馒头、包子。女子本不想面,可见那脏兮兮的男子除了任劳任怨的去赚一点点铜板,甚至总是被坏心的雇主坑也察觉不出,更别说照顾重伤的弟弟了,好像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在外生活。 他丧失最重要的自立之能,无助的在荒庙落泪,甚至有求死之心。 许临清无法见死不救,更不能眼睁睁看见活生生的人被蹂躏致死。 随后几天,许临清白天去拾柴、买干粮,夜晚就着破败的门,为那两个惶惶的男人守着门。 她将火堆生在他们附近,自己却离得远远的,夜晚的温度很低,她裹着自己破烂的外罩,缩在门口,不言不语,也不说是为了他们,做的一举一动却有礼善意。 终于,齐尔醒了,神也好了许多,烧也不再发,只是容易咳嗽。她见着了,也不多言,直接去山上采了几味药材,回来放在齐庆叁步远的瓦片之上,她知道这两个男子是来自乌幡后便毫无逾矩之行,送来的食物药材全都摆在那瓦片之上。 齐庆拿起那药材,望向她,许临清靠在门口,解释道:“治咳嗽的,平顺气。洗干净了嚼一嚼就行。” 齐庆还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她,齐尔却接过来,一声不吭的把那些药草嚼了。望着她努力灿然一笑,言下之意便是相信她。 许临清也笑了,她不再板着脸,道:“还是小弟弟聪慧,知晓我不是坏人。” “我去给你摘点果子来,吃些新鲜的。”她救了人,也被人领了情,心里自然高兴,便去山上摘果,方才她路过时看见有清脆的野果。 待她走后,齐尔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虚弱却认真道:“哥哥,她不是坏人。她救了我。” 齐庆不接话,他不再愿意相信他人,特别是女人。 含糊道:“嗯。” 她好像总是这样,有着无穷无尽的善良。就算自己穷苦,也不会放任陌生的人死去。 齐庆叹了口气,回许临清道:“主子此去小心。” 他离去的背影透出他在生气,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她好不容易取得今的一切,却为了他人甘愿又深陷泥沼,甚至明知那秦主君在欺骗她,在哄她入局,也甘愿进入圈套。 他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那位年小公子的功劳,只要想到她如此善心被人拿捏,他便气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