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上手套,快步离开腥臭的垃圾场。 刚到门口,远处亮起一个人影。 耳朵里突然炸开一阵嘈杂音。 安隅愣了半刻才意识到是从未响起过的耳机。 杂音持续了十几秒,比利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喂喂喂?这个波频是谁……安隅吗?可以听到吗?” “竟然真的修好了……”安隅不可思议道。 他早就习惯了世上有无数他不配触碰的科技,但用异能来控科技还是让他到很神奇。 “谢天谢地!能搭上一个,剩下的就好说了。”比利长吁一口气,“律和你在一起吧?” “唔……”安隅看着远处走来的宽阔身影,“他不见了。” “不见了?待会我找一下。哦对了,我们之间大概隔着十公里,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安隅及时地想起比利是纯粹的情报系,打架没用,于是道:“可以替我回一趟资源站吗?” “行啊,我离那儿近,要去干什么?” “一楼的橱柜里有面包。” “要多少?” 安隅不假思索,“全部。” “……饿疯了吧你。”比利嘟囔道:“那先这样啊,我赶紧搜索一下律的波频。” 安隅轻声道:“谢谢。我这边也有事要处理。” 他切断了通讯。 远处人影刚好走到他面前,是褚宁中尉。他对着安隅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我趁天黑去搜索能源核,看到很多巨水母,赶紧回来通知你们。秦知律呢?” 安隅奇怪地看着他,“你都没看到,怎么还问我?”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安隅摇头,“你不怕他吗?” 褚宁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怕?” “难道你自己意识不到吗?”安隅顿了顿,伸手指着他,“你的脑袋像呼灯一样,在发光啊。” 褚宁的脑壳已经完全透明化,一颗人类的脑花悬浮在里面。脑花逐渐萎缩,周围的神经却愈发壮,虬结在一起颤抖飘,就像水母的触须。 安隅一跃而起,借跪摔的势能用膝盖重砸向他的腹部,反手拔刀扎进他的肩膀! 粘稠的血冒着泡溅出,但褚宁无动于衷,他轻而易举地把安隅从身上掀飞,触须从衣袖下张扬而出,狂狷地飞舞。 “你错过了唯一逃命的机会。”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刀该朝着要害。” 安隅从那对冷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像只脆弱的蝼蚁。 他的双瞳猛地缩紧,竭力一刀砍断身边绕的触须,转身便跑,将柔弱的后背完全暴给褚宁。 触须从身后追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了回去! “之前没发现,原来你只是一个基因纯粹的人类,你能跑哪去?” 安隅口剧烈起伏,再一次用尽全力割断绕脖子的触须,往远处狂奔! 还没跑出几步,触须又将他翻在地,再暴地拖回! 鞋子在地上摩擦掉了,他不管不顾,再割断,再跑! “好顽强的人类。”褚宁的声音像隔着几重海水一样诡谲。每当触须刺入安隅,刚释放一点基因,安隅就会斩断那几触须,而褚宁纵容了这小小的逆反,一次又一次,把他重新拖回身边! 这场玩猎物的游戏让他兴奋得几乎维持不住人型,眼白逐渐透明,瞳仁里弥漫出血雾,越来越多的触须从身体中绽出。 他太亢奋了,以至于没有发现安隅一次比一次跑得快,就像能突然向前位移一小段距离一样。在重复多次后,这一小段变成了十几米。 尽管在停住的一瞬身体摇摇坠,斩断触须的动作变得迟缓,但安隅奔逃的第一个刹那却越来越快!快到周围的空间都似在波动,他冲出去后,与其说被触须追上,倒更像是站在原地等着触须将他拖回去。 终于,安隅力竭地被彻底圈住,拖回畸种怀里。 血的双脚赤地踩在积水中,他气息奄奄,双手无力地拉着绕在颈上的触须。 “我都有些怜惜你了。”褚宁一圈一圈将他紧,贴着他透的背,受人类烈的心跳。 “你的基因好像与众不同,我能嗅到那种纯粹的美味。”他在安隅耳边轻念:“让我尝尝你吧。” 安隅没有再跑的意思,他似乎认命了,垂下眼,额头的血迹滚落在眼睫上。 “求之不得。”他轻道。 突然响起的警报声盖住了这轻飘飘的一句。 “我记得这个警报,嗯……”褚宁努力回忆着,“对了,这代表你的生存值低于60%。你跑得这么,一定很怕死吧?我这就替你解。” 他不甚练地将牙抵在安隅肩头,磨了半天,最终还是用回老法子——触须。 