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衣裳太过肥大,衬得她更加娇小。她头乌亮的青丝披散下来,有那么几柔柔地贴在秀美的脸颊上,让人平白生出几分怜意。 沈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觉得她这副样子,简直是——! 第43章 ——简直像个女人。 还是极为俏丽的那种…… 他方才进屋的时候, 随意扫了一眼。此处虽,却是一眼望到底的。 这整间屋子里,除了他就只有柳青一人。 而柳青身后的那张架子上还散落着一身合的襦裙。 也就是说,他以为的那个人的背影竟是柳青。 说起来, 这二人身量倒是差不多, 难道是因此, 二人的背影才会如此相似? 应该还不止这个原因。 他见过不少戏台上的男旦穿女子衣, 学女子走路, 即便再怎么刻意模仿, 总还是有些不同于女子的地方。所以他方才看到的那个身影,即便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也总该……是个女人。 柳青觉得,沈延看向她的眼神愈加复杂起来, 似乎是震惊之余更有几分探究。他有这种神的时候不多, 一旦如此, 就说明他已经开始认真地琢磨一件事了。 才片刻的功夫,她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装作整理袖子,趁机把汗蹭到衣服上,才发现长发还松散地披在肩上,难怪…… 这头发束不束,差别还是很大的。就她眼下的样子, 一定怎么看都不像男人。 她方才本打算换好衣裳之后, 在这屋里寻簪子将头发束上, 可是他来得太急,她本来不及翻找。 “……大人, ” 柳青已经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便垂眸行了一礼, “下官才从地牢里逃出来没多久,未及向大人禀报,还请大人见谅。” 颔首间,一束青丝自她的耳畔滑落,柔如黛云,软若丝绸。 沈延的目光滑过她的云鬓,落在她凝霜似雪的脖颈上。 “……无妨。” 他终于开口了,柳青差点要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你何时逃出来的?怎会在此处?” 他口气还算平和。 柳青见他只问了这些该问的,稍稍舒了半口气。 “幸亏大人来得及时,不然下官这次就成了沟里翻船了,” 她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些,“下官在巷子里窥看琼楼这边的情形,被一个和琼楼有关系的人发现,这才被他们抓了去……” 她将白里被擒的大致情形说给沈延听。 “……下官醒过来,发现被捆了手脚,眼前一片黑,原来是他们给下官蒙了眼睛,” 省得他之后再让她去指认那家人,到时穿帮,“……他们原想将下官扔进河里灭口,可后来那人说,与其杀人,不如将下官卖给琼楼,定能卖个好价钱。他还说下官生得像女人,非要下官扮成女人再卖进来,因为卖姑娘得的银子多……” 她边说边觑着沈延的脸。 他微微抿着,似乎是在认真地听她解释,可一双眼睛却好像笼上了薄雾,看不清那底下的情绪。 “我曾经去地牢里找你,又唤了你几次,怎么没见你答应?” “那时下官口里被了破布,手还被绑着扔在净房里……下官想叫来着,可是叫不出声,大人您看那块我嘴里的布还在这呢。”她掏出那条包耗子的破布给他看。 “后来呢?谁帮你解的绳子?” 沈延没什么表情。 “......他们捆得不结实,下官自己挣了一会就挣开了。” 他若是去查看,净房里还恰好有那段用来绑麻袋的绳子。 “那你从地牢出来之后,为何不来找我?” “下官......” 柳青垂下眼帘,“下官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朝廷的六品主事,却被迫扮成女子模样,若是让大人您和其他几位大人看到,下官还不如......” 她狠了狠心,将一只绵软的小手握到最紧,一拳锤在边的小几上。 青软的关节猛地撞到硬邦邦的榆木上,痛穿骨入,直往她心里钻。她强忍着眼泪,脸涨得通红,倒真有几分男儿受辱的羞。 沈延一皱眉:“......你这是何必。”他不觉间往前走了一步,又即刻收住脚步。 话音未落,走廊上响起纷的脚步声,这些人应当是来找他的。 沈延略一迟疑:“罢了,此事回头再说。” 他走到槅扇边上,又突然停下,微微侧过头。 ”......你还是先穿戴好。” 他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却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 他是不管闲事的。说到底,只要下属办事得力,是男是女他并不十分在意。但她若是这副样子出去,难免让旁人生疑。本朝不准女子为官,此事一旦败,便是死罪难逃。 楼下梁、骆、肖三人问话问得差不多了。 梁骆二人见沈延上楼进了房间之后还未出来,便问肖平越沈大人方才是为何突然上楼去了。 肖平越心里的不痛快尚未消下去,不冷不热地笑了笑:“谁知道呢,你们沈大人啊,贵人事忙。” “……哦,也说不定是沈大人发现了什么吧。” 骆闻忠搭了一句。 他一听肖平越的口气,就知道肖平越对沈延不意,便随便找个理由帮沈延圆过去,免得沈延事后知道了,以为他和肖平越说他的坏话。 “还能发现什么?” 肖平越又笑了笑,回头看向老鸨,“你们楼上的人不都早叫下来了?” “大老爷说的是,”老鸨跪在几人面前,这会已经被吓唬得服帖多了,“不过小民想起来,方才那楼上好像进去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 骆闻忠立即看向梁虎。沈延威名在外,可没听说他好女啊,怎么来金陵没几,就有相好的姑娘了? 梁虎也一愣,他们沈侍郎是什么人,即便有相好的,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找过去。 “你看清了,是个姑娘?” 梁虎又问那老鸨,“你们家的姑娘不都在这了吗?” 他一指大堂里的红倌人。 “这个......” 老鸨似乎很是为难,“回大老爷,那姑娘嗖地一下就进去了,小民也可能……没看清。” 梁虎气得一指她:“没看清你就敢说!坏了我家大人的官声,你死两回都赔不起!” 待会沈延下来,发现他们在这造他的谣,骆闻忠和肖平越都无所谓,倒霉的只有他。 那老鸨被他指得一哆嗦,刚要为自己辩解,却见肖平越朝她摆摆手。 “咱也不用问了,”他对另外两人道,“我直接上楼去瞧瞧,看沈大人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骆闻忠嘴巴一抿,忍住没笑出来。肖平越也是损透了,谁家见姑娘还用旁人帮忙,他分明就是要让沈延难堪。 梁虎却吓了一跳,他想拦住肖平越,可肖平越已经带着几人往楼梯去了。 沈延刚打开槅扇的门,就见肖平越带着他手下的几个人到了门口。 肖平越脸上挂着笑,可总有些来势汹汹的意思。 柳青应该还在里面理头发、整衣裳,他怕肖平越看到,回身便将槅扇合上了,抱着臂往门口一站。 “沈大人,可是在这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不如下官带人进去瞧瞧。” “那倒不必了。” 沈延笑道。 他知道肖平越不怀好意,便也不跟他多说。他比肖平越高上三级,品秩摆在这,肖平越再如何不高兴,也奈何不了他。 肖平越等了片刻,本以为沈延至少会给他个理由,结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就这么平白地吃了一瘪。 沈延觉得教训给够了,便又给他个台阶下,问他那几人审的如何了。 “......” 肖平越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却又没办法,“据那老鸨说,他们的东家白里还在,不到下午的时候出去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沈延抱着臂点点头,那东家应当是提前得到了消息,逃跑了。也算是意料之内。 他白里曾找肖平越借人,让他将人埋伏到琼楼周围,后来情况有变,他又通知了肖平越和梁虎他们。 若这东家是中午出逃,肖平越和他手下的人嫌疑最大。 不过也说不定是中午出去办事,下午得到消息后才出逃,所以刑部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那账册什么的呢?” 他又问。 “老鸨只给了明面上收支的账册,说别的她们没有。” 沈延点点头。 行贿的记录应当在东家手里,想来是被他藏到了某个安全的地方。 即便那人将账册落下了,也自然有人会在他们搜查前将账册取走,毕竟那上面应该有多年利益来往的记录,与他勾结的人不会放任不管。 “那可有记录掳拐进来的人的册子?” 柳青拉开槅扇,跨出门来。 她的衣裳已经穿得妥帖,头发也已束得一丝不苟,除了人还是太单薄些,倒不大容易引人生疑了。 沈延看了她一眼。 柳青总觉得这和他从前看她的觉很不一样了。 肖平越一愣,不是说是姑娘吗,这不就是个男人。 “这位是?” “在下柳青,现任京师刑部主事一职。” 柳青有种觉,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身旁的沈延似乎在很仔细地听她的声音。可是她偷偷瞟了他一眼,又觉得他还是平常的样子。 肖平越和她见礼之后便回她:“并没有这样的册子,有可能是被东家放在某处了。” 柳青很是沮丧,她为了这么个东西,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结果现在还得从长计议,也不知何时才能将洪敬的女儿救出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楼下骆闻忠和梁虎看得清楚。 “诶,本以为你们沈大人是金屋藏娇,没想到这藏的娇竟是柳大人。” 骆闻忠貌似不经意地打了个哈哈,梁虎的脸却又沉了几分。 他原先虽一直说沈柳二人关系不一般,但自己知道那多少是有些夸大,如今见到这场景,才知确实如此。 不管这二人方才是在谈什么,反正是将他排除在外了,恐怕这次清剿琼楼的事他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在刑部做主事将近十年,居然被一个来了不到两个月的柳青挤了位置,看来刑部里只要有柳青在,恐怕就没有他梁虎出头的一。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