猎物已经放弃挣扎,放松地任由触须从颈下刺入,刺穿皮肤、筋膜,向更深的地方探去——令人颤栗的美味已经叩响了门,但褚宁却突然瞥到安隅垂着眼,眼中的一丝笑意。 他猛地意识到不对,触须后缩,可在那一瞬,一只骨节暴突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触须! “别退缩啊。” 安隅偏过头,投以一瞥,“正因为我怕死,当我愿意以命相搏,那说明——” 金眸倏然一凛,一把将那触须用力刺入自己深处! “我有赢的把握。” 仅存的人类智慧没能战胜本能。 像婴儿的反一样,褚宁疯狂汲取安隅的基因。沉闷的噗声响起时,他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尽管那颗脑花还保留着一些思考的能力,但它只是一颗脆弱的脑花,看不到也猜不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脑壳的庇护。 它掉在地上,很快便彻底消无,随着一地爆裂留下的粘入下水道。 垃圾场一片死寂,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和安隅剧烈的息声。 他的心脏前所未有地狂跳,像一头要挣出来的野兽——不,也许要挣出来的本就不是心脏。 他支撑不住,身子晃倒在雨里。 耳机这时吱哩哇啦地又响了起来,比利嘟囔道:“妈的,资源站附近也太多螳螂人了,我尝试引爆它们,怎么试都不成功。这新异能也太难触发了,早知道就该多拿水母练练手。” 安隅躺在雨里努力抑息,虚弱道:“大夫……有没有可能,当时爆掉水母的不是你。” “不是我是谁?难道是你啊?”比利哈哈大笑,“别开玩笑了我的宝贝,你不会又要说什么兔子安的被动能力了吧,你个基因熵0.2的人类,要是首次畸变就能觉醒这么大能耐,我直接去死算了。” 为了避免比利因为羞愧真的自裁,安隅选择了闭嘴。 “面包我只拿了一部分,太他妈多了,本带不了那么多。” 安隅闻言一个灵,挣扎着睁开眼,“你可以先把它们藏起来……” 他停顿住,没有说完后面那句“之后我拖回宿舍去”,因为他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的前半句。 “医生?”他试探着喊了一句。 也没有听见。 全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雨声不知何时停了。 被触须注入体内的不仅有水母基因,还有大量神经毒素。他的听觉再次消失,黑晕逐渐笼罩视野,悉的酥麻从四肢向头顶蔓延…… 身体里那种冲破出的东西又来了,膛起伏得像要将心脏也爆出。 不能晕,起码不能晕在危险的天环境。 躺在积水里的人搐挣扎许久,终于爬了起来,在雨中双手摸索着向前走。 可没走几步,他“嗵”地一声又摔回地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滚落在地的耳机里溢出比利的喊叫,“你怎么了?说话啊,什么动静?!” “,我才看到你的生存值只有50%了,你遇到畸种了吗?” “安隅!说话!” 雨幕下的世界一片死寂,许久,地上的人忽地又挣扎起来,再次艰难起身。 安隅怀疑自己畸变成了水母,迈出去的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受不到陆地,也受不到双脚。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抵抗神经毒素,还是在抵抗一些更诡秘的存在,他只知道不能妥协。 要证明自己的可控。 不知反复摔倒多少次后,死寂的世界忽然漏进来一丝声响。 神经毒素的效果开始减退了。 漆黑的世界,一个脚步声从身后逐渐靠近。 安隅浑身绷紧,手摸向间的短刀。 他一把摸到刀刃,皮划破的疼痛让脑子清醒了一些。 待脚步声贴到身后,他撑着即将沉沦的意识,再次朝刀刃摸去。 一只手猝不及防攥住了他的。 他的身体紧绷一瞬,又忽地松了下去。 ——囚服早被破了,悉的皮革质摩擦在上。 秦知律好像是将嘴搭在他耳边说话。 “别伤害自己,是我。” “什么都别想,尝试控制心跳和呼,不要得这么厉害,你要学会克制应反应。” 他把他往怀里带了一下,通过身体接触让他受到自己,“力竭是正常的,你做得很好。” 安隅从没听过长官这么温和的声音。 他很想看清他此时的神情,但视觉还没恢复,只能受到那件风衣环到身前,罩住了脆弱的腹部。 身体深处诡秘的东西突然沉寂,一种不悉的觉蔓延开——或许就是大脑的人说他缺失的那种,名为安全的东西。 秦知律改站到安隅身前,敞开风衣两襟,将他更彻底地拥入怀中。CoMIC5.Com |